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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何
沮渠政德生来便是为了做世子的,他从小所受的教导便是学习如何做个世子。沮渠兴国为了辅佐兄长,从小学习为王之道,也算是个合格的世子人选。
因为有两个兄长护庇,菩提得以无忧无虑的长大,他心思单纯xing格又太过软弱,根本不是为王的器量。政德和兴国希望能成为凉王,是他们都有成王的野心,我作为母亲,自然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可菩提却不是这样的孩子,光是成为世子他就已经夜不能寐,而魏国紧紧相bī,根本没有给他学习如何成王的时间。我不想他才刚刚开始没多久的人生就这么痛苦,所以我qíng愿他不做这个凉王。
孟王后语气十分温柔,温柔到沮渠牧犍心中甚至嫉妒的发疼。
从小他的母妃只会告诉他要变qiáng,要不弱于其他人,要讨好两位兄长,要结jiāo朝中大臣,要侍奉王后和父王,要娶最能帮助自己的妻子
今日北凉得以兴盛,我孟家牺牲巨大,我也不愿意北凉被魏国所吞并,但目前来看,魏国之势决不可挡,唯有苦苦挣扎,左右逢源方能生存。我已经死了两个儿子,这个儿子是我最后的希望,所以这几年里,我会和他假死隐匿,带着他离开北凉
孟王后看了看沮渠牧犍。
后者已经吓傻了。
自大王和大李氏有染,我最后的一点希望都已经破灭了。往日的温qíng已经不足以让我继续坚持下去。这王宫困了我许多年,我看守着地底的地道,自己却像是在坐牢。如今我已经五十有三,恐怕再也活不了几年,不如拿剩下的时间带着儿女四处行走一番,也不枉曾经来过人世一场。
王后所说可当真?
沮渠牧犍心中被完全的狂喜吞没,简直就像是天下砸下来的馅饼一般,整个人都在颤抖。
您真愿意助我登上王位?
是,所以你这次必须要做出牺牲。
孟王后突然笑了笑,真凶当然是查不到的,因为我们都不能把你jiāo出去。然而魏国大行驿已死,魏国人是不会放心我们选派的行驿,也不会相信你这个送嫁将军。作为弥补,我们虽然不能名义上给魏国人真凶,却还是要安抚对方,我会给你定一个罪名,夺去你酒泉和敦煌太守的身份,将你幽禁起来,关在已经空了的东宫之中
沮渠牧犍脸色大变。
您您这样我怎么可能
这岂不是任人鱼ròu?
怎么可能翻身!
为了取得魏国的信任,也是弥补魏国的损失,大王会把菩提作为质子,和兴平一起送往魏国。
孟王后看见脸色变了又变的沮渠牧犍,有趣的笑了起来。
怎么,你觉得奇怪?
是
魏国有了菩提为世子,以后就算他登上王位也能随时带着菩提攻回姑臧。
他脸色怪异地开口:菩提不需用作为质子的,他已经是世子
为了平息魏国的怒火,必须有人做出牺牲,菩提是最合适的人选。更何况,我刚才也说了,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孟王后叹了一口气。
我会让孟玉龙作为送嫁将军和向导送魏国人回国,菩提作为人质和让魏国人安心的人选前往平城。但在半路上,菩提会因为意外失踪
孟王后眨了眨眼,说出最大的秘密。
我会因此发疯,带着女儿和所有侍卫去冲出宫去寻找女儿的下落,没有人能够阻拦我,因为我知道地道的秘密
然后,我们从此都不会出现在人前了。
沮渠牧犍瞠目结舌。
这个年已五十的妇人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沮渠牧犍的身前。
她的个子非常高挑,即使在沮渠牧犍身前也不觉得矮小。
她抬起手,几乎以慈爱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背负了北凉的重任这么多年,早已不堪重负。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都希望能够当上国主,却不知道选择的是何等痛苦和辛苦的一条路。我只想菩提好好的,也想北凉好好的,虽然你不是我的孩子,但你选择了这条路,注定以后走的更加艰难。
沮渠牧犍眼眶莫名一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只能低下自己的头颅,就像幼年时聆听这位王后的教导一般。
外有qiáng敌环伺,内有佛门bī迫,如今你为了地位和那个世子之位,已经沉迷于歪门邪道之中,只会越走越歪。一个国主不能只学会用手段设计别人,更多的是要学会平衡之道。从此之后我们抽身而去,而你没有了阻碍,希望你能走到正轨上来,做一个爱护百姓的国主。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个jiāo易,你愿不愿意和我做呢?
孟王后笑道。
当然,你不愿意也没的选择。门外那两个人还在我的手里呢。
沮渠牧犍硬生生把眼眶的cháo热压了下去,抬起头来坚定地点了头。
做!为什么不做!我这一生都在等这样的机会!我忍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着有一天别人告诉我,你现在可以去做这个位子了!
好,我就喜欢这样和人说话。
孟王后豪慡的笑了起来。
想要就该大大方方地表明出来,你也是蒙逊的儿子,就算想要做世子,想要为王又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以前最讨厌你的就是你明明想要,却一直缩着表现出不要,最后还要想尽办法得到的那种憋屈!北凉这烂摊子有什么好的?你们父子都跟个宝一样捧着,如今我不爱玩了,你们谁要拿谁拿去!
是!
沮渠牧犍热qíng地望着孟王后。
后者点了点头。
菩提会作为替罪羊去平息魏国人的怒火,我离开宫中也需要你的帮助,你虽然幽禁在东宫里,但我还是会经常通过地道去找你。在大王的面前,我和你依旧不对付,也不会帮你,但你私下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通过地道告诉我。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那王妃心思如发,最好让她回到敦煌去。大王不会让我离开的,我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一旦走漏了风声,我根本无法和儿子团聚。
我不会透露出去的,什么人都不会。
沮渠牧犍重重地保证。
佛门不可信,那些僧人里许多是在天竺被驱逐的妖僧,妄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显耀世上,都是一群疯子。你要想让北凉多存活一阵,应当往西发展,高昌、鄯善、焉支都是很好的地方,哪怕国破,只要带着大军占领这些地方,未必不会比姑臧更好,而且它们都在沙漠之后,魏国大军根本触及不到,反倒会长治久安。你父王年纪已经大了,根本听不见这些谏言,你需牢记在心里,好好壮大凉国的军队,经常往西通使,用武力让诸国臣服,日后才不会腹背受敌
孟王后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沮渠牧犍只眼含热泪,将所有的话都记在心里,似乎她下一刻真的就会离开宫中一般。
至于这母子两人到底是不是在做戏,谁也不得而知了。
两人正在qíng谊浓浓之时,门外突然有人通传。
王后,三王妃前来拜见,已经跪在了中宫门外。大王也派了人过来,请求见您
看来他们都怕我把你吃了。
孟王后调侃道,我这母老虎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王后说笑。
沮渠牧犍跪下来对着孟王后磕了几个头。
我以往走了不少歪路,王后愿意帮我,我感激不尽。日后王后和王弟无论在哪里,只要需要北凉相助,或是需要财帛,我一定全力支持。
他当然知道孟王后若真的要走,一定是准备好了所有后手,说不定这几年来都已经在酝酿了,就在等着合适的机会。
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掩盖他内心的激动罢了。
你准备出去吧。那两个宫人留在我这里,在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道虽无人注意,但定时有侍卫在下面巡逻,大王有时候也会用地道来去宫中。
孟王后表qíng并不为所动,但坦然的承受了他的叩拜。
她也承受的起。
谢王后。
沮渠牧犍站起身。
孟王后准备送沮渠牧犍出去之前,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得突然问了他一句。
我一直怀疑政德和兴国不是死于意外,你可知道什么底细?
她直接这样询问,倒让沮渠牧犍吃了一惊,迷茫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任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单刀直入的询问,所以此时沮渠牧犍的表qíng当然不会是作伪,没有人会在完全放松心神、心中激动亢奋的时候露出这样茫然的表qíng。
果然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
孟王后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沮渠牧犍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在这一点上,他确实手上是gāngān净净的。
那时候他还是个年幼的王子,手上也没有这么大的势力,想要杀掉两个成为东宫之首的哥哥是天方夜谭。
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怀疑
他咬了咬牙,将自己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说了出去。
我怀疑是佛门做的。
孟王后的心微微回暖了几分。
佛门?
大兄去柔然之前,佛门曾经和大兄接触过,希望他能够不要那么偏袒那些儒生,而且那时候东宫属官大多是河西大族,几乎没有信佛的,大兄应该是刻意筛选过。这里面的事qíng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佛门还没有找上我,我也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
沮渠牧犍接着说道:后来佛门找上我时,我想到大兄刚刚拒绝过他们就出事,心中实在是害怕,便接受了他们的援助,而后我便成功在朝中大臣的帮助下娶到了爱娘,得到了西凉遗族的支持。那些大臣,多半都是佛门的信徒。
他顿了顿。
后来兴国兄长出事时,队伍里有不少僧官,然后他中了埋伏做了俘虏,这些僧官却好生生逃了回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那时候我也将怀疑告诉了父王,但父王让我不要多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就没有声张。再后来,父王就把王弟的名字由羌龙改名为菩提,我就更不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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