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跄着走在苍白到几乎辨不清方向的雪地里，满目惨白刺得他头晕。
    他走得跌跌撞撞，脚底流血，冻得发青的手指在干冷的空气中触摸，仿佛是想伸手抓住某样即将离开世间的东西。
    神明大人，您知道人类的爱吗？他还记得那人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绘着流云仙鹤的羽织落在洁白的雪地里，他仰头望着不见星月的天空，只觉得心如刀割。
    人会一心一意地爱上另外一个人，互相为对方而活，然后彼此相拥着死去。
    没关系哦，过分一点也没关系。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诅咒我吧。
    用你爱而不得的怨恨诅咒我。
    我愿意背负这份来自于你的怨恨。
    总好过看着你用这么一副完全释然无所留念的姿态在我面前死去。
    无形的诅咒在这一刻将他包裹，但诅咒的来源却是他心中的执着。
    天道是公平的，试图改变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他封印了自己的力量封印了自己的记忆。
    一次又一次，重复的转世，他一直在寻找将那个孩子从诅咒中解脱的办法，却只是在不断地重蹈覆辙，不断地看着那个人一次次深陷在悲惨的命运中死去。
    比起爱而不得，彻底遗忘是更加可怕的惩罚。
    这条他孤注一掷踏上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是无望的死途。
    他知道人不同于神明，每一次转世，那个人都不会再记得自己。
    可他还是选择一次一次奔赴而去。
    成为他的老师，成为他的同僚，成为与他并肩的战友，一次一次在命运的纠缠里互相为对方死去。
    愚蠢吗，或许是吧。
    神明不懂人类的爱情究竟是怎样。
    对于他来说，爱就是牺牲，是守护，是奉献，是不求任何回报的付出，是属于一个人的孤勇。
    曾经的他将几千年的光阴付诸于守护这片土地。
    而现在，他想用剩余的时光拼尽全力去爱一个人。
    我会成为你一个人的神明。
    神无月镜从回忆的梦境里慢慢清醒了过来。
    无数疼痛甜蜜的回忆在他脑海中落地生根，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原本在他脑海里系统模样的光屏不见了，一直充当客服的粉兔子悄咪咪地蹲在床边，紧张地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这是谁家的肥兔子啊？神无月镜笑着伸出手。
    镜大人！我是阿律啊！ 粉兔子一个飞扑跳进他怀里滚了一圈，您当初开玩笑说神社的从者只要狐狸和狛犬，蹲在神社门口哭了超久的那个就是我啊！您封印修罗鬼狱之后就消失了，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您留下的意识的。
    所以你就装客服骗我是不是？神无月镜轻轻捏了捏软绵绵的兔耳朵。
    嘤QAQ!
    诶呀，开玩笑的啦。神无月镜把怀里的肥兔子从头rua到尾，好久不见了，阿律。
    呜呜呜镜大人。粉兔子在他怀里哭得眼泪汪汪，大人您受苦了。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神无月镜把粉兔子搂在怀里揉了揉，虽然很想和你叙旧，但现在恐怕还没到能够闲下来说话的时候。
    兔子阿律凭借着多年跟在自家神明大人身后当从者的经验察觉到事情有点微妙的不对劲。
    大人您是指那个陷害您的咒灵？
    不止。神无月镜微微眯了眯眼，那个从千年之前就一直动手动脚背地里暗算别人的家伙，我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更何况，他这次还占用了我转世的身体，似乎是想通过这个打开修罗鬼狱和人间的通道。
    可是大人您现在的状况
    没关系的。神无月镜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释然，反正我们来世还会再见面的。
    改变命运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不觉得这有多痛苦，因为他们注定生生世世都会相见。
    不论结果，双向奔赴的过程就已经足够。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他清除那些障碍。
    毕竟，我可是他一个人的神明啊。
    第32章 成为咒术师的第十六天
    2018年10月31日晚上19:00, 以东急百货店、东急东横店为中心，出现了半径为400米的帐，由正体不明的寄生型特级咒灵一手策划的涉谷事变就此开始。
    神无月镜从电车上下来的时候时间是晚上20:40，记忆解封后他觉醒了神明的力量。但使用的代价, 是这具身体剩余不多的生命。
    20:44分, 距离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 还有20分钟。
    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进入帐内，神无月镜顺着楼梯一路向下，此时此刻, 涉谷大厦的地下一层已经成了咒灵肆虐的炼狱。
    太碍事了。
    神无月镜取出了弑楽, 这把一直被伪装成枪械的咒具，解除封印后的本体, 其实是身为日本十大神器之一的暗牙黄泉津。
    荒骷髅在他的身后出现, 苍青鬼火蔓延, 偌大的地下一层充斥着熊熊燃烧的怨气, 等级低于一级的咒灵一旦触碰到火焰就会瞬间死去。
    砰
    神无月镜飞身避开向他袭来的火焰, 下一秒, 充满熔岩和烈火的空间在他头顶闭合。
    领域展开「盖棺铁围山」！
    神无月镜闻声回过头, 身后出现的咒灵双手结印, 无数烈焰瞬间将他包裹。
    盖棺铁围山？神无月镜嗤笑了一声，区区一个咒灵的领域, 居然也敢给自己冠上地狱的名号。
    你难道没发现你的火焰根本伤不到我吗, 特级咒灵。神无月镜表示自己在气人这方面一直都很擅长。
    还是说，特级咒灵的水准，也不过如此而已。
    你说什么！名叫漏瑚的咒灵猛地睁大了眼睛, 极度的愤怒让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颤动。
    你一个二级咒术师也敢在身为特级的我面前说这种话！去死吧！
    砰火焰被压缩到极致后爆发的声音。
    布满岩浆的领域内, 碎石裹挟着喷涌的熔岩四处飞溅, 汹涌火焰猛地向被困在领域中的人冲去。
    字面意思罢了。
    火焰被挡下，流淌着熔岩的磐石被斩碎。
    环绕在苍青鬼火中的人手握弓箭，雪蓝色的火焰在他的眼里明明灭灭，形同鬼魅。
    不过，既然你这么自信的话，我也不介意让你开开眼界。
    神无月镜笑着结印，周围飞溅的熔岩和碎石在瞬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刀山火海、万千厉鬼。
    好好看着吧，咒灵。
    这才是真正的铁围山地狱。
    漏瑚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展开的领域在瞬间被不知名的力量击碎，接着就是铺天盖地恐怖的威压。
    他的膝盖被折断，背脊被压碎，数万怨灵的威压逼迫着他匍匐叩首。
    是这个人的领域吗？漏瑚咬紧牙关浑身颤抖。
    能轻而易举地覆盖击碎他的领域，这个人的咒力根本就是和五条悟一个水平，甚至可以说是更强。
    但这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力量，怎么可能会差点死在那些咒术师手里。
    不是领域哦。对方主动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这里是铁围山地狱，也叫无间地狱。他听见耳边有声音这样说道，只有犯下深重杀孽的人才会被天道惩罚堕入此地。
    你看下面。
    漏瑚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顺着那人的指引往下。
    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恐惧在一刻涌上他的脑海。
    他的身下是翻涌着无数厉鬼的火海，堕入此地的鬼魂被拔去舌头折断四肢，被迫在滚烫的岩浆里永远忍受痛苦，日夜哀嚎。
    入此地狱者永世不得超生，只能以受苦的方式自我救赎，除了永无止境的痛苦，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感受。
    漏瑚感觉有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上。
    那么，你想死一下试试看吗？
    与此同时，身在地下五层的真人微微一愣。
    就在刚才，他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波动从上方传来，接着，原本身处那个位置阻挡咒术师的漏瑚的咒力在瞬间失去了踪影。
    就像是被瞬间祓除了一样。
    真人猛地起身冲向了地下一层。
    那个人类交给他的事他已经完成了，□□也派去阻拦那些进入帐里的咒术师，漏瑚的咒力突然消失就意味着他可能遇到了危险。
    会是谁呢？五条悟和夏油杰都在地下五层，但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有这种实力能压制住身为特级咒灵的漏瑚。
    真人猛地推开了门。
    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有着一头白发、背后伫立着骷髅鬼物的咒术师。
    风间月。他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来了啊。神无月镜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出现的咒灵，真好，省得我一个一个去找你们。
    漏瑚的气息消失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吗？神无月镜漫不经心地冷笑一声，染血的狐面下，眸光寒凉如霜雪，我送他去了一个不错的好地方。
    因为想让你们察觉到动静，所以我稍微粗暴了一点。神无月镜说着耸了耸肩，只剩下一只的蓝紫色眼眸被鬼火映成了苍青。
    本来我还以为要费一点工夫才能找到你，不过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倒是比我想象得更顺利。
    神无月镜轻轻弹了个响指。
    刺目的雪白以他为中心迅速蔓延，无数碎裂的镜面将空间包裹。
    这一招，你们可能没有见识过吧。
    不过不要着急，我很快就会送你去和他团聚。
    对方展开领域的时候，真人下意识地也展开了自己的生得领域。
    作为咒术中最高等级的存在，一旦身处他人的领域，最好的突破办法就是自己也展开领域。
    但究竟该怎么形容那种可怕的感受。
    空气被阻隔，咒力被压制，在光落下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凝固在树脂里的昆虫，明明活着，却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是压制咒力类型的领域吗？他在脑海里飞速思考着对策。
    类似于咒物狱门疆，能让进入其中的人或咒灵无法移动无法使用咒力，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可以通过改变灵魂的形状找到这个领域的弱点。
    然而下一秒，一股恐怖的力量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要在别人的生得领域里分心啊。似笑非笑的声音。
    雪蓝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起，但伤痕却不是作用于□□，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
    他试着用咒力去抵抗，但身处这个领域，他根本无法使用咒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火焰里一点一点焚烧殆尽。
    看来总算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了。神无月镜慢慢俯下身。
    是发现被烧掉的部分没有办法还原了？还是说，害怕了？
    对方没有说话，又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说话。
    神无月镜缓缓垂下眼睑，被阴翳笼罩的眼底有一缕针般锋利的寒光流过，眸光如血。
    我早就说过，没有下一次。
    低沉的，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
    他抬脚踩住那只不断挣扎的手，天照日曜界的领域效果还在继续，「曜」和「狱」强制锁定一切进入领域内的生物，随之而来的「天照」不可逆转地抹消灵魂和□□。
    我啊，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所以在用这种恶心的手段置别人于死地的时候，最好先想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但你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吧，风间月。
    濒死的咒灵看着他露出一个癫狂的笑：你不要忘了我是咒灵，等到几百年后我又会重新复活，只要人类的怨恨和恐惧还在，我就永远不会被杀死！
    风间月！你只是个人类！等到我复活的时候，我会杀光和你有关的人！
    人类的憎恨和恐惧的确不会消失。神无月镜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逐渐被火焰吞噬的面孔。
    但你不会再复活了。
    神无月镜俯身按住了那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
    在他的身后，绘着怨面般若的障子门轰然打开，门后是烈火翻涌的尸山血海。
    【受持神敕，天命听诏。】
    下地狱去吧。
    五条悟赶到地下五层的时候，出现在涉谷大厦地下的上千改造人已经被他消灭了大半。
    那个形态近似于精灵的特级咒灵被他杀死，他展开了0.2秒的领域往在场所有人脑海里灌输了半年的无效消息，确保被卷入这起事件中的普通人能在一段时间的恢复后重新回归社会。
    照理说，事情进行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他的能力完全凌驾于所有特级咒灵之上，可他却想不明白，那个名叫花御的特级咒灵为什么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把他阻拦在这里。
    就好像是在等着谁来一样。
    咔哒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身边。
    他猛地回过头，身后出现的是一个贴满封印的方块状咒物，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应该就是不久前失去踪迹的特级咒物狱门疆。
    难道说
    悟。熟悉的，温柔的嗓音。
    五条悟的动作在这一刻停滞。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眉眼细致温和，蓝紫色眼睛像极了盛夏时分盛开的鸢尾花。
    好久不见啊，悟。那人笑着和他打招呼。
    他的大脑因为这一声呼唤瞬间空白，又在短短的几秒后痛到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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