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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花窸窣着和声轻吟,我没有说话,缘一也没有开口询问,他只是安静地背着我,穿过金色灿烂的山谷,穿过荻花在风中歌唱的山坡。
“……你不累吗?”
缘一摇摇头:“我不累。”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他的声音依然平和:“不用。”
我在他的背上靠了一会儿。我已经许久没有觉得如此安心,天地间的风声好像都淡了下去,只剩下紧紧相贴的心跳印在我的耳边。
“缘一,”我小声地说,“你不会死,对不对?”
你不会像其他持有斑纹的剑士,在二十五岁之前就死去,对不对?
缘一沉默了一会儿。
“不会。”
开满荻花的山坡,绵延得很远很远。
他真的长大了,我记得自己当时这么想——居然连哄人的招数都学会了。
但是我很开心,我开心极了。
我折了一枝荻花,弯弯的荻花沉甸甸地压在金黄色的茎秆上,好像白鹭漂亮的尾羽。
白绒绒的荻花在缘一的眼前扫来扫去,他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你喜欢这些?”
“不。”我纠正他,“这是送给你的。”
我将荻花送给缘一,他背着我,没有手拿,于是那枝荻花就由我帮他拿着。
“缘一,你要活得长命百岁,好不好?”
“等明年荻花又开了,我们再来这里,好不好?”
他说好。
我说什么,他都说好。
我嘀嘀咕咕又跟他讲了好多有的没的。我活了这般久,第一次遇到像他这般耐心而不挑剔的听众。
时间仿佛又回到相遇时的原点,我们再次踏上旅途。
——只是重新开始而已。
没有目的地的旅途很长,道路很远,但天空碧蓝,阳光灿烂。
尽管有时暴雨倾盆,路途有时崎岖难行,没有足够的盘缠也十分令人苦恼。
尽管风餐露宿,四处漂泊,我并不觉得辛苦。
缘一没有食言。
二十五岁那年,他依然活着。
二十七岁那年,他也依然在我身边。
二十九岁时,他将我前几辈子的事迹听了大半,有时甚至能揪出我回忆中的细微错处。真是可怕的记忆。
好几年的时间仿佛是眨眼般就流逝而去,我偶尔会收到产屋敷澈哉的信,有时候会收到来自炼狱家的问候。
缘一不善言辞,也不擅长回信。我督促了他几次,他才慢吞吞地提起笔来,简短地回复了对方洋洋洒洒写满好几张纸的信笺。
至于那个年纪尚幼便担起家主之位的孩子,他如今已经马上就要迎娶夫人,口吻温和地向我请教如何和新婚的妻子相处。
我有些苦恼。我并未成婚,也没有结婚的经历。但我认真思考了几天,还是写下了最朴实的建议——要温柔。要体贴。要耐心。
我将自己的回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满意,但要补充什么又暂时想不起来,挣扎片刻后还是裁开了信纸,任由那只乌鸦将我的回复带去了远方。
“写完了?”
我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地装死,缘一凑过来,抬手拨开我颊边散落的碎发。
他的眼神沉静温和,像冬天围炉里温暖的炭火。
我直起身来。
“你要现在出门吗?”
缘一在围炉边坐下来。天气最近逐渐转冷,他依然穿着绯色的羽织和山吹色的和服,我觉得他穿得不够暖,在屋子里翻找一遍,总算从厚厚的木柜里翻出一件夹棉的羽织来。
“刀刃上过油了吗?柄卷缠好了吗?能一刀砍下鬼的头颅吗?啊对了,紫藤花的毒素我提取了一小瓶,你要不要一起带上?”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替他披上羽织。缘一安静地点头,表示他一切都准备好了,眼神似乎有些柔和。
拉开木门,寒风卷起门帘。
我看着缘一别上佩刀,刀鞘合上刀镡发出锵的一声轻响。他神色平淡,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仿佛只是要出门晃一圈,而不是去山里猎鬼。
我们在这个山村已经停留了一月有余,我偶然帮助受伤的村民接好了断骨,后来陆陆续续有村民前来看病,我莫名其妙成了医生,村民们又格外热情,就暂时留了下来。
前几日,听说山里出现了鬼,上山打猎的村民被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村里人心惶惶,缘一没有说过自己是猎鬼人,但作为村里唯一会用刀的人,自然而然地便被委托了斩鬼的重任。
我站在门边目送他离开。天际飘起了小雪,缘一在鹅毛般的白色中走出几步,然后又折身走了回来。
他抬起手,很轻地碰了一下我的脸颊,认真地低头说:
“等我回来。”
红色的身影在雪中走远了。
我摸了摸他指尖碰到的地方,温热的触感仿佛还隐隐留在脸颊的肌肤上。
有些烫。
……
半夜,我被敲门的声音惊醒。
咚咚咚——咚咚咚——
那个声音急促而固定,我在黑暗中披起外衣,循着记忆摸到门边。
“阿朝小姐!”
等在门口的仆役发出仿佛见到救命恩人的声音。
“快!跟我来!夫人她的肺病又犯了。”
我和缘一现在的住处是名为长野信次郎的木材商人提供的,他的夫人美津子常年卧病在床,每到冬天便咳得厉害,有时整夜都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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