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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我似乎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但我觉得前所未有的释然。
切切实实的报应临到我身上时,我反而感受到莫大的解脱。
唇角上扬的弧度不受控制,面对众人迥异的目光,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非常感谢您的诊断。”
也许是被我的反应吓到了,也许是开始担忧我的精神状态,接下来的几日,我只是卧在和室内养病,和产屋敷的家主见面一事,也被一拖再拖,暂时没了下文。
“缘一,我是不是吓到别人了?”
我真诚地反省自己。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端坐在门侧的青年,长而卷的发梢是火焰一般明亮温暖的颜色。
“抱歉。”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垂着眼帘的模样看得让人有些难过。
“是我来迟了。”置于膝上的手微微握紧,他的声音依然沉静,眼中的神采却黯淡下去,“如果我当时来得更早的话……”
“这完全不是你的错。”
“……”
“缘一。”我试着将手放到他的手背上,“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早就死了。”
根据那位医生的说辞,我当时情况危急,只剩一口微弱的气吊着。如果没有缘一帮忙,如果不是他再三坚持,我早就跨到死亡的彼岸去了。
“你一直都在救人,现在的我也是被你拯救了的人之一。”
当年,因为通透的视野而遭人排挤、视作异类的孩子,如今却在为了救人而使用这份天赋。
缘一安静地看着我。这个人的眼神总是非常平和,非常宁静,略微染上哀伤时,会让人忍不住想伸手盖上,遮去那眸中的黯然。
“缘一太温柔了。”我顿了顿,“将自己全部奉献出去的人,活着会很累的。”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做一个凶巴巴的表情试试。”我忽然说。
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似乎让初始呼吸的天才剑士非常难办。
缘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这样一点都不凶。”
就算是斩杀恶鬼时,他的眼神也并不凶狠。
看着罪恶深重的怪物在自己的刀下灰飞烟灭时,他的表情中也没有快意。
神色总是似水平淡的青年,努力地,压了一下眉头。
那个表情与其说是凶狠,不如说更接近困惑。
对方如此努力,笑出来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我弯下身去,缘一立刻敛了蹙眉的表情,下意识地朝我伸出手。
“我……我没事。”我拍拍他的手臂,笑得有些直不起腰,笑了一会儿,就呼哧呼哧直喘气。
我一直十分健康,难得体会到身体虚弱的感觉,卧病在床的期间并不觉得沮丧,反而有几分新奇。
缘一帮我顺着气,可能是过去照料病弱母亲的缘故,他做起这些事来十分熟练,力道拿捏得不轻不重、不缓不急,永远温柔得刚刚好。
“今天要不要再试试?”他认真地问我。
医生说我以后无法如常人般行动自如,但并没有说我以后完全无法行走。
我没有瘫痪,只是下半身自此落下疾病,这几日在缘一的搀扶下试着行走,虽然进度缓慢,但好歹能绕着庭院,慢吞吞地走上小半圈。
为了照顾我,缘一最近都没有离开宅邸,猎鬼的任务也被他一再放置。
我严重怀疑,如果我这辈子都好不起来了,无法再次行走,他会一直和我这么耗着。
对于自己的伤势,我其实并不是很在乎,甚至觉得留得久一些更好。
但我不想将他耗着,也不想成为他的拖累,更不想看到他闷闷不乐的样子。
庭院中的暖阳在走廊上小憩,我和缘一慢慢地绕着回廊行走,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累了还要歇一歇。
他知道我的身体哪里最虚弱,也知道我哪里最需要支撑,他总是将我稳稳当当托住,从不让我跌倒。
“缘一真可靠。”
我经常夸他,但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我并不介意疼痛,那毕竟是我最为熟悉的事物。
因此,尽管常常走到全身都是冷汗,我也没有停下步伐。
我要尽早康复,尽早再次在阳光底下行走,让他毫无忧虑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放开我试试。”
练习一个月后,我如是提出建议。
缘一没有松手,我扶住走廊的柱子,示意他到前面去。
明明表情没有变化,他看起来有些紧张。这个认知让我觉得有些想笑。
“没事的。”我安抚他,“你在那里等我。”
阳光很暖,庭院中没有风。
我慢慢地往前走,踩着骨头缝隙里的疼痛,踩着绝不回首的决心,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然后我发现自己不再需要扶着走廊的柱子,以后也不需要再靠着墙壁,或是任何人支撑我行走。
我快快地往前迈出最后一步,几乎像鹿一样跳出去,而他早已在那里等着我了。
缘一伸出手臂接住我——他总能接住我。我知道他不会让我跌倒。
“缘一,”我对他说,“快看,我能自己走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浅,但非常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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