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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热,孙寡妇去地头水沟里打猪草,结果中暑晕倒了。张二狗刚好路过遇见,便去查看情况,叫醒了孙寡妇。水沟旁的石头长着青苔,孙寡妇因为脚滑,滑了一下,就刚好跟张二狗撞上了,但二人只是撞了一下而已,根本没有抱。
无忧道长细想想当时那会儿情形,像是如此,俩人的确都没有伸胳膊抱对方 。而且那天的确很热,热得他都想泡在水里不出来,孙寡妇顶着大太阳干活,中暑不奇怪。无忧道长当时也只是瞧了一眼,发现俩人身子贴在一起,便自行脑补多想了,还把话误传给了母亲,弄得满村皆知。
孙寡妇和张二狗给的解释,张二狗的妻子根本不信,非要闹着讨说法。村里的人有信的,有不信的,但更多人还是觉得孙寡妇不检点,谁叫她守寡没男人。家里没鱼吃,可不就容易偷腥?
张二狗的妻子撒泼,孙寡妇被冤枉不服气,两厢就厮打起来。这事儿因为没有更多人作证,断不清楚。
族长便询问当日是谁瞧见他们抱在一起的,站出来做个证,把当时的情况讲明白。
无忧道长当时犹豫着,想要站出去解释,却被他母亲给拽住了,要他别没事儿找麻烦。这要是去作证了,指不定把孙寡妇和张二狗妻子都给得罪了,最后落得她一身麻烦。
最后族长见没人站出来,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征询大多数人一致认同的意思去解决。
张二狗的妻子狮子大开口,要孙寡妇赔偿她五贯钱,还要孙寡妇许诺在两个月年内尽快嫁出去。在村里头,这五贯钱可不是小数目,有的人家给儿子娶媳妇儿也就花个两贯。孙寡妇家里没男人,生活比一般人家更艰辛,倒是攒了点钱,有两块银首饰,但她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赔钱,还毁了名声,岂能甘心给?她立志守寡,不嫁人,凭什么叫她在短短两个月内随便寻个人嫁了?
孙寡妇不服气抗议,却没人替她说话。张二狗倒是想说,被自家媳妇儿瞪一眼就老实了。而且他就算是说了,别人也不信,都会以为他是奸夫才帮着淫妇说话。
孙寡妇气得再问是谁目击,在乱传造谣,为何不肯站出来对峙,大家把话说明白。
无忧道长终究还是没有站出来,胳膊被他母亲死死地拽住了。
“今儿我若是被你们逼死了,我便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挖你们的瞎眼,割了你们的舌!”
无忧道长告诉崔桃,他至今还一字不落地记着孙寡妇当时诅咒大家的话。
之后族长就做主,把孙寡妇关了起来。村里几个有身份老者,便凑一起商议着,给孙寡妇在外村寻个亲事嫁出去。
孙寡妇在被关夜里,拍着门板和窗户,歇斯底里地大喊她冤枉,也说了无数遍她诅咒目击者和传谣者的话。后来声音就没了,大家都以为那时孙寡妇是喊累了睡了。
次日一早,村民们发现孙寡妇用扯开的被面悬梁自尽了。尸体已经凉了,说明她人在昨天夜里就走了。
大家这才恍然觉孙寡妇可能真的是冤枉了,才会以死证清白。
村子里也就那么几户人家,各家之间距离也不算远,特别在晚上的时候,村子里十分安静。昨天夜里孙寡妇声音凄厉喊的那些话,大家基本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人的死亡,总是会触发生者的感受。张二狗万般悔恨,痛骂自己的妻子作妖闹事,把好好的人给逼死了。张二狗妻子也吓着了。脸色惨白,然后就只顾着呜呜的哭起来。
那之后村子里的人着实忐忑了一阵,都怕孙寡妇的咒言应验。不过后来日子久了,一直平静没事,大家才宽了心,今天就把这事给忘了。
“贫道始终难忘孙寡妇的诅咒,日日做噩梦 ,惊慌不可终日。不到半月,贫道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快若死了一般。母亲见我如此 ,便请了道士给我做法,这道士也便是贫道的师父。师父告诉母亲,化贫道而去,令贫道出家,才能救回贫道的命。”
之后的事自然不必细说了 ,无忧道长的母亲肯定是舍了他,他如今才会出家成了道长。
“原来道长是因为心病难除,见了挖眼割舌便想起当年的事,才会如此?”崔桃问 。
无忧道长点了点头,当年的事就跟刻在他骨头上一样,他始终觉得亏欠孙寡妇。时至今日,他虽已经人至中年,还时常会在午夜梦回之时想到孙寡妇的诅咒。
“虽然有很多人都称赞贫道道行深,能渡人,实则贫道连自己都渡不了,贫道从来不敢妄以为自己厉害。”无忧道长忏悔道。
“人在年少时,难免会因不懂事而做错选择。我如今比那时的道长还年长几岁,却还是在做错事。”韩综安慰无忧道长的同时,也检讨了自己。
无忧道长叹道:“无忧,师父给贫道取此道号,便是希望贫道能够忘却烦忧。然贫道努力了二十几年,终究还是辜负了亡师所期。”
崔桃静默听完整个故事以后,没做任何表态,只是默默地饮茶。
赵宗清见崔桃没有半点附和韩综的意思,也没有去安慰无忧道长的意思,问她有何想法。
“没多少想法。”崔桃客气地答道。
没多少,说明还是有。
“不妨直说。”赵宗清语调依旧温和道。
“只是觉得道长这么多年都在忏悔,却摆脱不了梦魇,可见当时孙寡妇的死都多惨烈。人因口舌造言而令无辜者付出生命,倒是很让人唏嘘感慨。”崔桃说罢,便望向无忧道长。见无忧道长一脸的愧疚,倒像是真的在为当年的事情在诚挚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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