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朱砂(35)
原来你怀疑这个药是用山海世界的东西做的?邵景行大吃一惊,有证据吗?
就是因为没有才不好办。黄宇老老实实承认,所以我想弄一颗去化验一下。苏仪是我好朋友,他父母都不在了,就跟他姐姐相依为命。这次他姐姐一下子去世,他都快垮了,恐怕高考都没法参加了。
苏仪也来KTV询问过养颜丸的事,但领班怎么会承认,把他当做闹事的,反而报了警。所以黄宇才用了这么个方法进来,就想弄颗药丸子。
那你就进包厢啊?邵景行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没别的办法了?不能找下顾叔吗?你知道进包厢什么意思吗?
这事没凭没据的,科里也不能乱来。黄宇倒是毫不害怕,进包厢就进包厢呗,要是他们太过份,我走人就是了。凭他的身手,谁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
他说到这里,想起来眼前的邵景行就属于他们,不由得疑惑起来:邵哥你究竟来干吗?霍哥呢?
完了!邵景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脸皮都被揭了一层:那什么,那个,霍青不在这儿
那你自己出任务?黄宇很吃惊,霍哥和顾叔放心?邵景行菜得很呢。
邵景行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让自己钻进去:不,不是出任务我,我已经回家了,不在菜馆那边住了就,就这阵子你没过去,也,也没跟你打招呼
黄宇愣了几秒钟,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变化:那些人你朋友?你们,一块的?那叫人的
不,不是邵景行语无伦次,不是我叫的人,就他们,他们是想他在黄宇复杂的目光中把头低了下去,头一次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第34章 别人家的收藏
上任一个月之后,邵仲言对自己的新工作很满意。职位满意,职权满意,连安排的新住处也很满意,唯一不大满意的,就是邵景行了。
不是跟你说了晚上要出去吗?怎么还不换衣服?邵仲言从卧室里出来,看邵景行又仰在沙发上发呆,不由得一阵心塞。
之前邵景行死活不肯跟他来,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改了主意,他还暗暗高兴,以为邵景行终于明白他的苦心了,谁知道人来是来了,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不错,偏回了家却时不时露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让他看了就生气。
邵景行坐着没动,斜眼看了邵仲言一眼:又去相亲?
什么相亲。邵仲言面不改色,不是跟你说过了,周青山跟你爸爸也是旧识,当然要去见见。
邵景行哼了一声,不想揭穿他:你什么时候给我安排到那边去?就是不说相亲的事,他也不想跟着邵仲言,整天不是他笑脸迎人,就是人笑脸迎他,看着一团和气,其实都是在打机锋,整个一浪费时间。与其这样,还不如去做点正经事呢。
这些天他也把红十会的章程好好了解了一下,觉得真要到那边去,还是能做点事的,就算不能像霍青他们那样冲在危险的第一线,至少也不算浪费生命啊。
是的,邵景行现在真的觉得,他之前的那二十多年,都是在浪费生命。啊,也不是,至少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还是有努力学习的好吧,就说浪费了十几年的生命吧。瞧瞧人家黄宇,再瞧瞧姬小九姬小九就算了,天天撸猫呢瞧瞧霍青吧
一想到霍青,邵景行就觉得心口窝抽抽的。本来嘛,他虽然离开了私家菜馆,但私心里还是觉得,以后说不定再有机会见到呢,毕竟都在一个地方
可是自打那天在KTV见到黄宇,他就知道完蛋了。黄宇知道了他去KTV干吗,这不用四舍五入也等于霍青知道了啊。知道他跟狐朋狗友去醉生梦死,还知道他点人进包厢虽然那真不是他想点的,可是谁会听他解释啊。
霍青会怎么想?一定会特别失望吧?毕竟他总在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且一直对他抱着希望,一直对他说他的能力很特殊很有用,一直在说他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很多事
然后他就跑了。一知道自己的病没事了,不需要肉灵芝了,他就跑了。不但跑了,还又回去跟人鬼混去了。不但鬼混,还
邵景行一想到霍青知道这件事该是什么反应,就想撞头。
他都能想像得出霍青的表情。看起来还是那么淡淡的,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他动容。但眼睛里也许会有失望的神色,或许还会有些厌恶呜呜,要是他知道邵景行还对他抱有点那样的想法,会更厌恶的吧?
你看你这样子。要是叫外人看见,我想给你安排什么都没办法。邵仲言一看他这表情心里就恼火,特别想骂他。
这要是从前,他早就训人了。但自从挑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关系,他心里多少的也有点心虚,就是教训人也不像从前那么理直气壮了。而且这回邵景行也不知发什么疯,刚来那两天他也是看不惯他这副失恋一样的模样,随口把那个私家菜馆的送餐员拎出来贬了一句,谁知邵景行当场就跟疯狗似的跳起来嗷嗷把他吼了一顿,看起来简直像要咬人。
那是邵仲言平生第一次看见邵景行发这么大脾气。骂他就知道钻营往上爬,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利益为先,自己卑鄙还总把别人往坏处想什么什么的。
这房子虽然隔音好,但也架不住他这么个汪汪法啊,当时就吓得邵仲言没敢再说什么。看邵景行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这万一激动起来再把两人的关系也喊出去,被人听见一半个字,他这前程就完了!
说实在的,那会儿邵仲言都有点后悔把他带来了。但是要把邵景行独自放在原来的城市他也不放心不盯着点儿,万一他哪天说漏了嘴呢?那还不是一样完蛋!
好在第二天邵景行就恢复了正常,在外人面前也没掉过链子。不过这也让邵仲言深刻认识到,那个送餐员不简单,至少是在邵景行心里占的位置不简单。
这可怎么办?侄子兼儿子要弯了,怎么办!邵仲言很发愁。
首先,不能强压。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得越狠,弹得越高。这一点,邵仲言是很了解的别看邵景行好像没脾气似的,其实他有蔫主意,要不然当初偷偷听说了自己的身世立刻就不念书了,全家人又是骂又是打又是求的,也没能阻止他从一个三好学生转变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所以,邵仲言决定再也不提那个送餐员了,哪怕看见邵景行跟情圣一样的嘴脸他也绝口不提!就是忍得有点肝疼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就长得好一些么?还是个男的,难不成将来还能结婚?
不提,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让邵景行去交新朋友,逐渐找到能够代替那个送餐员的人。
行了,快去收拾收拾。不看我的面子,还看你爸的面子呢。周青山听说你跟我一块来了,特别提到你。邵仲言忍着气,放缓了声音,再说他女儿过生日,请的人多的是,又不单是请你。
说到这里,邵仲言终于没忍住,小小地讽刺了一下:你还别当人家就能看上你。周青山的女儿,追的人多了。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你当人家姑娘像那么没见过世面啊?
他惊觉自己要失言,急忙硬生生把后头的话吞进去,换了激将法:我还以为你是懂事了,想跟我来做一番事业,证明给人看,你不是只能靠家里过日子的,你还有别的价值。
一番事业什么的,邵景行其实没有想过邵仲言那种事业,他也做不来。他跟着来,一是觉得没脸再留在那个城市见霍青了;二就是觉得跟特事科的人一比,他简直是年华虚度,也想做点实事儿。
而且,在他心里还有点暗搓搓的想法:虽然他不敢进山海世界,可是红十会有些工作也是救助人民群众啊,那四舍五入也就等于跟霍青做一样的工作了吧?那,那日后万一他再见到霍青,霍青会不会就不对他那么失望了?
小行?邵仲言看他脸上表情变化,好像又神游天外了,简直心塞得不行,时间不早了。
邵景行回过神来,想了想还是起身回房换衣服去了。倒不为邵仲言,主要是周青山跟邵伯言确实算旧识,邵伯言过世的时候,周青山还特地派了人过来吊唁,就为这个,他至少也得去给人家还个礼。
周家别墅里果然热闹非常。
邵主任跟邵仲言握手的中年男人形象保持得还相当不错,就是发际线也维持在一个合适的位置;身上穿的手工西装走的是简约低调风,不过邵景行一眼就认出了他手腕上那块限量版的表,现在有价无市,这就是景行?长这么大了,真是一表人材。
周叔叔。来都来了,邵景行当然不会在人家家里摆脸色,很有礼貌地跟周青山打招呼。
要说邵景行的皮相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周青山看了也喜欢,提了几句从前跟邵伯言的来往,就问起邵景行现在的情况来。
邵家转让碧城并捐款建助学基金的事儿如今已经传开了,周青山也跟其他人一样,暗暗觉得这是邵仲言的主意。当然,邵仲言眼看仕途正好,又有这样的魄力,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还能更进一步,自然是要交好的。就是吧,做为邵伯言的一个朋友,他有点替邵景行担心以后的生活呢。
这个问题,邵仲言早就想好答案了:这孩子一直都跟着我。这不,我这次调动,老婆过不来正好女儿生孩子,也需要人照顾他不放心我一个人,非跟着过来不可。
转让碧城的事就还是别提了,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圆过来的邵景行年纪轻轻的就散尽家财,除非他看破红尘了,否则是个人都觉得他这干法不可思议。要么别人说邵景行发神经,要么说他邵仲言所图甚大,反正两者总要占一个的,那还不如不解释,反而显得他坦荡一点。
于是他只说邵景行的日后规划:慢慢来,他年纪轻,还是要一步一步走。这孩子喜欢做慈善,心细又负责任,我想着既然他有这个志向,也是好事,应该支持。
周青山点着头,心里却很想吐槽。到了他们这个身家,大都会喜欢做慈善谁不喜欢呢?可是也没见谁就把家业都捐了啊。而且既然爱做慈善,为何不就自家建立个基金来管理,偏要跑红十会去给别人干呢?
不过,心里再吐槽,周青山表面上也不会露出来。他是有点同情邵景行,但绝不会因此得罪邵仲言他和邵伯言的交情,还不至于让他去管邵家的家事,最多日后有机会照顾一下邵景行就是了。
倒是邵景行在旁边听得直想翻白眼,对周青山笑了一下:我年纪轻,其实不怎么懂事,都要慢慢学。倒是我以前听爸爸说过,周叔叔在古玩方面颇有研究,家里收藏了很多好东西。快把话题转开吧,他听邵仲言的话都要犯尴尬症了,也亏得邵仲言能面不改色,说得好像真的似的。
周青山也愿意换个话题。不过邵景行如此突兀地转换,更证实了这捐财产的事有猫腻。他心里越发有点可怜邵景行,连忙顺着他的话说:我是有点这方面的爱好,说起来最早就是因为一件瓷器跟伯言兄相识的。小行你也喜欢这个?
其实邵仲言也巴不得不谈这事呢。邵景行干的这事把他坑了一头好不好?能面不改色地说话是他多年练出来的本事,但这也不代表他心里不尴尬。这会儿看周青山有意接邵景行的话题,便笑着说:这孩子也喜欢呢。不过古玩行水太深,他这眼力还有得练。
周青山哈哈一笑:那正好。我前几天才得了件东西,小行来看看,也帮我掌掌眼。
看古玩要比尬聊强多了,邵景行谦虚两句,就跟着周青山去了他的收藏室。
要说周青山的收藏,那倒确实相当不错。恒温恒湿的地下室里,单是那些放收藏品的多宝格和几案柜子本身就是有收藏价值的老家具了,其中还有比较难得成套的。
邵景行当然是满口称赞。他这几年跟胡原厮混也没有白混,话虽然不多,但很有几句夸到了点子上。周青山自己是半个内行,听他说话有见地,并不全是邵仲言在吹牛皮,不免更是赞赏。
这个是我前天才得的。周青山点了点多宝格上一个玻璃罩子,里头是一件角雕,说是明代的东西,我有点拿不准。小行看看怎么样?
邵景行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件角雕有小臂长短 ,依着角的形状雕成一艘船,舷边海波起伏,仿佛正行于海中。
此船亦不像一般牙雕那样雕成龙船形状,再细细雕刻多层楼阁人物,而是形如一段树干,翘起的角尖便是树干末端的枝杈,枝杈尖上却挑了一团火焰。
树干之上则是二汉服老者对坐,中间一盘棋局。细看二人衣襟头发皆向船尾飘动,仿佛这艘树槎真的在海波之中飞速前进一般。
虽然看起来这件角雕比较简单,不像多层楼船那般富丽精巧,但刀法生动,虽非精雕细刻到每一缕发丝衣纹,可仅衣襟飘动这一点细节就令人物栩栩如生,反而别有一种疏朗之气。
邵景行若有所思:看见这件角槎,我倒想到台北故宫博物院有一件朱碧山制支机杯。
哈哈周青山当即笑了出来,不错不错,我也是想到那个!
朱碧山是元代著名银匠,支机杯便是他传世的四件槎杯之一。
所谓槎杯,便是把酒杯造成槎形。而槎,便是指这种树干造型的木筏了。
以银制酒器,隋唐时就已经盛行,但造成槎形则是朱碧山首创。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那件支机杯,便是一老人坐于一老树干所制木槎上,手握支机石,仰望天空。槎尾还刻有一首七言诗,表现的是张骞巧遇牛郎织女的故事。
那件支机杯工艺精湛、构思巧妙,所以邵景行一看见这件角雕,就不禁想起了它。从风格上来看,这件角雕确实有相似之处。
不过,这团火焰是什么意思呢?支机杯里,张骞手握一块石头,便是织女的支机石。就是这块石头点明了整个故事。但这件角雕里的火焰是个什么意思呢?夜间行船,悬火照明?可是这样的风,即使点起火把也会被吹灭的。
邵仲言对这些东西是不通的,笑着说:也不一定会被吹灭吧?怎么还讨论上这么细节的东西了,说不定工匠就是随手那么一雕呢,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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