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寒看东西向来快，说是一目十行都不过分，但因为看得仔细，也稍微用了一小会时间，看到最后一行他目光落在纸张上。
    苏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注意到他的大拇指，摩挲纸角一下，他好像很在意最后一行字。
    最后一行写的是哪一条？苏余写合约的时候写得很快，现在只记得一个笼统大概了，顺序完全理不清。
    顾晏寒放下纸张，眼神从合约上收回，落在少年身上：我可以抱你？
    他说的态度很客观，简单的复述，没有要就这句话引申出其他意思的不轨意味。
    但苏余还是轰的一下耳廓发红，那股颜色从耳根蔓延到脖颈，脸也染红了半截，结结巴巴的解释：字面意思。
    他想要表达的不是要顾晏寒抱他啊！他想说的是，以治疗为目的的亲密接触，最大限度也只能到拥抱！
    他没写那么直白，觉得顾晏寒看见了肯定能懂，没想到这句话从顾晏寒的嘴里念出来会这么奇怪。
    大意失荆州。
    顾晏寒目光落在他通红的耳廓上，若有所思的颌首：好。
    好什么好？？？苏余要炸了，看着顾晏寒垂下眼去在那份简单的两人合约上落下自己的签名，随即指间夹着递了回来，他手背微侧，顺着修长有力的指节看上去就是精瘦的手背，部分青筋半凸，连手都显露出一种威胁性。
    苏余吸了一口气，接过纸张，看见顾晏寒在上面落下的签名，龙飞凤舞，笔墨很深，感受得到握笔人的手劲，笔锋最后一笔不急不缓延伸出锐利笔锋，最后一笔收窄的笔锋像刀刃，看得人心惊肉跳。
    在他的名字旁边，苏余落下自己的名字，端正的苏余两个字，一笔一划规整，是最适合高考作文的手写字，两个名字挨着，位置不远不近的相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落下名字的时候，苏余似乎感受到了一点顾晏寒的信息素味道。
    那缕浅浅的味道让他心神恍惚，深吸了一口气才稳定下来，心里忍不住疑惑，顾晏寒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信息素失调能严重到这种程度，之前他们学校里也有一个失调症的Alpha，表现症状是经典的性格暴躁，烦躁不安，有暴力倾向。
    但在顾晏寒身上，这些都被压制得很好，失调症对他日常并没有任何影响，顾董事长和顾夫人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失调症？
    而且从昨天到今天，顾晏寒都没怎么太靠近过他，这个信息素治疗难道只是需要他俩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吗？
    苏余想不明白，用餐的过程中也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安静的餐厅里只有顾晏寒的手机在发出简单和弦的声响。
    抬眼看了一眼，顾晏寒大拇指正按在屏幕上，是一个接通电话的动作。手机贴近耳廓，他静静听着，时不时嗯一声做回复。
    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苏余把目光收回餐盘里，叉起一块小点心，就听见顾晏寒的声音淡淡穿来：我会带他来。
    苏余心里有点不妙的预感，莫名有种这个带他来的他指的就是自己，慌张看向顾晏寒，他还在打电话，最后嗯了一声将电话挂断，放在一旁后抬眼看向他。
    顾晏寒看着他：明天会参加一个聚会。
    啊什么聚会？苏余坐在位置上，感觉心情有点淦。
    他不社恐，也不害怕见人，但在一堆全都不认识的陌生人里扮着顾晏寒的人生伴侣光想想就压力很大了。
    小型聚会，只有童家人，童夫人和母亲是多年好友，他们发起家庭聚会邀约。
    童家？童淮家吗？
    顾晏寒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微讶异他会在意童淮：嗯。
    苏余对这边的各个家族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一个童淮，他只是偶尔寒暑假才在这边，无意间也听到父亲那边的哥哥提过好几次。
    童淮，童家唯一的Omega，那位大哥提起来的时候语气间的态度十分珍而重之，要看童淮有没有时间，要看童淮喜欢什么，童淮讨厌哪家餐厅的鳕鱼或者是喜欢哪个景观餐厅的装饰，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少年。
    以后要在这边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了，交个朋友也不错，苏余想着点了点头：好吧，明天我和你去。
    填饱肚子，苏余握着餐具眼巴巴的等待顾晏寒出门上班，这样自己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睡沙发看书打游戏，享受这个美好的长假了。
    眼睛的余光若有若无的注意着对面，顾晏寒放下了餐具。
    顾晏寒站起了身。
    顾晏寒走向客厅。
    然后
    他在客厅坐下，拿起茶几上的ipad。
    哐当一声，叉子落在桌面，苏余傻眼的看着他：你不上班吗？
    顶尖那一撮有钱人的快乐已经到了他无法想象的程度吗？
    顾晏寒向后靠在真皮沙发上，侧眸看向他：偶尔去公司。看着少年满脸无法理解的微表情，补充了一句：信息素稳定的时候去。
    苏余一怔，看着坐在沙发上查看邮件的顾晏寒，突然意识到这个失调症对顾晏寒的生活有着多么大的影响。
    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心里很想上楼回自己的房间，走向的位置却是客厅。
    苏余在顾晏寒不远处坐下，沙发不软不硬刚刚好，他的心情反倒绵软的惴惴不安，看向顾晏寒试探的开口：我呆在你身边就可以是吗？
    圆领口的T恤偏宽松，能看见少年领口边缘露出的一点锁骨，顾晏寒觉得自己又嗅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淡淡的水果香气蔓延，即使信息素阻隔贴一直都严密的贴在少年后颈。
    第7章
    苏余有些微的惴惴不安，顾晏寒于他而言危险感始终都似有若无的存在，潜藏在某个地方，安全的地方也并不安全，他只能看向顾晏寒。
    顾晏寒触到他的目光，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瞬，倾身向前取了一张纸递给少年：嘴角。
    啊？苏余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顾晏寒指的是什么，接过柔软纸张擦拭嘴角，大概是这张纸被顾晏寒碰过，这种感觉格外让人不自在。
    他俩的位置不近不远，刚好是彼此伸出手臂能给予手中物品的距离。
    细微的乳白色糕点碎屑躺在雪白纸张上，在苏余手心里被揉成了皱巴巴一团。
    他有点想离开客厅了，顾晏寒好像有洁癖，现在却因为失调症而必须和他呆在一起。
    苏余很喜欢自在独处的时候，这时候能理解顾晏寒。
    正犹豫着怎么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离开，就听见顾晏寒的声音淡淡传来：刚才你说。他顿了一下，苏余望着他。
    顾晏寒的指腹摩挲着ipad屏幕，像是正在阅读，缓慢向下移动：我可以抱你。
    啊苏余呆坐在沙发上，现在还能改口反悔吗？该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尾音越拖越浅，瞬息之间想了无数个下一句话，张开口，话还没成型，顾晏寒淡淡开口：坐过来。
    抿了抿唇努力把还没出口的话使劲咽回去，苏余觉得自己不应该反悔，站起身朝着顾晏寒走过去，很短的几步路，一个沙发的折角，斜相对的位置变成平行，苏余在他身旁留了能坐一个人的空隙落坐。
    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距离，顾晏寒身边所有人都和他保持着这个距离，他应该是很讨厌人靠近的，但是苏余当时就在他身旁坐下了，顾晏寒好像也并没有很生气？
    苏余侧头看着顾晏寒，他正在垂眸看邮件，看到页尾点出键盘，不急不缓敲出几个字，苏余盯着他的表情，试探的挪动了一下位置，稍微靠近了一点。
    顾晏寒没什么反应。
    又挪动了一点。
    还是没什么反应。
    再挪动一点
    顾晏寒指腹停在屏幕上，按压的力度重了一些。
    已经很近了，苏余已经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道，顾晏寒应该也能闻到他的信息素了。
    昨晚睡前他特意搜索过，匹配度高的人，对信息素的敏感度是非常强烈的，具体多强烈那个帖子说得有些含糊，但闻到肯定是足够了。
    这个距离可以吗？苏余眼巴巴的看着顾晏寒，要是可以的话，那就不用拥抱了吧？
    少年暗自期盼的眼神落进顾晏寒眼底，浅浅的信息素味道在浮动，少年探身看向他，神情是年少不自知的懵懂，顾晏寒喉结沉了一下，伸出手。
    苏余紧张的看着他，那手在落向他肩膀前向上抬肘，苏余盯着他的动作，直到炙热掌心落在发顶，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
    少年发丝细软浓密，碎发散开，软软拂过指腹掌心，顾晏寒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发：这样很好。
    苏余呆了一下，抬眸看着面前的顾晏寒，发觉他正在盯着自己，冷戾眼眸里细碎浮现某种渴欲，强烈的侵略感得让人战栗畏惧，苏余立马垂下头，不敢再看他眼睛，低声：嗯。
    现在气氛很奇怪，虽然有一点紧绷感，但苏余心里又莫名的放松，在顾晏寒身边坐了三分钟之后，苏余坦然接受了自己就是个人形移动信息素释放机，顾晏寒就是坐在机器旁边吸信息素香氛的人类。
    这是一个友好的，机器造福人类的故事，苏余脑海里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负离子空气净化器，如果能感受不到顾晏寒身上的侵略感就更好了。
    苏氏家电正常运行的过程中，人形家电的电话来了，少年不得不放弃家电形态，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有些诧异的看着屏幕，显示着林彬两个字。
    是父亲那边的大哥，一个自命不凡颇有本事的Alpha，平时他们很少往来，林彬也从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这是第一次。
    有些疑惑的按下接通键，耳廓刚靠近听筒，林彬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问他：明天顾家有家宴？
    苏余看了一眼顾晏寒，顾家连家宴都宣传得这么快的吗？这一会林彬都知道了！
    是有一个小规模聚会。
    父亲让我问你，你这边出席的名单定好了吗？
    苏余垂头笑了一下，明白他特意打电话来是为什么了，不免语气有些不咸不淡：没有名单，也不用劳烦你们出席。
    林彬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昨天才进顾家的门，今天说话就软中带硬了，感觉荒谬的笑了一下：苏余，进了顾家外面没靠山你以为你能好过？
    这话听得苏余一怔，没想到林彬对他居然还有这种娘家心态，想到到时候林非峰带着他一大家子来参加聚会的场面，苏余都尴尬得脚趾头发麻，以前一年都不一定会见上一次的人，连问候都没有现在却觉得还可以当美满一家人。
    他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攀扯：林彬，我姓苏，从我跟着我外公开始我就是苏家人了，你们林家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了。他顿了一下，压住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凉，头脑却有些发热。
    还有，我的靠山不是你们，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苏余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有些不稳了，怕顾晏寒和林彬察觉出来，慌忙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在一旁。
    挂断电话之后一个深呼吸，侧目用余光看了看顾晏寒，他刚刚在顾晏寒的面前和自己大哥吵架，言语还很冷淡，不知道顾晏寒会怎么想。
    谁的电话？顾晏寒突然问。
    我大哥。其实不算大哥，但最能让人理解其中关系的，就是这个称呼了，苏余的呼吸略有紊乱。
    顾晏寒看着少年原本亮晶晶的眼眸半垂着，抿着唇不开心藏着情绪并不显露，委屈得挺倔强。
    他知道苏余的很多事，有关苏家，有关林家，这俩个家庭对他来说的确都算不上是靠山，顾晏寒伸出手，再次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顶：以后你的靠山是我。
    苏余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暖意逐渐蔓延到冰凉的指尖，有些不安的垂下头：谢谢你。
    不用谢，毕竟我对你一见钟情。他的手顺着发梢滑下，指腹贴着少年柔软的肌肤，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手感很好。
    哈哈苏余窘迫的干笑了两声，尽力忽视掉脸颊上肌肤相触带来的微痒，回想起自己一天前对顾晏寒的要求，感觉相当羞耻。
    上午顾晏寒一直在家里，到了下午去了公司一趟，苏余一个人在家玩游戏，林佑的消息不断弹出来。
    苏余看着手机顶端不断弹出的一条条拷问。
    惊天帅b：你们怎么样了？
    惊天帅b：合约他愿意签吗？
    惊天帅b：他有没有对你意图不轨？
    苏余看他问得越来越离谱，迅速回复压制住他的奇妙走向。
    一条小鱼：签了！
    林佑快速回复。
    惊天帅B：然后呢然后呢？他就不馋你身子？？？
    这个要怎么说呢？苏余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斟酌了一下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一条小鱼：唔，就是呆在他身边闻信息素这样就可以了。
    惊天帅b：你们都没有身体接触吗？？？
    一条小鱼：就摸了一下头，就一下。
    脸也算头的范围的吧。
    林佑那边陷入了长达数十秒的沉默后，一条消息静静弹了出来。
    惊天帅B：啊这啊这这描述，怎么跟吸猫似得？
    苏余：？？？？
    一条小鱼：你不对劲.jpg
    惊天帅b：顾晏寒不对劲.jpg
    林佑P图改字的速度让人叹为观止，苏余干脆不理林佑这个二货了，想了想明天的家宴，外公肯定是没有兴趣参加的，既然外公不来，苏家那边他也不想通知。
    不知道顾家有没有这些顾忌？他应该有权做这个决定吧？
    改换页面切到发信息的页面，他只有顾晏寒的手机号码，社交账号还没来得及交换，指尖在键盘上敲打了好几次，想着怎么表述比较好，最后只落下了最简单的一行字。
    家宴我能不通知苏家吗？
    过了十秒左右，来信息的声音叮的一响。
    顾晏寒：能。
    苏余对着这一个字看了一秒，信息又叮的一声响，新消息从下方刷了出来。
    顾晏寒：你有决定权。
    唔苏余的心放下去了很多，顾家好像并没有什么繁杂严苛的家族规则，那就谁也不通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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