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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可以说话、走路、吃东西,有思考能力, 也有学习能力。
费奥多尔最先教给她的是怎么说话, 她学得很快。
可惜学得快的仅仅是语言, 似乎只是为了方便她与创造她的主人交流,玛利亚就像一个在某些方面有缺失的孩子,天真且幼稚, 人类社会的很多常识对于她来说,压根不能理解。
大概是因为她从被创造之初,就没有被赋予人性。
费奥多尔完全没有不耐烦, 玛利亚学不会,他就一遍一遍的教。
比如说, 买东西需要付钱, 接受到馈赠要说谢谢,做了错事要说对不起, 行为举止要有礼貌……
这个少年似乎把他身上仅剩的人性,全都一点一点转赠给了玛利亚。
那些被他摒弃的,或者说是转赠的情感里包括了何为“开心”,何为“生气”, 何为“惊喜”,何为“喜欢”, 何为“难过。
“圣诞节带你出去玩,就叫‘开心’。”
“你收到我送的圣诞礼物,拆开发现里面是空的,你不开心了,这叫生气。”
“然而我又从背后再次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于是你突然变得很开心,这叫‘惊喜’。”
“喜欢呢?”
玛利亚抱着费奥多尔送的圣诞节礼物,问道。
费奥多尔想了想,缓缓说道:“无论是不是圣诞节,无论我有没有送你礼物,玛利亚看到我时都会很开心,这叫‘喜欢’。”
“那‘难过’呢?”玛利亚又问道。
费奥多尔沉默下来。
随即,他笑了笑,温声说:“现在你不需要知道这个,以后再告诉你。”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玛利亚的不正常,费奥多尔带她离开了小镇,开始两个人的旅行。
如果没钱了,费奥多尔会让玛利亚乖乖待在旅馆,自己去赌场转一圈,然后带回两人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费奥多尔曾经自嘲过一句:“我们不停搬家,就像老鼠一样。”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女孩的眼睛正黏在跳蚤市场小摊位贩卖的绒线帽子上。
那帽子是红色的,有小尖顶,有点像圣诞老人的帽子,内侧还缝着银白色长卷假发。
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这顶帽子,玛利亚随口回复道:“老鼠很可爱呀,我做梦都想变成米老鼠呢!而且费佳父亲的名字——米哈伊洛维奇,可以简称‘米奇’呢。”
原来名字还可以这样组合?
像是没想到,又像是被这句话逗笑了,费奥多尔唇角短暂且轻浅地上翘了一下。
注意到小女孩黏在帽子上的目光,费奥多尔若有所思道:“想要那个?”
玛利亚使劲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费奥多尔。
她觉得大家都有头发,只有自己没有,这样的差异让她有点自卑。
对,就是自卑,她其实不懂这种情感叫什么,是费奥多尔告诉她:这叫自卑。
其他的自卑还有很多。
比如,旅馆老板娘的胸好大,她没有,她的胸太平啦!
比如,老板娘每天都会给儿子煎很好吃的馅饼,费佳从来不会给她煎。
比如,老板娘的老公回家时会亲亲老板娘,费佳从来不会亲亲她。
再比如,费佳越来越高,可她无论喝多少牛奶,始终也长不大。
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越来越大,她快要追不上他了。
费奥多尔朝她看好的帽子伸出手,快要接触到时手腕一转,落在另外一顶帽子上。
那是一顶浅紫色带着黑直假发的绒线帽子。
费奥多尔迅速付了钱,仔细地把帽子戴在玛利亚头顶。
“好了,今后你也有头发了。”
玛利亚鼓着脸颊捏起一绺黑色的发丝。
“费佳,我生气了。”
她更喜欢银白色,因为银白色更明亮。
小女孩坚信银白色可以照明,这样她就会变成一只大灯泡,他们住的地方总是很阴暗,变成了灯泡,一定会让屋子更亮堂哒!
费奥多尔微微偏过头,拖腔带调道:“真的生气了?”
玛利亚又想了想。
“算了,跟费佳一样的头发也不是不可以。”
……
他们去了欧洲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有好的,当然也有坏的。
还见到了很多痛苦中的沉沦与挣扎,见过那些在战后被穷困、被异能、被暴力伤害的普通人。
看到那些场景时,费奥多尔总是会沉默下来。
然后,沉默良久的费奥多尔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玛利亚说:“战争结束了,可是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属于国家之间的争斗不会有休止。
个人也是如此。
他那双好看的、仿佛浸透西伯利亚高原永不融化的积雪的眼眸落在远处,带着不动声色的冷冽,穿过日光和重叠人群,穿过遥远的时间和距离,落向故乡的方向。
“我们该回去了。”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蹲下身,用自己的大衣包裹住走累的不想动的玛利亚。
玛利亚不懂为什么说战争结束了却又不会结束。
这不是矛盾的一句话吗?
费奥多尔的很多话她都不懂,不过她记忆力很好,不懂的话就全部记下来。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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