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穿越)——青色兔子(160)
张昭一愣,道:什么机会?顿了顿又问道:昨日皇帝再度召见你,又同你说了什么?
这样一个机会,若是因为咱们自己的私欲而阻拦下来,那咱们日后岂不是要遗臭万年?周瑜轻声问道,又像是感叹。
张昭听到这话大有文章,忙问他是何缘故。
周公瑾于是便将在湖心亭与皇帝相见时的事情说了,又说了皇帝对吴地的构想,最后说道:子山兄,我想了许久。这是吴地的好机会,错过了怕是再等不来的。
张昭没有在现场亲自与皇帝对谈,离开了皇帝当时营造的氛围,虽然也认为皇帝为吴地的构想是宏大动人的,但他没有周瑜当时的触动。况且他本身沉稳理智,并不像周瑜这等性情中人。此时听了周瑜的话,张昭在短暂轻微的触动后,更多感受的是一种事情脱离计划后带来的焦躁不安。
张昭起身来回走动着,按捺着不悦的心情,尽量和缓着语气道:公瑾,我素来佩服你的为人。我这么些时日以来与这四大家族的人都约定好了。现在你来我府上,这一番言辞,竟是又改了主意。当初说不臣于朝廷,力求实现吴地自治的是你,如今又说要与皇帝合作,同他一起去剿匪的也是你。公瑾啊公瑾,我真是无所适从了。你究竟要怎么做?你且告诉我。会不会过几日,等我去告诉约好同盟的这些人计划取消了,你又来我府上,一番言辞,又要与朝廷对着干?你且给我一个准话。他虽然尽量和缓着语气,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流露了埋怨之意。
周公瑾来之前就想到了张昭的反应,闻言也没有恼怒,平和道:此事是我原本见识浅了。我只是想要实现当初与伯符(孙策字)约定好的事情。至于吴地繁花似锦那一日,到时候我与他还在不在,倒也并不重要了。请子山兄帮我这一回,公瑾毕生感念您的恩德。
张昭听他说得如此郑重,倒是不好再埋怨下去了,又听他提到孙策,想到自己辅佐孙策的许多年,也是无限感慨,正不知如何作答,就见家中仆从前来汇报说家里老夫人请他过去。
这家中老夫人说的就是张昭的母亲,顾老夫人。
张昭一听是自己母亲派人来请,心中一惊,关切问道:母亲怎么了?可是又犯了痰疾?他素来诚孝,又是寡母一手抚养长大的,此时顾不得周瑜,忙辞别出来,匆匆往内院走去。
谁知道到了内院正堂,他母亲顾老夫人好端端坐在堂上,而他的孙媳妇朱氏低眉顺眼侍奉在一旁。
见公公来了,那朱氏低声对顾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去厨房看他们熬的粥。寻了个借口暂且退下了。
顾老夫人慈爱得拍了拍朱氏的手背,便放她下去了,一见了儿子,却是横眉冷对,怒道:你在外面做的好大的官,怎么连个小小的山匪都管不了?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劫掠亲家运盐的车队。这还有没有王法?你在外面究竟是怎么做官的?
张昭一听便知道是孙媳妇给老母亲汇报了。
顾老夫人年已将近八十,很是疼爱自己这个活泼爱说笑的重孙媳妇。
朱氏乃是盐商朱奇的孙女,生性活泼大方。正所谓嫁女嫁高,朱家当时用尽办法,将她嫁入了张府。朱氏伶俐年轻,又曾在外面见过世情,很得顾老夫人的喜爱。
最近朱家的盐队两次被山匪所劫。头一次,这大盐商朱奇是直接派人传话给张昭的。但是张昭没有动作。等到朱家运盐的车队第二次被劫掠,朱家这才走了孙女这边的路子。
这次娘家来人告诉朱氏,希望她走一走关系。虽然张昭不肯出手,但他上面还有顾老夫人。只要顾老夫人开口,张昭必然要听的。朱家所求也很简单,而且公允,他们也只是希望让山匪稍微不这么猖狂而已。
于是朱氏今天一早借着请安就来寻了顾老夫人了,先是侍奉顾老夫人用药,又拿玩意儿哄顾老夫人逗趣,一直服侍到晚上,这才说笑话似得把娘家运盐的车队两次遭劫的事情说了。一旁陪着的姨太太、姑太太,也都是早得了朱氏财物的,也都帮衬着说话,都道如今外面真是没了活路,山贼水匪实在是太过猖狂。
顾老夫人是经过苦日子的,听了半响后道:都闹成这样子了,我儿竟然还不管吗?于是就叫仆从传话,唤儿子过来。
张昭四十多岁的人了,被母亲一通斥责,忍不住解释道:母亲您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不只是山贼水匪这么简单
顾老夫人呸了一声,骂道:复杂什么?能有多复杂?你母亲我还没老糊涂了,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
张昭也不好解释这里面牵扯着圣驾在此、吴地与朝廷权力争夺等事。
顾老夫人见儿子答不上话来,又道:自来做官的就是要剿匪的!你连做山匪的都不抓,你还做什么官?你还不如回家去卖白薯!我当初辛辛苦苦培养你读书做人,难道就是为了你做了官之后不管不问民生疾苦的?你这是叫我死了到地下,都无颜见你父亲!说到亡夫,竟是要哭了。
张昭一来无法回答了母亲的话,也无法向她解释朝廷与吴地之间复杂的形式,更况且若是对老母亲说,他们现在就盼着圣驾早早离了吴地,恐怕老母亲更要骂他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眼见八旬老母亲要哭,张昭只能仓皇应下来。
顾老夫人已是被激起了脾气,连哭带骂,从当初三十多守了寡,把个才两岁的儿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直说到如今有了重孙媳妇,就盼着见到再下一辈的人,谁知道儿子又惹她生气。
张昭一个已经四十五岁的大官,十五岁就得了长子,长子十五岁又生子,如今连孙子都于去岁成了亲,爷爷辈的人,此刻站在老母亲的面前,惶惶听训,仿佛一个五岁的孩子。
直到顾老夫人骂得口干舌燥,指着张昭问道:我问你,这山匪劫掠百姓的事情,你管不管?
张昭汗流浃背,道:儿子管!儿子这就去管!
顾老夫人这才舒了口气,老太太眼明心亮,道:做人啊,不要太贪心。你现在官儿做得够大了,整日里还钻营些什么呢?圣驾在此,你不前去侍奉,倒是整日在府中跟周瑜、孙权不知道忙些什么。照我这婆子看来,你为吴地的百姓做点实事儿,你父亲地下知道了,也为你高兴。
张昭两岁就没了父亲,压根不记得父亲模样了,却很怕老母亲再发作,唯唯应了,擦着汗退下,还要请医工来安抚母亲,生怕母亲气病了。
待到再出来见到周公瑾,张昭还没从老母亲那顿骂里醒过神来。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张昭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当初说要吴地自治也是你,如今说要与朝廷合作也是你,我反正一向都是跟着你行事的,只要你拿定了注意,我这次还跟着你就是!
周公瑾起身,对他长长一揖,恳切道:托赖子山兄。
张昭摆手,方才被老母亲骂出的一身冷汗还没干,定了定神,忽然抬头看向周瑜,道:我这里好说,就是底下各豪族处,我也能为你奔走。只是吴侯那里,你要怎么交待?
周公瑾微微一笑,道:仲谋吗?只好劳子山兄,再陪我走一趟了。
于是周公瑾张昭两人联袂来寻孙权。
孙权正在步氏所在的别苑,向步氏许诺说一定会让她在孙府之中生产。
原来他昨日去找旧时的郎官一起吃酒,虽然没能邀到曹丕,但是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很开心的消息,那就是郎官之中已经有人因为水土不服而犯了很严重的足疾,这样下去,皇帝肯定不能再在吴地久留了,等到皇帝离开吴地,那么吴地一切就还是他说了算,要接一个步氏入府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伏寿她一向通情达理,只要自己诚心悔过,再有旁人说情,想必也能谅解他。况且他与步氏原就是青梅竹马。这么一想孙权瞬间就觉得道理是站在自己这边了。
此时忽然听周公瑾与张昭说他们不准备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而是要反过来与朝廷合作,剿灭吴地山贼,引山越之中的民众出来在平原上居住,孙权只觉眼前一黑,这至少意味着皇帝还要在吴地长久留下去至少几个月是有的。到时候非但步氏的孩子,就连伏寿的孩子都该出来了。
孙权起身,比方才的张昭刚得到消息的时候还要焦躁很多,他语速很快,有掩饰不住的怒意,当初公瑾兄,是你说我们要实现吴地自治。这一年多的时间来,我与子山兄忙前忙后,联络各大家族的人员,安抚地方豪族。从前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当初我哥哥与你征战吴地的时候,与许多人结下了仇。这一年多来,我是一个个的登门赔礼,吃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罪!如今你轻飘飘一句话,皇帝给你奏一首凤求凰,你就动了心!你倒是变得快,可有没有想过我跟子山当初的付出?
周瑜眉睫一动,他可从未告诉张昭与孙权,昨日皇帝为他奏了一曲凤求凰,这孙权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难道孙权私下探听皇帝的行踪?他不动声色听下去。
孙权其实是昨日饮酒时听旧相识的郎官提了一句,自己此时说漏了嘴,焦躁之下还没有察觉,又道:公瑾兄如此朝令夕改,让吴地官员如何是从?若是皇帝派人插手咱们吴地剿匪之事,朝廷的兵进来容易,出去得却难。到时候朝廷的兵驻扎在吴地,就如同张绣带兵在益州,冯玉带兵在荆州一样,这些兵马不走了,又怎么说?公瑾兄你可都想好了?
张昭见他越说越急,越是重大的事情,越应该和缓来谈,便起身拦了一拦,道:仲谋稍安勿躁,你方才还没听明白。公瑾的意思,也即是我的意思,只要朝廷真能照着陛下对公瑾所说的宏伟蓝图去做,那么咱们就不要再坚持此前的吴地自治了。一切还是以民生为重。我不敢说自己爱民如子,不过是担心有一日这些事情传出去了,我们要遗臭万年的。
孙权恼怒道:我没听明白?我看分明是你们根本都还没想明白此事!周公瑾去见皇帝才多久?他不就是昨日去见的皇帝吗?一日一夜之间你就推翻了咱们一年来的计划!你是被皇帝的话冲昏了头脑!他停下来吸了一口气,收敛了下情绪,低声道:公瑾兄,你应该再好好的想一想这不是一个一夜之间就能下的决定。
相较于孙权的焦躁、张昭的担忧,周瑜显得分外沉静,待到孙权的牢骚告一段落,这才开口淡淡道:仲谋你不要着急,且坐下来。我清楚你的心病在何处。当他不留情面的时候,也可以言辞犀利如出鞘的刀,依我看来,你若是担心步氏之事,这就是你最好的时机。趁着吴地与朝廷将要合作的时候,向皇帝捅破此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只有在这个当下,皇帝为了大局,才会轻轻放过此事,不与你计较。
孙权听到周瑜直接说破步氏之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颇感羞恼。
再者你也不用担心就算吴地不能自治,吴地也还是需要刺史的。到时候,吴地的刺史又还有谁比你这位吴侯更合适呢?周瑜悠悠道。
孙权两块心病都被说破,有些难堪的坐下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他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悠然的周瑜,又看了一眼目含担忧的张昭。自从长兄去后,孙权执掌吴地事务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其中还有几个月都带兵在荆州之侧,如果说他是一个刚开始学走路的婴儿,那如今还不能抛去周瑜与张昭这两根拐杖。
孙权素知周瑜心性坚毅,既然周瑜拿定了主意,那就再难更改了。他颓然道:长兄辞世前曾告诉我,遇事不决,就问于你们二人。如今你们二人既然都要改了从前的主意,我也只好随你们去了。
周瑜与张昭对视一眼,便知道孙权这是从了。
只要他们三人意见统一,那么再去通知底下的大族豪强,就只是繁琐些,倒并不艰难了。
周瑜起身,离开之前,手按在孙权肩上,想到当初伯符(孙策字)的托付,缓和了语气,道:仲谋勿忧。我们虽然答应了与朝廷合作,但主动权还是要握在咱们自己手里的。
孙权现下心绪烦乱,也无心细问,待到周瑜与张昭离开后,独坐室内发了半响呆,直到步骘近来探看。
步骘是受步练师所托前来探看情况的,见孙权自己坐在屋子里闷着发呆,小心问道:吴侯,您这是怎么了?里面姐姐见您久不回去,命我来瞧一瞧您。
孙权无精打采抬起头来,看了步骘一眼,喃喃道:怕是不能接你姐姐入府了
步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孙权对上步骘迷惑的目光,自嘲一笑,道:过两日你便都知道了。自从长兄亡故,他被推上了江东的政局之中,一时间周瑜在左,张昭在右,还有一位江东长公主为妻子,远在长安更有一位赏识他的皇帝,孙权一时间风头无两,领兵西出,夹击荆州的时候,政令一下,江东官员齐声响应,当是时,孙权真觉得自己成了江东王。
可是不过短短几个月之后,周瑜与张昭抽身而去,与妻子之间夹了步氏这个秘密,而因为要求吴地自治也失去了皇帝的亲近孙权独坐一室,闭目沉思,忽然惊觉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
吴地要自治,不要自治,都是周瑜一个人拿定主意。周瑜有气魄有手腕,想做的事情,排除万难都会做到。
而他在其中又算什么呢?连皇帝都知道,吴地的事情要与周瑜商谈,而不是与他这个名义上的吴侯。
孙权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他如今觉醒,是否还不算太迟。
步骘。孙权低声唤道。
步骘就等候在房外,闻声一步进来,垂眸拱手,恭敬道:骘在此,吴侯有什么吩咐?
孙权上下打量着步骘,见他十七八岁,年少英武,又出身大族,只是这一支弱了些。按照周瑜的说法,皇帝是要在吴地剿匪的,正是用本地青年勇武者之时。他这一年多来,将步骘带在身边,倒是也算半个自己人了,此时想了一想,便问道:步骘,眼下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你可愿去?
步骘跟随在孙权身边,做着长随一样的差事,就是在等一个被任用的机会,闻言心中大喜,面上不露,恳切道:骘但凭吴侯吩咐!
而周瑜离开步氏别苑之后,就再次入行宫去见皇帝。
虽然周瑜已经与张昭、孙权传递了消息,改变了此前的计划,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立时就要把这计划下达给豪强大族。这就好比两人下棋,一人走了一步,那就要等对方走一步之后,才会继续走下去。否则若是一人把筹码都摆了出来,另一人却掀翻了案几,那要如何善了?
所以现在周瑜接了皇帝的邀请,改变了张昭与孙权原本的计划,就是周瑜走的一步棋。
而皇帝得到这个消息后,就该按照湖心亭中的蓝图,再展现更多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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