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穿越)——青色兔子(108)
刘协冷眼看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中的嘲讽如压不住的潮水,你们汪家是有皇位吗?
什么?汪雨一愣。
这么怕绝后,刘协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厌恶,你们汪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汉朝以孝治天下,而孟子所说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其中无后此时都解释作没有后代。比如汉桓帝时得罪宦官跑到北海卖饼的赵岐就解释为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在汪雨痛哭流涕喊出不能绝后之前,刘协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为人父母,舐犊之情,有的人为了保护子女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汪雨竟然扯出无后为大来。
刘协冷淡的话语,却如同刮骨的刀,你这么听孟子的话,那他还说不能事君,是二不孝。你毒杀于朕,可算不上恪守本分、忠义行事。
汪雨伏在榻上,疼痛与寒冷让他止不住颤抖,而皇帝的话语比所有的刑罚都更令他煎熬。他恍惚中,伸手摸向榻上那只黑色的瓷瓶,那是皇帝允诺他的,一场长眠美梦。
在他触到那瓷瓶之前,皇帝的手按在了瓷瓶之上。
陛下
你前夜用的毒物,比菡萏和卖花郎的毒物多了一味,是什么?
我不知道据说我那一瓶功效更强,只要半瓶下在酒里,就能毒死一桌的人。我原本该留半瓶给我自己的,但我实在太紧张了,手一抖便全倒了进去所以前夜事发,汪雨没能第一时间自杀。
此时,汪雨已经彻底放弃抵抗,满心期盼的,只是眼前的毒药。
刘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捏着那瓷瓶站起身来。
陛下?汪雨迷茫抬头。
将他押回狱中,别叫他死了。刘协转身,这便要离开。
汪雨大急,用嘶哑可怖的声音叫道:陛下,您答允我的!您答允我的!只要他说出实情,就赐他一死。
刘协回身,最后看他一眼,冷酷道:你负朕良多,朕负你一次,又如何?他在汪雨绝望的目光中,将那一只小巧的黑色瓷瓶卷入袖中,快步离去。
郎官上前,重又给汪雨带上手铐脚镣,捆住他的嘴。
而淳于阳立在榻边,望着皇帝走在风雪中的背影,一时没能回过神来。犹记得多年前,初来长安地动那一夜,皇帝对他和赵泰讲解地动仪是怎么起作用的。他已经记不得那些原理方法,只记得那是一个星光灿然的美好夏夜。他仰头望向穹顶,穿过无边的风雪,这冬夜的星子闪烁着的都仿佛是寒光。一个词不期然间涌上了他的心头,斗转星移。
还愣着作什么,子柏?
陛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淳于阳回过神来,隔着风雪望去,依稀能见陛下容貌,是当初那个小少年长大了。
刘协回到未央殿中,先分享了内情给曹昂,淳于阳也在一旁。
朕原本想暂且放一放袁绍,刘协翻着那卷《荆州星占》,袁绍其实心里也没底,所以很希望朕与荆州刘表先起冲突,给他南下拓展地盘的机会。既然袁绍已经急不可耐了,朕也不能一味避战。正是你要战,我便战。
曹昂蹙眉道:陛下要出兵?这的确违背了他们之前商议的内容,此时再度兴兵,对于长安治下的百姓来说是很重的负担。
不急。朕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淳于阳心领神会,陛下也要派人去杀袁绍?他掌管着朝廷在袁绍帐中的眼线,臣愿意去!这次汪雨之事,臣没能侦破,实在有罪!
不是你的罪过。袁绍如此行事,恐怕连他帐下的谋士都大半不知。设若沮授或是田丰得知,必然会阻拦袁绍行此悖逆之举。刘协眯眼,思索着道:朕从前想着袁绍也没几年好活了,原本想顺其自然,坐等他那三子争产。倒是袁绍提醒了朕,不如送他早走些时日。况且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次是汪雨,下次又会是谁?袁绍不是要子脩父亲攻打洛阳么?朕要双管齐下,给子脩父亲封侯,要他调转阵型,与袁绍在黄河两岸对峙。另一边,朕要子柏你联系袁绍底下的人,就算要不了袁绍的命,也要他坐卧不安,疑神疑鬼,吓也要把他吓死!
曹昂虽然担忧粮草补给,但从来皇帝交待下来的事情,千难万难,他都要使之实现,此时便点头应允下来。
淳于阳也应了派人刺杀袁绍之事,顿了顿,看一眼垂眸思量的曹昂,开口又道:子脩父亲比起袁绍来,兵马极少,朝廷是不是要支援?
暂且不必。刘协从风雪中走回来的短短路途中,已经有了基本的设想,如今寒冬,袁绍也不会轻易动兵,让子脩父亲与袁绍对峙于黄河两岸,暂且拖住袁绍。朕派各处袭扰袁绍。真正要开打,总要到明年去了。如此,粮草补给上面,长安也能有喘息之机。如果开打之前,能够除掉袁绍最好;就算不能,到时候袁绍身心俱疲,也更容易做出糟糕的决定。他的失误,就是我们的机会。甚至他幽幽道:等到袁绍战事不利的时候,他那三个儿子里面,也许有人会愿意抛弃父亲的野心,投诚于朕的。
只要打掉袁绍这个庞大的黄河北境势力,那么天下剩下的零散势力,都已不足为惧,忽然之间,光复汉室,仿佛近的就在眼前一般。
跟随皇帝近十年,曹昂与淳于阳都对陛下有一种奇怪的信任,陛下是永远的胜者。他们行事依旧谨慎小心,但心底充满了希望。
朕给你父亲封侯的事情,你先在家信中告诉他一声。刘协考虑周全,对曹昂道:免得他那边还有未处理的事情。
曹昂应了一声,看皇帝从袖中掏出装着毒药的黑色瓷瓶把玩,道:陛下,这等毒物留在身边,太过危险,不如销毁。
唔刘协曼声应了,笑道:朕留给医工一点,叫他们研究研究。
曹昂还有些不放心。
刘协起身,笑道:你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再歇一会儿吧。说着往偏殿而去。
淳于阳跟在皇帝身后,冷不防低声问道:陛下要给谁用?他的目光落在皇帝手中的瓷瓶上。
刘协露出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笑容来,亦低声道:给阳安大长公主用,会不会太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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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阳安大长公主坐在偏殿窗边, 在衣袖下揉着被绑缚后肿胀的手腕,麻木得望着外面鹅毛般飘落的大雪。
这两日的经历,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伏完突然回府, 要她去探听皇帝为何突然命王斌兼理执金吾之职。然后府中突然冲进来许多兵,她命如意烧毁密匣, 却没来得及。有人嚷着菡萏死了。混乱之中,她被绑缚推出府中, 直到看到府外密密麻麻的披甲士兵, 她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遭了。
等到皇帝派人来问菡萏身份之时, 阳安大长公主就知道,她陷在了死局之中。
无从辩解, 该如何辩解?
半个时辰前,宫人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又伺候她梳洗更衣, 说是陛下要见她。
阳安大长公主双手交叉, 抚着肿痛的手腕,这大约就是她的死期了。她难逃一死,可是伏德兄弟们怎么办?怕是要受她这个母亲拖累的。等见到皇帝的时候, 她要忍住心中的怨愤,伏低做小,卑微求肯, 也务必要让皇帝答应,祸不及子孙。
重重脚步声中, 偏殿的门被推开,宫人分开两边,大汉天子缓步走入。
姑母。刘协在阳安大长公主对面坐下来, 把那一枚小巧的黑色瓷瓶推到两人之间,可识得此物?
阳安大长公主呆滞的目光挪到瓷瓶上,涩然道:是赐死的鸩酒吗?
差不多。刘协挑了挑眉,一方面觉得阳安大长公主蠢得令人头痛,直到此时也不知菡萏、汪雨与那卖花郎之间传递的毒物;一方面又觉得果真如此,当真浪费了这毒芹汁。
阳安大长公主便伸手去拿瓷瓶。
刘协却又按住了那瓶毒药。
陛下还有话说?阳安大长公主冷然道。
姑母好气概。刘协淡声道:只是此时对朕逞这番气概,好没道理。
阳安大长公主分明想好,干脆利落死去,不要再触怒皇帝,以自己一死,求保子孙后代。但是真的与皇帝对面而谈,阳安大长公主只觉心火上涌,怒气难抑,心知自己的病又发作了,只是此处没有医工配好的丸药。她攥着拳,感到背上盗汗,咬牙等着那阵潮热退去后,嘶声道:当日陛下若肯立伏寿为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话既荒谬又自大,但显然阳安大长公主是深信这一点的。
刘协别开目光,玩笑般道:正是,若朕迎娶伏寿,又以姑母所选的各族淑女为妃嫔,待到伏寿诞下皇子,便可去父留子。到时候,小皇帝喊姑母一声外祖母,不比刘寿那孩子更亲近吗?
阳安大长公主被皇帝的讥讽刺得愈发恼怒,但听到刘寿的名字,却是一愣,道:你知道刘寿之事?
多新鲜呐。
姑母以为朕不知?刘协从袖中摸出唐夫人那张拜帖来,所以姑母得知刘寿之事,是要以此拿捏唐夫人为你所用的?
你既知刘寿之事阳安大长公主盯着皇帝,你既不杀他,不送走他;也不将他接回来,好好抚育他我竟看不穿陛下是好心还是歹意。
袁绍要杀朕,有没有刘寿,都不妨碍他出手。朕又何必对一个孩子动手?刘协淡声道:至于把刘寿接回宫中抚育,姑母难道以为朕身边就没有忠臣勇士吗?宫中养死个把孩子,也是很容易的。
这就好比两军对垒,都已经箭在弦上,就算是首领,有时候也会被形势裹挟。如果刘协此时透露出要明确刘寿身份的意思,那么跟随刘协的大批官员将军很可能并不愿意换个皇帝,那么就如同从前后宫中无故夭折的孩子一般,刘寿也是很容易消失的。
刘寿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在唐府平安长大,就是这些年来他最好的处境。毕竟,什么皇权霸业,总要人活着才有意义。
阳安大长公主发作过后,身上潮热退去,理智回笼,低声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陛下开恩。只是我做的事情,伏德等人都不知情。恳请陛下看来唤我一声姑母的份上,赐我体面一死,不要罪及子孙。
刘协淡声道:朕可以赐你体面,可伏德若问朕要母亲,朕该怎么说?
可是一旦公开案情,伏府众子孙,就都不得朝廷任用了。
我愿意手写伏罪书。阳安大长公主涩然道:若伏德诸儿问起,陛下便将此书拿给他们看。
刘协示意宫人取来纸笔,食指在案几上叩了两下,写吧。
阳安大长公主低头写伏罪书的时候,刘协就坐在对面看着她。
她握笔的手,小指与无名指的长指甲已经崩断,露出锋利参差的边缘,剩余三指指甲上的丹色已经斑驳,只是她的手仍旧稳健,姿势也端正,笔端流淌出一个个娟秀的墨字来,是从前所受的良好教育在起作用。她的衣饰配得上阳安大长公主的身份,头发乍看还是乌黑柔顺的,唯有鬓角一点没能藏住的花白色,泄露了时光的真相。
以她的年纪,大约正在经历更年期,医工会开一些诊治的药,但也是偶尔起作用,偶尔不起作用,全凭机缘。
刘协上一世做过老人,他知道逐渐老去是一个怎样的过程,有人觉得残酷,有人仓皇想要抓住青春时,有人醉生梦死。但最终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这是生命的必然。年轻的时候,哪怕经历挫折,也没关系,因为还有大把的时间,还有大把的机会。但是当突然察觉已经没剩多少时间,而自己成为的人,与少年时熠熠闪光的理想自己相比,那么黯淡,人是会着急的。
着急就会犯错。
伏罪书已经写就,寒风穿窗而入,即刻就吹干了墨迹。
阳安大长公主颤抖着手,再度伸向那黑色的瓷瓶。
刘协捏着那瓶毒物,重又收入怀中,淡声道:好毒便如好酒,总要给识货的人品才对。姑母既然不识此毒,便不要辜负了它。朕想来,唐夫人当是知晓此毒的。他在阳安大长公主错愕的目光中,细细卷起她才写下的伏罪书,又道:当初姑母曾抚育朕的皇姐五年,也该是皇姐尽孝之时,即日起便请姑母长居宫中,五年为期,不得见任何外人,若伏德等人求见,需经朕允许。他抖了抖卷起的伏罪书,望姑母今后,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阳安大长公主怔怔问道:五年?那五年之后是杀了她,还是放了她?
刘协叹了口气,道:朕给姑母这五年,是看在姑母从前的功劳上,也是看在江东长公主的面子上。
伏寿?阳安大长公主自事发之后,第一次想起这个远嫁的女儿。
刘协起身,正事已经说尽,便大步向外走去,至于殿门处却又顿住,回首见阳安大长公主呆坐窗边,初显苍老的面上有种叫人不忍猝看的麻木。他大略知晓伏府的情形,也能猜想阳安大长公主多年来逞强般得硬撑。一个女人,在身体变化的这几年,正是最需要家人关爱支持的时候,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在这样的家庭中。
姑母,养条狗吧。
刘协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自己撑伞走入大雪中。
他还没走回正殿前,就见杨修匆忙迎上来。
杨修罕见地没能顾及翩翩风采,连衣襟前的香囊系带滑脱、坠到了腰间都没察觉,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陛下,臣来为陛下撑伞。
刘协看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含笑由他接过伞去,明知他为何而来,偏要作弄他,笑道:难得大雪夜,德祖可有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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