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米虫,虫虫虫!——孟冬十五(22)
李鸿失笑,这话不假,那小子向来藏不住事。倒是那个魏禹说的如何了?还是没答应?
姜德安苦哈哈地躬了躬身,老奴无能,亲自前去游说,也没让魏少卿点头。
就在大皇子的人在长安城散播李玺和魏禹的风流韵事时,又多出另一种说法,是李鸿安排的。
说是那日魏禹和李玺之所以衣衫不整,是因为在柴房里打了一架,魏禹腿上的血渍就是证据。
李玺瞧不上魏禹的出身,不想让他娶李木槿。魏禹却对李木槿痴心一片,非她不娶,所以两人起了冲突。
李鸿把魏禹关起来,又派姜德安亲自去游说他,就是为了让他答应和李木槿成婚,把这件事彻底圆过去。
李玺可以摆脱了断袖的污名至少在圣人看来,这是污名;魏禹也能借着福王府的势头青云直上,前程似锦;而他们最初计划的打破门阀垄断,庶族与世家通婚,也能初见成效。
可谓一举三得。
没想到,魏禹却拒绝了,即使用前程和性命威胁他,他都不肯点头。
皇城,一间隐蔽的偏殿。
萧子睿正对着魏禹碎碎念:我就不明白了,这桩婚事当初是你自己答应的吧?如今就差这临门一脚,怎么又变卦了?
屋子很小,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一铺,一本书,一方棋盘。
还有一个与整间屋子灰扑扑的色调不太搭的白瓷娃娃,是魏禹用身上所有的钱贿赂了守门的小内监,请他从魏宅捎过来的。
就是被李玺相中,打算和他那只配成一对,紧接着又被他嫌弃年纪大的那个。
魏禹把娃娃放到对面,自己执黑子,让娃娃执白子,一人一娃,不急不慌,安然闲适。
萧子睿几欲吐血,书昀,你倒是说句话呀,难不成真要在这里和这个小东西过一辈子?
它叫白十一。
李玺起的,因为这只娃娃今年刚好十一岁。
萧子睿表情裂了,书昀兄,你能看到我吗?还记得我是谁吗?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得到吗?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魏禹瞄了他一眼,你是想让我给你背一段《招魂》吗?
该招魂的是你!萧子睿把棋盘夺过去,远远地丢开,书昀,你到底怎么想的,给我透个底,成不成?
我不会同寿喜县主成婚。魏禹干脆道。
因为福王?
魏禹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微微颔首,我答应过他,不把县主牵扯进来。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就那天,在太极殿外,你说,你无惧,你无悔,你很庆幸与门阀世家有一争之力这才几天,怎么就动摇了?
书昀,你是不是被哪里来的艳鬼迷了心窍,觉得娶县主不香了?
大概是吧。
魏禹笑了一下。
圣人把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的时候,理智告诉他,应该选择那条青云直上、前程似锦的阳关大道;然而,他的心却偏偏引着他走上了那条荆棘遍布、峭壁林立的歧途。
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
瞧见他荡漾的笑,萧子睿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书昀,你别告诉我,外面的谣言是真的,你和福王
你也说了,那是谣言。
那你还为了他如此自毁!在圣人面前出尔反尔,后果你想过没有?
我不是为了他。
确切说,不仅仅是。
我也没有对圣人出尔反尔。
他对抗门阀、为寒门一争的心从未变过。
敏之,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动摇了。在此之前,我信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以为我足够心硬,足够坚定,为达目的可以做出所谓无伤大雅的牺牲。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倘若我们所走的这条路,需要那些弱小者、无辜者做出牺牲,与那些世家门阀又有什么不同?
萧子睿:自然不同!
哪里不同?
像卢氏那般,为了保住世代清名而阻止族人入仕吗?还是如郑氏那般,宁可让女儿老死家中,也不许她们嫁给庶族?
魏禹一字一顿,如果这条路注定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和眼泪,我宁可不走。
敏之,我想试试,走正道,不将就,只凭才华和智谋,堂堂正正,干干净净,能否得偿所愿。
我想试试,一个人,能不能活得随心所欲。
萧子睿苦笑,这世间,哪里有人可以随心所欲?
怎么没有呢?魏禹轻笑。
那日午后动物园中,暖阳下,青草间,抱着一堆毛绒绒嬉笑打滚的小福王,就是他求而不得的随心所欲。
就算他自己不能,也要让想让的人能。
***
李玺嘴上说着恨不得拿块石头把魏禹砸到井底,结果,吃完樱桃就派无花果到皇城打探消息去了。
皇城中遍布官署、卫所和皇仓,是军政重地,等闲人不得擅入,却拦不住无花果。
这小子天生一张巧嘴,只拿着一块福王府的腰牌,从城西蹿到了城东,小半天的工夫就把魏禹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李玺没骨头似的瘫在躺椅上,哧溜哧溜吃着大樱桃。
你是说,圣人让他娶三姐姐,他没答应,圣人生气了,要罢他的官?
千真万确。
都这样了,大兄还不肯放过他,联合了五姓七家八大军侯联名上书,想定他的罪?
是这样没错!无花果狂点头,还有一件事,阿郎不能不知道那日魏少卿其实也中了药,本可以迅速离开去找解药,为了救您才耽搁了。耽搁了也就算了,还舍不得让您帮他
李玺瞪他。
无花果连忙含混过去,反正,魏少卿可惨了,足足放了三大碗血,关进小黑屋就晕了,看诊的老医官说,再晚一点那条腿就废了!
李玺听得心头一阵阵钝痛,头上的小天平就像压翘翘板似的,此起彼伏。
小果子呀,别是姓魏的救过你,你就向着他说话吧?
无花果小脸一皱,阿郎说什么呢,奴自打四岁上就跟着您,比小胡椒还早两年,奴满心满眼都是阿郎,从无二心,阿郎这样说奴真叫奴寒心。您等着,奴这就去跳渭水,以证清白!
无花果作势要往外冲。
李玺笑眯眯地看着他。
奴真去了!
李玺摆摆手,去吧去吧,渭水不够还有泾水说起来,这两条水哪条更清白来着?
麻麻的,现在他听不得清白这两个字!
阿郎,您当真不要奴了吗?无花果哭天抢地抱大腿。
李玺没好气地把他丢开,滚去备马,爷要进宫!
喏!无花果瞬间止住泪,屁颠屁颠地去了。
今日早朝,门阀与新贵吵得那叫一个激烈。
魏禹一身素服,站在角落,被那些一脸清高的皇亲贵胄们轮流指摘。他就那么端着手,像个白瓷人偶似的静静地听着,一个字都没反驳。
李玺扒着殿门偷偷瞧着,心里酸酸的。
教训起他来不是话挺多的吗?怎么到了旁人面前就变哑巴了?
为了李玺的名声,李鸿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暂时还没处置皓月和大皇子,这就导致大皇子生出一种天大的错觉,以为圣人是偏向他的。
偌大的朝堂,上百号人,就属他嚷嚷得厉害。
中心思想很明确:光罢魏禹的官还不行,还得治他的罪,永不复用的那种;最好把李玺一起贬了,谁让他乱搞男男关系,丢皇家的脸。
李鸿高坐主位,嘴角噙着一丝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大皇子还以为猜中了他的心思,更为得意,父亲,儿有一事请奏。
说。
既然福王德行有亏,福王府也就没有资格继续担着大业军侯之首的名头,儿以为,福王名下的八百府兵、三十万禁军令当立即上交兵部。
李鸿眯了眯眼,上交兵部之后呢?
福王年纪也不小了,老赖在长安也不是办法,该出去历练历练了。这话张口就来,一听就不是临时想的。
二皇子急了,大兄,你想抢、不对,想要小弟的兵符也就算了,干嘛还要把他赶出长安?他那么瘦不伶仃一小只,哪里禁得住关外的风沙?
李玺差点被口水呛住。
什么瘦不伶仃,他这叫身材匀称!
笨蛋二哥,不会说话就别说,这么随随便便一开口,怪让人感动的。
大皇子不依不饶:当年定王叔可是年满十四便到安西建功立业去了,玺弟自小聪慧,如何就禁不住了?
大兄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为了禁军令吗?李玺笑眯眯地跨进殿门。
来之前,他特意换上了亲王朝服,大红做底,金线为龙,玉扣腰带足有一乍宽。金灿灿的七珠冠束在头顶,火红的珊瑚珠串垂在耳畔,更衬得皮肤莹白如脂,眉眼似画。
放眼整个皇族,除了他,再没人能把这身衣裳穿得如此精致又气派。
魏禹的目光专注又克制。
李玺凶巴巴地瞪回去。
麻麻的!
为了救你,爷今日牺牲大了!
大皇子还在叽叽歪歪:为了禁军令又怎样?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圣人。难不成,你不想给?
李玺笑眯眯道:什么叫我不想给?大兄是不是忘了,这令不是福王府的令,更不是我李玺的令,而是大业的令,是李氏江山的令。
李玺瞅了眼魏禹,又别扭地收回视线,有人跟我说过,圣人赐下这令,不是为了让我借此作威作福,更不能随心所欲发号施令,而是为了约束禁军,护卫皇城。这令并非权柄,而是责任。
魏禹垂下眼,遮住眸中愈浓的笑意。
这是那日一同饮酒时,他对李玺说的。
怎么到了大兄嘴里,倒成了一块了不起的香饽饽?李玺下巴一扬,做聪明人的滋味,真爽!
大皇子:既然不是香饽饽,那你倒是交出来呀!
李玺朝着上位,执手道:这令是圣人赐的,圣人何时想收回,下一道口谕便是了,何需大兄绕这么大弯子、找无数借口?大兄,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圣人?
大皇子脸色一变,李玺,你什么意思!
我在套路你啊,听不出来吗?笨蛋!李玺压低声音,面带微笑。
除了二皇子,再没第四个人听到李玺说了什么。在旁人看来,就是大皇子突然暴起,要打李玺。
够了。李鸿淡淡开口,李玦,不早了,去后宫给你母亲问安罢。
大皇子一愣,父亲叫他退下?而不是李玺?
更没提禁军令牌的事
不是眼瞅着就要成了吗?
父亲方才不是还笑着鼓励他继续说吗?
为何李玺一来,就变了?
大皇子万般不甘心,父亲
瑞王,请吧。姜德安躬着身,隐晦地朝他摇了摇头。
大皇子最后看了圣人一眼,失魂落魄地走了。
李鸿看向李玺,眼底藏着不易觉察的笑意,说吧,你穿成这样干嘛来了?
李玺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裳,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高举双手,捧过眉心。
臣奉了圣人旨意,前来求娶大理寺少卿,魏禹。
第25章 臣,允婚
李鸿端坐在龙椅上, 抿着唇,眯着眼,瞧着李玺手中的圣旨, 好半晌没说话。
那原本是一道空白圣旨, 传国玉玺盖了两个, 圣人私印戳了一圈, 是李玺六岁那年走丢之后撒娇打滚要去的,只是这些年一直没用上, 在柜子里落了十年灰, 被蛀虫啃了个大窟窿。
今日竟为了魏禹拿出来了。
李玺理直气壮,圣人亲口说的,不管将来臣想要什么, 都可以写在这圣旨上。今日臣想好了, 也写下了, 请圣人宣旨吧!
李鸿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脸黑如墨。
这要不是亲生的, 非得一巴掌拍死不可!
你可知,朕为何给你这道旨意?
是伯父疼我。他用朕,李玺偏要叫伯父。
李鸿冷笑, 我也可以不疼你。
李玺厚脸皮道:伯父呀, 您还是再疼我一回吧,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
谁叫您这位大理寺少卿生得如此俊俏, 让我情不自禁呢!他偏头瞧了瞧魏禹,故意拿话臊他。
魏禹没有丝毫怒意,反倒噙着笑。
倒是李鸿,气得一拳砸在龙案上。
李玺吓得一缩脖子, 暗搓搓往二皇子身后躲。二皇子比他还怂,缩着高壮的身子,快团成球了。
魏禹的恩师,龙阁宰辅、大理寺卿郑权,忙站出来打圆场:敢问福王,您同魏少卿皆为男子,不知为何要要与他成亲?
那个娶字,实在不想用在自己的得意门生身上。
来了,来了,终究是来了。
李玺一咬牙,一闭眼,背书似的喊出想了一路的借口:满长安的人都知道,我心仪于他,还霸王硬上弓,强迫他发生了肌肤之亲,自然要对他负责。
咳、咳咳!
一众爷爷辈的老臣,登时臊得面红耳赤。
现在的年轻人啊,唉!
李鸿盯着李玺,目光中暗含警告:册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吧?李玺略怂。
李鸿沉下脸:给你一次机会,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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