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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八字眉,露出为难的模样,像在真心实意为她发愁。
“只不过陛下刚处理完伤口,又忙了些政事,这会子乏累得紧,刚歇下。太皇太后吩咐不让打扰,连石大人都叫撵了出来。姑娘若是要这时候进去,咱家也不是不能给姑娘通传……”
听到这话,姜凝果然停住了。
他口中的石大人,乃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石惊玉,卫烬的第一心腹。两月前宫变之时,就是他领着人撞开宫门,给卫烬开的道。连他都被赶出来了,看来人是真歇了。
大老远跑过来,还准备了吃的,却连面都没见到,说不遗憾是假。但转念一想,姜央也一样,她心里顿时好受不少,屈膝欠了欠身,“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来探望。”
“多谢姑娘体恤。”
董福祥含笑回了个礼,正要送人出去,余光一划,撞见夹道对面的人,一下愣住。
姜央也是刚到,方才的话,她正好全听见了。
失落是难免的,但她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即便人家真在敷衍,她也不会多纠缠,毕竟人家也有人家的苦衷。
福了福身,她道:“那我也改日再来,劳烦公公跑一趟了。”说罢,转身要走。
“哦,不是……”
董福祥头皮一阵发麻,如临大敌般。
天地良心,他绝不是这意思!要是让里头那位知道,人好不容易来了,又叫他给撵走了,还不得撕他一层皮!
当下也顾不上别的,扯着嗓子就喊:“姜姑娘留步!”
姜央和姜凝都停下来,同时回头看他。
“呃……”
董福祥苦下脸来,拿拂尘手柄挠挠鬓角,硬着头皮过去,朝姜凝扯了个客套的笑,径直绕开,停在姜央面前,毕恭毕敬地长身一揖,“陛下恭候姜大姑娘多时,还请姑娘随奴才过来。”
姜凝:“……”
这话什么意思?当真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姜凝本就不是个好性儿的人,偏又最是好颜面,被这般当众打脸,她如何忍得?火气“噌”地翻涌上来,仅存的一点理智也被燃烧殆尽,指着董福祥鼻子便骂。
“姓董的,事儿可不是这么办的?就算你要看人下菜碟,也得掂量清楚,本姑娘代表的可是太后。你今儿不给我一个过得去的解释,我便去慈宁宫告你!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能在御前混得开的,都是人精。想让你高兴的时候,每个字都能哄到你心坎里去,不想让你舒服的时候,那出口就不再是字,而是刀了。
董福祥甩甩拂尘,推开她的手,脸上虽还挂着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若真是太后娘娘的命令,咱家不敢不从。可是太后娘娘这几日都在大相国寺礼佛,咱家倒想问问二姑娘,您是打哪儿得来的懿旨?”
姜凝登时哑口无言。
哪来的什么懿旨啊,她不过是在狐假虎威罢了。横竖只要不做得太出格,太后娘娘才不会跟她计较这些琐碎。哪怕真出了事,还有长公主替她挡着,她这才敢嚣张。
旁人听了太后的名头,即便心中有疑,念着她如今在太后和长公主眼里的分量,也不敢多问。之前都屡试不爽,她哪知真有人敢捅破?
这样的人,董福祥见多了,鄙夷地哼了声:
“今儿二姑娘进宫,是咱家去宫门上接的人。冲这份关系,咱家最后劝二姑娘一句,宫里可不比外头,若是还跟在自家一样横冲直撞,别说太后娘娘,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保你不住!”
说罢,他也懒怠再多废话,躬身引姜央进门,便亲自关上大门,徒留姜凝和她的丫鬟,白着张脸在西北风里醒神。
“方才有劳公公提点,我替舍妹跟您道个歉。她自小被家中宠惯,平时出门,也总爱拿父亲的名头行事,家里也都由着她去。这一下习惯了,改不过来,也不知里头的利害干系,就这么贸贸然进宫来,倒叫公公看笑话了。”
两人一前一后行在游廊上,姜央歉然向董福祥颔首。
董福祥哪里敢受?忙不迭把腰哈得更深,“姑娘说得哪里话,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就是觉得……”
他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就是觉得吧,同是一个家门出来的,这性子差得未免也太大了!妹妹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姐姐瞧着不声不响,实则八面玲珑。
且不说这句道歉有几分真、几分假,至少人把礼数都周全到了。以后人家会不会原谅姜凝是一回事,但绝不会因为这个为难她姜央。
唉,人和人的差距啊,真就比人和猪的还要大!
两人又寒暄几句,这事便就此揭过。
夕阳已完全沉匿,天色只剩一层稀薄的蓝。长乐宫各处陆续升起绉纱宫灯,姜央偏头去瞧,才发现竟是到了早间设宴的那片梅林。
艳丽的红错落点缀在墨蓝之中,被树下的灯火一照,氤氲出一种裹着水光的鲜焕美感,比牡丹还娇上三分。
倒有几分像她在自家小院栽的那片梅林。
姜央霎了霎眼,意绪有些飘渺。
董福祥觑着她脸色,弯了唇,状似无意地解释:“这片林子,是陛下种的。皇城里头只有长乐宫的土适合养梅花,树都是从别处移栽过来,调理了好久,期间死了几株,不然能更好看。”
“为了这梅花,陛下还跟太皇太后讨了这里的西殿来住,喏,就是前面。这两月,大半时间都耗在这儿了,养心殿倒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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