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赤子 (七 下)
第二章 赤子 (七 下)
“我会一直站在这儿,只要你们当中还有一个人沒平安脱险,游击队的这杆大旗,就不会收起來。”
一瞬间,原本嘈杂不堪的市场变得鸦雀无声,谁也沒有想到,作为本次交易会组织者的红胡子,居然给了大伙这样一个交代,特别是先前带头指责游击队沒本事的那几个商贩,惭愧得连再多看一眼都不敢,低下头,像老鼠一样往人堆里头扎,
而附近的商贩们,则像躲瘟疫一般躲开了这几位“爷”,每个人眼里,都流露出了深深和鄙夷,的确,游击队的确准备工作不到位,的确被小鬼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可人家游击队可从沒邀请过你过來发财,你既然想谋取高额利润,就得承担相应的风险,况且人家游击队还镇住了沿途的那些土匪马贼,不准他们随意打劫,否则,在场当中诸位,说不定谁会死在路上,尸体都沒地方去找,
那些在商贩中负有声望的老江湖,如山东的张老大,河北的老邱等,在发了一会儿愣之后,则纷纷主动上前劝说,“红爷,您别跟那几个傻小子治气,他们的良心早就掉钱眼儿里头去了,您尽管带着弟兄们先撤,我们这么多人,小曰本鬼子,未必能把我们怎么着。”
“是啊,红爷,您大仁大义,我们都心领了,但是小鬼子这回肯定是冲着游击队來的,您赶紧带着弟兄们撤吧,别管我们,我们自己知道往哪走。”附近其他几名商贩强压心中恐惧,大声附和,人家红爷对大家伙够义气,大家伙也别做得太孬,否则,万一今后还有互相打交道的地方,大伙怎么好再腆着脸凑上來,
“红爷,求您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
“红爷,那个避实就虚,不是,不是兵家”
“红爷”
听着商贩头领们关心的话语,红胡子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又涌起了一股欣慰的笑容,“我不能走,我手下的中两个队长都顶上去了,在他们撤回來之前,我这个当头得不能先走,大伙的好意我都领了,你们赶紧走吧”
“那怎么行,要走大家一起走。”河北老邱头脑一热,冲上前,一把拉住红胡子的胳膊,“你对我们够意思,我们不能把您丢给小鬼子。”
“您老要是不走,我们也不走。”
“对,要走大伙一起走。”其他讲义气的商贩纷纷停住脚步,发誓要与游击队共存亡,
“都给我上马。”红胡子一甩胳膊挣脱了老邱,板起脸,冲着众位热心的商贩们断喝,“赶紧给我走,走得远远的,你们走得越快,我手下的弟兄们撤得越从容,走,谁都不准再啰嗦。”
从來沒看到他发这么大的火,老邱和张寿龄等人被吓了一跳,纷纷迟疑着向后退去,郑小宝赶紧带着几名游击队员走上前,抓住他们的胳膊用力往外推,“走吧,众位叔叔大爷,你们早走一刻钟,我们就能少跟小鬼子周旋一刻钟。”
“是啊,赵队长和张队长已经迎上去了,如果不想让他们分心的话,大伙就赶紧走吧,走得越快越好。”
闻听此言,老邱和张寿龄等人也慢慢恢复了冷静,点点头,缓缓走向了车队,“老少爷们,赶紧收拾收拾走吧,咱们走得快些,红爷他们也能撤得放心,。”
“赶紧走,赶紧走,别让游击队的血白流。”有人眼里含着泪,大声呼吁,
众商贩们轻轻点点头,手上的动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利落,秩序也不像先前那样混乱了,在老邱和张寿龄等人的组织下,主动将马车、驴车排成一条长队,跟在白音小王爷留下來帮忙的蒙古官吏身后,缓缓离开了市场,缓缓将月牙湖甩在了身后,
月牙湖畔偏南一点的方向,隐隐已经有零星的枪声响了起來,但是,商贩们谁也不敢扭头去看,强压住心头的慌乱,跟着大队,脚步越來越坚定,
“红爷在背后看着咱们。”
“咱们走得越快,他老人家撤得越容易。”
大伙互相鼓励着,安慰着,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我弟弟顶上去了,那个黑大个子是我亲弟弟。”张寿龄赶着马车走在撤退的队伍中央,挺直的脊背看起來特别惹眼,拉车的几匹马骨架看上去都很结实,按道理可以跑得更快,然而他却刻意控制着马车的速度,以免冲乱了整个队伍的秩序,
身背后的枪声响得渐渐激烈了起來,商贩们心里愈发紧张,有人悄悄地开始向前挤,但看到张寿龄、老邱等人挺拔的背影,又悄悄地将马车的速度放缓了下來,
人家老邱、张老大这些有钱的还沒着带头跑呢,大伙怎么好意思坏了规矩,,论车里的货物,谁能比得上他们几个,那可是光胶皮轱辘大马车就赶了好几辆的主,他们都豁出去了,别人怎么好意思先逃,,
“他是我弟弟,他是我弟弟,我不能拖他的后腿。”张寿龄紧张得满头大汗,却死死攥住马鞭,控制住催促牲口的冲动,“老三带头顶上去了,老三是个英雄,我不能给他丢人。”
习惯了锱铢必较的他,平生第一次,沒考虑钱财方面的问題,虽然这样做对他來说非常艰难,直到整个队伍走出了二十余里外,他才猛地吸了下鼻子,将赶车的马鞭交给了伙计,自己爬上车厢内的货堆顶端,站直了身体向湖畔凝望,
如此远的距离,他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一片潋滟的水光,
几发炮弹在很远的地方炸响,拉车的马吃了一惊,将车上的主人颠了一个趔趄,张寿龄迅速稳定住身体,继续向湖畔凝望,凝望,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淌了满脸,
“看到什么了,张老大,你看到红爷了么,红爷,红爷他们开始撤了么,。”附近其他几个商贩沒有张寿龄这么好的身手,纷纷直起脖子,大声询问,每个人脸上的写满了焦急,
“红旗。”张寿龄却用力抹了把脸,扯着嗓子回应,“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红旗,红旗还插在那,一直插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