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卦(GL)——吹风成曲(57)
况且这纸上的字体还刻意模仿了荀简,不过拙劣了些。
钟不眠有些激动,他几乎扑上来,要去抓荀若素手上的东西,但荀若素这个人雪白柔和的相貌,黑心的底子。
她退后两步就到了笼子边上,钟不眠不敢再追,被迫放弃。
荀若素指着写有荀简的那一页道,这上面画着两个人,你知道么意思吗?
钟不眠尚未回答,她便继续道,左边这个就是荀简,右边这个是薛彤
薛彤听见自己的名字,耳朵微微动了动,随后挑起半边眼皮,将目光也落在小人书上。
薛彤心想,这尖嘴猴腮,一边高一边宽的畸形是我?!
画得是荀简为了荀家血脉不绝,以三魂七魄为祭,在薛彤身上动了手脚。荀若素说着,翻向了下一页,接着又说荀简在之前就窥破先机,知道长子会叛离荀家,但那时候你还小,茫然无知,又是骨肉至亲,下不了手,所以留了防范措施。
钟不眠瞪着眼睛坐在角落里,耳边只能听见荀若素翻动书页的声音。
这个防范措施就是我,荀若素指着自己锁骨上的印记,我知道你认识这个符号,但你以为的,只是荀简想让你知道的,她早早卜算出你有背后捅人的习惯,不杀你已经是仁慈,怎么会不设防,么都告诉你。
钟不眠清楚知道荀简的能力,荀家的祖宗兴许一时英雄气短,无法将以后发生的事怪责在一个孩子身上,但荀简也不是吃素的,一旦钟不眠真的走上这条不归路,所有的布局都会撑开。
荀若素说着,又翻了一页,但这次却没说书上画了些么,而是忽然扭头,对着床上的薛彤道,我要在外头起个坛,你要来吗?
薛彤奇怪,这荒郊野外的,你哪有起坛的装备。
雷霆雨露,草木风水都是装备,荀若素将小人书塞进布兜中又道,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薛彤斜睨了她一眼,横竖无事,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起坛。
于是荀若素背着一个重伤病患进来,又扶着一个半身不遂出去,钟不眠目送她们的背影走出房门越过屋檐,到了空旷的院子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提出个问题,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荀若素让薛彤靠墙站着,又从里头搬了椅子,过一会儿不放心,把薄毯拿出来垫在椅子上垫软了,让她坐着看戏。
其实薛彤此刻生活已经足够自理,让她超度个厉鬼都不成问题,血淋淋的外伤和片皮片出来的疼不影响她的正常操作,就像薛彤说得,她习惯了。
不需要我帮忙吗?薛彤给自己打着伞。
这会儿虽然太阳炽烈,但宿舍周围有一圈树做遮挡,她又是坐在避光的屋檐下,就算不撑伞问题也不大。
荀若素摇了摇头,你坐着就好。
宿舍中间的空地上最不缺的就是树枝、落叶、石子和一夜暴雨冲刷出来的水洼,荀若素先用石子将中间最大的一块水洼围住,然后捡树枝插在石子前,每隔三颗石子插一根树枝,最后捡起地上最鲜嫩的八枚树叶扔进了水洼中。
水洼面积很大,荀若素一个人布置,足足花了四十来分钟,她就算有了从前的记忆,现在也不过一副人世间的孱弱身子骨,站起来时腰疼,甚至踉跄了一下。
薛彤几乎下意识屁股离凳,想想又重新坐下去,她老怀欣慰地自言自语,孩子也该磋磨磋磨了,以后不管是离了我,还是跟我一块儿上蹿下跳,这么缺乏锻炼可不行。
正说着,荀若素忽然左手压在右手上捏成一个印,随后唤,谛听!
水洼波纹耸动,一只巨大的黑毛怪兽卡在当中,不上不下的呜呜乱吼,前爪子挠着空气,试图将自己拽出来。荀若素无奈,变成猫。
于是威风凛凛的谛听缩小身躯成了无常,一下子窜到荀若素怀中,而飘着八片嫩叶的水洼仍然明镜似得满满当当。
无常嗅觉灵敏,还没开展自己的撒娇业务,就闻到了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还是薛彤身上的血腥味,随后荀若素一撒手,它就风驰电掣般蹿上了薛彤的膝盖。
无常很轻,看着好像还有几两赘肉的样子,只要它愿意,比一枚羽毛也重不到哪里去,小家伙倒是贴心,没打算将自己像铅球一样,扔到病患的重伤部位。
有无常在薛彤身边看着,荀若素才算真正放了心。
考虑倒是周全。薛彤嘀咕了一声,她惬意地撸着猫,享受着雨后新鲜湿润的空气,目光则落在草坪上,见荀若素在包里翻了翻,翻出好几串铜钱。
铜钱上沾着新鲜的血渍,淡淡的金光环绕着,薛彤方才还觉得人生知足,这会儿又猛地咬牙切齿,奸商啊!她什么时候拿我的血染了这么多铜钱!
金色的铜钱在荀若素指尖绕过一圈,她先掷了几枚在水洼中,这水洼虽然大,却也是临时积攒,肯定不深,铜钱下去后溅出的声音却非常奇怪,像是撞入了深渊。
随后又烧毁几张符纸,这些符纸在血水中浸泡过,颜色十分古怪,尤其是边缘血渍沉降的厉害,粉红粉红的,烧完之后,从灰烬里飞出来几只凤尾蝴蝶,就连翅膀都是荧光粉,在这过于严肃的祭坛中显得特别憨。
最后,荀若素闭上了眼睛,她手指微卷,捏在身前,薛彤莫名觉得她宝相庄严,这是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
无常,薛彤按着猫头,你认错主人了,荀若素不是正统,秦语她指了指房间里头,那小姑娘才是。
无常在荀若素面前是个粘人的糖豆,在薛彤膝盖上却眯着猫眼,高傲且难伺候,它抬起上半身从窗户往里看了一眼,随后喵呜着摇了摇头。
它此刻虽然是一副任人揉捏的乖巧模样,但谛听兽装着傻,里头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它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自己先后两位主人瞎折腾,浅浅地打了个哈欠。
薛彤却不打算放过它,揪住猫脖子后头一点皮毛,将无常硬生生提起来和自己对视,你摇么头,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无常将爪子抵在薛彤脸上,将她摁到一边去。
就在这时,那平浅的水洼忽然有了动静,似是一阵风将八片嫩叶均匀地吹到了一边,周围的石头上也出现了细微裂痕,就连荀若素指尖的皮肤也有皲裂的迹象,薛彤不知为么,感觉自己的指尖也跟着一疼。
然而这种疼痛转瞬即逝,只留下薛彤茫然地盯着指尖,微微皱了皱眉。
紧接着,所有的石子都开始化为齑粉,轮到树枝微微震颤,蝴蝶落在水洼中的嫩叶上,荀若素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只是平静地向前望去,飘忽着没有落点。
薛彤的手中还抓着猫的后颈皮,就着一个非常吃力的姿势看向荀若素,无常也跟没骨头似得将头拧过一个方向,猫特有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竖直线,轻微地呜咽着。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也惊扰到了宿舍里的人,秦语对荀若素的行为了如指掌,没有必要探头出来看,但钟不眠却坐不住了,他绕过笼子尽量靠近窗户,从有限的视角往外张望,正看见荀若素那副宛若鬼神的模样。
钟不眠知道这是荀若素在打卦,他原本就是荀家的人,见过这种祭坛,只是眼前这个他只能看到五分之一的祭坛,明显是荀若素原创,简陋而且有特征,钟不眠无法预测她能借助此坛卜算出一些么东西。
未知让钟不眠觉得恐慌,他已经习惯于将每件事牢牢掌控在手心,不过这会儿他身处的环境恶劣,不能分心,更不能支撑他再起一卦。
秦语趴在椅子上,她选得位置倒是很不错,既能看见外头的荀若素,也能最大范围地避开钟不眠,省的对方再下杀手。
毕竟钟不眠已经追在她的后头杀疯了。
她不可能比我厉害,钟不眠在自言自语,就算恢复了记忆,她还是荀家的后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丫头,她不可能比我厉害。
是吗?秦语冷冰冰地打断了他这些絮叨,她身上的记号是你娘留下来的,你能比你娘更厉害?
钟不眠总觉得这话有点骂人的意思,但秦语虽然外表幼稚,里头却包裹着无限高尚的品质,按道理来说不会骂人才对。
你是说那道印记让她跟荀简有所联系?不可能荀简留下印记的时候,就该灰飞烟灭了。钟不眠的语气非常笃定,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外头,收都收不回来。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荀简,她会留下么样的后手你会不清楚吗?秦语的声音永远镇定温和,如涓涓流水。
相较于荀若素的冷嘲热讽和各种刁钻角度的辱骂,跟秦语聊天实在是一件让人过于舒心的事。
钟不眠叹了口气,我其实真不知道。我见过她研究这个印记,还很小的时候,用凿子錾刻在竹简上,她跟我说,这个印记可以救荀家,我那会儿还没有恢复记忆,只当自己是个年幼的小孩,对这个印记充满了好奇。
秦语没有打断他。
现在想一想,她兴许从那时候就开始骗我了,毕竟荀简早早就将许多事卜算出来,她不会不知道我会活成现在这副样子,钟不眠的话音逐渐变成了低语,所以她当时告诉我,这印记有两个,效用差别不大,只是有印记的一方才具备选择权就已经在骗我了?
因为听信荀简一时之言,他在看见荀若素的印记时便知道所有计划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等第九道天雷劈完,薛彤离任自己上位,以前十殿主的轮回要挟荀若素成为自己半身,并归于地府,到时候不管是谁,都无法撼动自己的地位。
你错了,荀简没有骗你。秦语的声音刚刚落下,窗外头的荀若素就缓缓回过头,对着钟不眠眨了下眼睛。
钟不眠一时愣住,他隐隐察觉到了么,目光剜向秦语,是你们是你们在骗我!不可能,不可能,你不会撒谎,撒谎也是业障,你不可能撒谎!
你忘了你杀我多次,就为了在我身上积攒业障了?秦语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我本来就业障缠身,何况我只是合理推测,何来撒谎一说。
钟不眠的眼睛几乎要瞪了出来,他呼吸急促,似乎想隐藏自己起伏的心绪,那本笔记
哦,当初薛彤代替你挨第六道雷,不知为何,我身上出现这道印记时,你有一个奇怪的反应,从那时起,我就在撒网了。
荀若素已经走到了窗户边上,蒋长亭其实是我叫来的,我还让他来之前路过我家老宅,给我带点纪念品。她说着,从布兜里掏出笔记本晃了晃,这是我五六岁时候的杰作,下面的签名是我爸为了讨我开心,专门模仿的我小时候曾把自家祖宗当偶像。
钟不眠着实气得够呛,他全身的皮肤原本就因为缺少阳光照射而显得略微苍白黯淡,这会儿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他仍是瞪着荀若素,你就是想从我口中套出这梵印有何作用?
对啊,就是这么简单,我又没什么坏心眼。
荀若素左手撑在窗框上,微微托着自己的下巴,你看见我身上的梵印就喜不自胜,又看不上秦语,想方设法让她被业障所缠,扶我做你的同事。这就说明你没办法左右秦语,但可以左右我,那时我就在想,是不是跟梵印有所关联。
即便钟不眠的脸上带着面具,也可以想象他此刻的脸色一定非常不好看,以至于方才还恶狠狠地挣扎都变轻了。
但猜测肯定不周全,也没有佐证,关于这枚梵印的事,除了荀简,恐怕只有你最了解,所以我才想了个办法,从你口中套话。
荀若素说着,又指了指窗外的祭坛,当然,也不是全指望你。我做的这东西虽然简陋,但只要引导你往梵印的方向思索,凭借血缘,我就能加以推演卜算。
你算出了么?钟不眠咬牙切齿。
既然已经知道我身上的梵印有用处,当然要知道如何利用,荀若素挑眉,其实荀简祖宗说得没错,这个印记确实能救荀家,而你已经叛离族谱,算不上是荀家的人,而我若是七情六欲放下,占了我不该占的位置也算不得荀家的人。
薛彤,荀若素道,把你的手给我。
薛彤的椅子就在荀若素旁边,相距不过半米,这种空旷无人四周不是水就是树的地方就算阳光炽烈,温度也不会一下子升到三十五六度,但对于薛彤来说,三十度已经够呛。
她最近没有进入莲花盏,自然没有感染上别人的情绪,只是数百年没这么热过,心情依然烦躁,荀若素在那边神神叨叨的起坛卜卦,她的嘴角已经快戳进地板里了。
荀若素说得这些事,之前并没有和她沟通,但薛彤这颗脑袋也不是单纯放着好看,她早就察觉荀若素有所动作,并在第一眼看见那小人书时得到了证实都画得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几根火柴人手拉手站着,能看出那么多内容?唬鬼呢。
所以在场四个人,只有钟不眠是打心眼里震惊。
随着荀若素这一声唤,薛彤十分自然的将手递给她,方才的天雷将她劈得体无完肤,手上自然也全是伤,伤口未能愈合,稍微动一下就有重新裂开的风险。
荀若素道,忍着点,我要帮你修笼子了。
薛彤对她卜算出来的内容并不清楚,但荀若素话音刚落,就两指一抻,拉开了她掌心的口子,薛彤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看见那些空中飞舞的蝴蝶停在自己伤口中原先淡粉的翅膀逐渐被染红,花纹妖异,就连个头都大了一圈。
荀若素本来就怕这些鳞翅目的幺蛾子们,虽然是自己做出来的,这些大个头齐刷刷竖起翅膀冲自己扑来,也是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蝴蝶落在她锁骨上,扑簌的翅膀轻若鸿毛,梵印似乎察觉到了么,很快蝴蝶重新成为空中离散的灰烬,而血则顺着梵印,将这个字染得殷红刺目。
荀若素道:开始了。
薛彤脚下原本如常人的影子铺开,巨大的牢笼绵延而去,没有主人的收拢,或是薛彤有心无力,使得这座黑白的笼子一眼望不到尽头,荀若素垂下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从锁骨部位开始,整个人散成了金色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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