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卦(GL)——吹风成曲(21)
规划的小区虽然大,但烂尾楼所占区域却有限,进来的时候,贫僧仔细看过,只有商业区还像点样子,别墅都没建起来那怨鬼既然杀人讲求摆姿势,想必不会去深山老林中,元戒思绪周密,他又道,我就留在这儿将这女鬼超度,若出事,你们大喊一声我就能赶过去。
荀若素难免在心中感叹了一声出家人果然慈悲为怀,竟然主动承担超度女鬼的工作。
随即又觉得,就算遇到了危险,薛彤都对付不了的话,就别拖别人下水了闷声等死拉倒,也算积德行善,希望下辈子可以混吃等死。
倒是薛彤打量着留在原地的一老一小,提出质疑,你们行吗?
话音落下,她又问荀若素讨了一枚铜钱,新制的铜钱双面锃亮,她捏着边缘一用力,粗糙还没经过打磨的边缘划破指尖,沾了两滴薛彤的血。
荀若素的指尖也随之一痛,跟着流下血来。
她这双手被细线勒破过,绕着掌纹一共三道伤口,都涂了几层厚厚的云南白药,为了方便并没有裹纱布,这会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渗出来的血珠往红线上渗。
荀若素微微出神,就在刚刚那一刻,她才真实的感觉到自己与薛彤绑定了,连对方的疼都如此清晰地反馈给自己。
薛彤将染血的铜钱抛给元戒,她的功德过于深厚,以至于这几滴血中还蕴藏着金色的卍字印,那只铜钱因而显得不俗,落在元戒掌心中放出佛光万丈。
刹那间,老住持以为自己到了西天。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可以用这枚铜钱。薛彤不是个喜欢手把手带徒弟的,丢下这么一句就不管元戒他们了。
不比不知道,对比之下,荀若素才发现,薛彤这么对自己,已经算是相当和颜悦色。
拴着红线的风信子还在往前飞,它有些不明白跟着自己的人为何忽然停下,于是回身拽了拽红绳,荀若素轻声道,别催,一会儿就来了。
薛彤原本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得,毕竟荀若素身边除了自己也没别人,转眸看去,才知道她是在安抚风信子纵使这朵花现在会飞,也只是一样不通人情之物,怎么这个人对一朵花也有用不完的温柔?
由风信子牵引着往北走,绕过两栋楼到了一片平地上,这里应该是想建成广场,周围没有太多的遮挡物,中央凹陷,是个没打造完成的喷泉,边缘有些长椅,因为常年无人照看的缘故,长椅上都长满了类似爬山虎的寄生藤蔓。
风信子将荀若素引到喷泉的边缘,这喷泉从外围看来并不奇怪,凑近了才发现里面很干净,干净的不应该在这个随处枯枝败叶的烂尾楼中出现。
小区做的是欧式古典景观,几栋烂尾楼都是圆尖顶,因此喷泉的中央也竖立着一尊石雕圣母像,只是这尊圣母像不知从何处买过来的,带着一顶白色的兜帽,鹅蛋脸,目光平和,眉心还点着朱砂红只不过时间久远,朱砂已经褪色。
荀若素站在喷泉前面默默无语,她迟疑地开口,这是一尊菩萨吧?
还是一座送子观音。
连薛彤都目瞪口呆。
将喷泉做成这个模样,开发商不破产才奇怪了。
送子观音温和地看着她们,像是在说,要孩子吗?
由荀若素牵着的风信子忽然挣脱红线,飞到石像的头顶落了下来,就在此时,荀若素看见石像空洞的眼珠子动了动。
四周又是一阵阴寒,血腥味慢慢沁了过来,这只怨鬼已经杀了人,它跟天生地养没有真正见过血的婴灵并不一样,鬼这种东西没有是非观,但杀过人就会上瘾,它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只是一种生物本能。
何况薛彤之前还怀疑,它杀人之后将魂魄给吃了。
石像逐渐变得不真实,像两层交叠在一起的影片,浮于表面的那一层虽然也是实心的白色,却不知为何阴影更重,石像慈悲的表情原本安详恬静,却被多余的阴影填补,像是脸上带着讥讽的笑。
薛彤从烂尾楼中出来时,将那把被天雷撕扯三分之一的伞也顺上了,她只是象征性的撑着,来时头顶还依稀有点光,这会儿已经完全阴了下来,从踏进拱门的那一刻,就连暑气都消停,荀若素穿着的外套一直没脱。
这会儿薛彤将伞阖上,伞柄在荀若素腰上一勾,将人护到了自己身后。
荀若素低着头,她明白这只是薛彤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放在昨天她并不会在意,但这会儿却莫名觉得有些微妙。
石像终于变成了两个,阴影重的那部分靠左站着,它的眉眼比石像更加清晰,眉心的朱砂也像新点,除此之外,它头顶上也有一个风信子做成的花环!
这花环如果真的意味某种仪式,烂尾楼中那个女鬼带着还可以理解,她可能生前入了教派,成了活祭,又因为信仰,所以不肯泄露丝毫与之相关的秘密,也有可能死后遭人奴役,花环是某种象征,但这恶鬼也带着它也是活祭?也能被人奴役?
那它与女鬼又有何关系,为什么身处同样的境地,那叫玉琴的女子没能成为怨鬼,它却打从一开始就冲着杀人放火而来?
这只恶鬼因为附身石像的原因,看起来比寻常人要高大很多,虽是个女子,身高却接近三米,慈眉善目,肤色如瓷,苍白却有温润的光泽,乍一眼看上去,非但不可怕,还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一言蔽之动起来更像送子观音。
不过外貌只是表象,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做不了假,这股血腥味异常浓厚,连荀若素这种鼻塞的人都能闻得清清楚楚,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恶鬼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通常陈旧,带一点腐臭味,但它身上闻起来却很新鲜。
荀若素并不想用新鲜这个词,她心中明白新鲜的血腥味预示着什么。
话音刚刚落下,喷泉的正中忽然渗出一片殷红,血顺着裂缝漫延开来,荀若素微微绕过一个角度
在高大的石像之后有一具跪倒的尸体,姿态虔诚,像是在顶礼膜拜这尊石像。
由于此人刚死,尸体并未僵硬,要让他保持一个姿势不变,难免要费点功夫,在他身后有一长两短三根芦苇进行支撑新闻上的图片过于模糊,根本看不出来还有两根半米长的短芦苇。
第30章
刚死的人, 魂魄可能一时半刻未能离体,就算离体也该在周围,去不了多远的地方, 大多数的情况下, 这些魂魄会接受不了自己已死的事实, 还想把自己塞回躯体。
但这里却出乎意料的干净, 没有魂魄, 没有哭泣声, 没有猝然而生的不甘心, 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地上跪着的人由始至终就是一个空壳子, 不存在魂魄这样东西。
然而薛彤还是捕捉到了空气中灵魂的残渣,这次吃得更加干净,残渣少得可怜,若非薛彤经验丰富, 可能也会忽略。
吞噬魂魄的恶鬼可太少见了, 它们不会自然形成,必然跟另外的力量有所勾连。
这股力量可能是邪神、玄门世家, 甚至是天道规则而这种勾连对方兴许知道, 兴许也不知道。
就像雨落在整个田野的上空, 无法说清几支苗因水而活,几支因水而死。
这具尸体穿着西装,有头发,虽然垂着头看不清面目,但可以确定不是凌霄寺里失踪的和尚和尚们失踪这么久,要是没有死,那又去了哪里?就算是储备粮, 为何先杀这穿西服的,和尚反而留到后面?
论虔诚,和尚本该是更好的祭品。
薛彤抬起目光看着它,恶鬼也俯下身子来看着薛彤,它似乎琢磨不出薛彤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伸出指头想要拨弄拨弄眼前的女子。
恶鬼的手指刚压下来,就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顶开,它惨嚎一声往后退了半步,继续好奇地看着自己手指,这副模样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疼。
恶鬼身形高大,退后那半步却并不笨重,真要动起手来,恐怕辗转腾挪不在话下。
薛彤,好奇怪啊,从烂尾楼中出来后,荀若素的眉心一直皱着,就没有抻平,她斟酌着,恶鬼也该是人的三魂七魄,但眼前这个东西它有三魂七魄吗?
这恶鬼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容器,不断的将三魂七魄装进去。
躯体才能成为容器,原本就是三魂七魄的恶鬼根本不具备成为容器的先决调节,它吞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进去,就不怕闹腾起来将自己撑破了?
薛彤自然也留意到了这点不同寻常的地方,眼前的东西具备恶鬼所有的特征,却也跟恶鬼不同它是被制造出来的,而非自然形成。
薛彤原以为两天内,见过双重须弥,见过被神魂附体的陈槐月,还见过天生地养的恶鬼婴灵,已经算是起伏跌宕,谁知还有更大的惊喜等在前头。
她干这一行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人造的恶鬼。
既然是人造的恶鬼,它的所作所为必然是受幕后之人的控制,三魂七魄算是贡品,通过杀人来获取贡品。
薛彤倒是见过不少邪教,不过邪教通常只要人命和金钱,少有直接断送轮回之路的,规则严苛起来可是刀刀见血,谁会这么不要命,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谓祭品,通常是贡给神的,早年间薛彤这样的也会被请上饭桌,受人间香火,但说到底,不管是香火还是咸菜和烤鸡,对薛彤来说都是不稀罕的东西,就算是杀个人血淋淋的送给她,薛彤也只是满头问号我要这东西干什么?吃?
所谓贡品,只是一厢情愿,对于神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薛彤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制造贡品的幕后之人。
它要三魂七魄干什么?这东西不是灵芝人参,不能大补,也不是武学秘籍,不能助人飞升,单纯有点收集癖?
终归是要有原因的,好端端谁想靠着多造孽的方式来自寻死路。
我想把它拆开看看,薛彤忽然道,但我需要援手。
这倒是件新鲜事,荀若素也没有给她为难,只问,哪方面的?
打架斗殴薛彤用不着她,论身手,荀若素不算特别差,荀家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中能拔个头筹,但薛彤根本看不上,唯一能入眼的就是卜卦和符文,薛彤自己也擅长符文,只是不常用,而荀家唯一能骄傲的就是算。
果不其然,薛彤道,一旦我制住它,你有没有办法算出它的生辰八字。
荀若素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东西既然知道它不是三魂七魄而成的恶鬼,那它的生辰八字就类似于物品被制作出来的年限,就算荀家能够窥破天机,忽然来个人拿着碗,问你我这只碗是哪一年哪一天哪个时辰烧出来的?荀若素也会给上一巴掌。
但此刻她只是点点头,应该不难。
那就好。薛彤当然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如何无理,天底下能在此事上给她援手的也寥寥无几,方才一瞬间,她都以为荀若素没有这样的能耐,正打算找个台阶往下走,谁知荀若素不过犹豫瞬间,就给出一个相当大言不惭的回答。
动手吧,荀若素又道,为防错过时机,我就在旁边看着。
你不怕我失手,不小心波及到你?薛彤挑眉笑了笑。
荀若素沿着喷泉边上的台阶已经走了下去,她的目的是那具尸体,闻言头也不抬,你不会。
薛彤张扬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想问你凭什么不怕?然而心尖上有一点点陈年的甜令她开不了口。
她两说话的时候,那只巨大的恶鬼就在旁边看着,似乎是瞧不上三魂七魄不在轮回中的人,挑食挑得厉害,竟没有先下手为强,还在等薛彤或荀若素自己觉得害怕,先离开是非之地,不要打断它的狩猎行为。
对,薛彤方才就觉得,这东西的行为模式,就像狩猎,它杀人带有非常明确的目的性。
方才看起来还挺赏心悦目的薛彤忽然爆发出一阵煞气,她平稳站着,身前半米有金色符文自上而下,刹那间,以她为圆心,金色的光点仿佛连通了天地,那恶鬼被惊动,仓皇间又退让了一步,但随后,它发现金光并不伤人,但薛彤却有伤人之意。
挑食并不影响它自卫,恶鬼口中咕噜一声,双手猛然抓向薛彤,谁知方才和风细雨般的金色符文刹那间抖落伪装,露出里面黑紫色的原貌
经文烙在黑色卷册中,荀若素听见动静,微微抬头望去,便看见那些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注)仿佛交错而成的锁链,使嚣张而明媚的女子画地为牢。
而牢中所困之人已经将头发散下,她的口中叼着青铜发簪,平静而冷漠地望向眼前恶鬼。
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高傲、目空一切,荀若素忽然发现薛彤与自己确实天壤之别,阎王殿上有姓名者,早已超脱了生死,自己也只是薛彤漫长生命里转瞬而逝的过路人,她不应当在乎。
能医者不自医,能算者不自算,生死她不在乎,因此与世长辞的时辰可以写得与祖上分毫不差,但薛彤荀若素手指一屈掐在指节上,竟算不出与自己有任何牵连,甚至只要涉及到薛彤,她就心绪翻涌,无论如何静不下来。
老马失蹄,荀若素只能叹一口气,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具尸体上。
尸体并不年轻,看皱纹走向至少也有五十开外,他身上的西装价格不菲,是普通工薪阶层三四个月的工资,荀若素抬起男人的下巴仔细打量尸体一具还能看出男人气质不错,修过眉,是个讲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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