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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
他坐下在明黄锦缎铺就的龙椅上,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几人。
听他们又说了一会儿军务要事,其中一人提到年羹尧时,便扯到了一件闲事,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听闻年大将军在西北时,曾为年公子青睐塾师,悉心教导功课。塾师早上起来后,年大将军命令需有八名书童围着伺候,那塾师惶恐不安,说‘实在不必如此。’”。
他顿了顿,继续道:“八名书童闻言,十分惊慌,哭泣着说‘大将军下令,服侍先生就要像服侍他一样,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错处,否则咱们八个人都要掉了脑袋。’”。
“那塾师十分不解——便是书童伺候不好,何至于会身首异处呢?于是坚持不要书童服侍,自己亲力亲为而洗漱,书童没法子,便袖手侍立在侧……”。
另一人此时不由得插话道:“这事奴才也有耳闻!后来,年大将军恰巧带着侍卫进来,一眼瞧见书童没有按照他要求的——头顶着银盆,跪在地上伺候塾师,顿时暴跳如雷,让人把八名书童全部拉了出去!”。
“不一会儿,八颗还滴着血的人头,便被送进来给塾师看,可怜那教书先生一介书生,吓得当场便瘫在了椅子上!”。
胤禛闻言,平静地道:“亮工治家如治军,军令如山,号令一出,自然莫敢不从。”。
那几人听皇上称呼年羹尧的字“亮工”,自然是极亲密的关系,可偷眼觑见胤禛脸上,一点笑意也无,满脸疏淡之意,分明是不喜。
又有一军将,因着不在旗,便上前拱手自称道:“臣听闻此事,便想起之前,年大将军平定西北,得胜回京,竟然令王公以下的官员跪着迎接,而他……连马都不下,只是骑在马上,瞧着百官们点点头!”。
他是武将,说到激动处,一梗脖子,双眼圆睁,道:“大将军如此狂悖,简直目无人臣之礼!当时骄阳似火,多少老臣工们颤巍巍地跪拜在地当时便群臣愤然!”
胤禛听了这话,便也想到了年羹尧平定青海、西藏以后,班师回京时,自己率领百官设宴接风的那一日。
当时正值酷热的六月天,年羹尧的大军中,所有兵士全身甲胄站在烈日之下,军容雄壮而严整。
自己看见了,很是不忍,便传谕三军,卸甲休息,犒赏酒肉。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圣谕连宣三遍,所有将士仍站在原处纹丝不动。
胤禛还记得在那一刻,年羹尧转头瞧了自己一眼。
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面红色的小旗,交给侍卫。
那侍卫飞奔而去,举着那小旗在幄外用力摇晃了三下,众将士就仿佛看见圣旨一般,立刻脱下甲胄,悄无声息地退下。
还有今年二月,自己派了几个年轻有为的御前侍卫,去年羹尧面前效力。
结果,年羹尧把这些出身贵家的青年们直接视若奴仆,呼来喝去。
更别提年羹尧下辖的川陕二省,所有官员的升迁都靠年羹尧一个人说了算——给他送礼贿赂,讨他喜欢的,便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也有些不愿钻营的官员,无论政绩如何,清廉如何,年羹尧统统一律打压。
以至于到了后来,只要是吏部、兵部有了职位的空缺,全部都得先让给年羹尧推荐的人第一个上。
除非这些年党们看不上的官职,才能轮到其他人按资格补缺,世人谓之——“年选”!
胤禛收回思绪,倒背着手俯视着三人,声音低沉地问道:“诸位觉得,年羹尧到底是个什么人?他的品德到底如何,当不当得起一个‘纯’字?”。
见三人没说话。胤禛笑了笑,缓缓道:“难不成……诸位还怕朕护不住你们么?”。
几人吓得连连跪下磕头道:“奴才不敢!”、“臣不敢!”。
胤禛目光直视几人,温和地道:“此中暖阁,仅我们君臣几人,你们秘密地与朕说说!”。
”
那三人又不是傻子——眼瞅着皇上原来跟年大将军关系那么好,康熙四十七年的时候,还娶了他的妹妹年氏做四皇子侧福晋——就是如今翊坤宫的年妃娘娘。
皇上更是直到现在,还称呼年大将军为“亮工”,可见这习惯保留了多久!
结果眼前,皇上却问出这么一句话……年羹尧当不当得起一个“纯”字?
三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就有人磕下头去,道:“回皇上,奴才觉得:为人臣子,的确……最讲究的便是做一个“纯臣”!欺罔残忍、目无人臣之礼这些事,纯臣们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另一人唯恐落了后,急忙连着磕了几个头,也大声对胤禛道:“奴才冒死进言,皇上是明君,又顾念着多年的情谊,这才对大将军宠之太过!”。
……
景阳宫东侧院
午膳过后,吉灵在里间抄书。
皇后忽然下令,让整个后宫妃嫔们,凡是常在以上的等级,都得抄一遍《女论语》的前。
端午过后,人人还要讲手抄稿奉上坤宁宫,以供检查。
《女论语》是唐代贞元年间宋若莘、宋若昭姐妹所撰的一部女子训诫书籍,讲究女子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这书字数繁多,抄一遍可不是小事!
好好的,突然要抄书,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是沾了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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