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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陀螺抽得可好了,不但转得又快又稳,还能让陀螺飞起来,飞出去一段距离,落在地上继续转。
而且,父亲的学问也很好。徒晸觉得,听父亲讲学,可比听夫子讲学明白得多。
对此,太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他说:“非是你的夫子学问不如孤,而是因着他们毕竟是臣子,许多东西,他们不敢明说。”
跟着太子住了两个月,徒晸的胆子已经大多了。这个时候,他就敢问:“夫子们不敢说,是不是怕皇祖父责罚他们?”
太子手中卷成筒的书册轻轻地磕在了他的头上,太子笑骂道:“你这小子,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倒。”
“嘿嘿。”徒晸抹着被打的地方傻笑。
一开始的时候,他总会被太子佯装的恼怒吓到脸色发白。但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父亲并不是真的生气了,而是在逗他玩儿。
他到底年纪还小,太子妃对他的那些教导,还没有压过男孩子天性里对父亲的崇拜,太子多用了点儿心,慢慢地也就掰回来了。
“父王,夫子们是不是怕皇祖父呀?”
没个学生在心底都敬畏老师,很多孩子不怕家长,但却很听老师的话。
但越是敬畏,心底越是会生出逆反。若是有机会知晓一些老师的糗事,好像就能拉进他们和老师的距离。还会产生一种“原来老师也不是万能的”微妙心理。
如今,徒晸就是这种心理。
太子也是从他这个年岁过来的,如何会不明白?
他好笑地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你说的不错,他们的确是怕你皇祖父。”
“可是,皇祖父不是仁君吗?”徒晸满心的疑惑,“夫子们自己也说,皇祖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仁君,他们为什么会认为,皇祖父会阻塞他们的言路?”
他歪着头看向太子,试图用自己学过的知识,解释这种现象,“这是不是就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太子说,“他们只是明哲保身而已。”
“啊?”以徒晸的年纪,显然是理解不了。
太子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何况是耳朵听到的?”
徒晸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父王的意思是说,虽然大家都说皇祖父是仁君,但其实不是吗?”
——都说众口铄金,徒晸骤然得知,众口所铄的,也可能不是真金。这对他的三观冲击力有些大。
但太子却摇了摇头,说:“你的皇祖父,的确是个仁君。”
“那……”
太子道:“你皇祖父是仁君不错,但你的夫子们也并非小人之心。”
听了太子的解释,徒晸却觉得自己更糊涂了。
“父王的意思是说,黑和白,是可以共存的吗?”他有些疑惑,又有些明了。
“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太子赞赏地点了点头,进一步和儿子剖析,“这世间的人和事,很少有绝对黑白分明的,大多数都是灰色的。
区别只是有些人还可以在这片灰色里找到自己的方向,有的人却以此为借口,干脆放任自己沉沦。
也是因此,能坚守本心的,才会更加难能可贵。”
徒晸思索了许久,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儿子明白了。”
太子笑着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说,你的夫子们到底在怕什么?”
徒晸:“呃……”
他因尴尬而再次红了脸。
——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儿子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父亲却乐得哈哈大笑。
“父王!”徒晸恼羞成怒。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太子收起了自己的恶趣味儿。毕竟,儿子的面子,还是要顾忌的。
徒晸窘迫了一阵,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继续不懂就问:“父王,夫子们到底再害怕什么?”
见他这么快就可以若无其事,太子暗暗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儿子还看很可以教导的。
所谓政治,很多时候,比的就是谁比谁更不要脸。像当今圣人一般要脸不要命的,很容易被臣子抓住弱点,因势导利,达到自己的目的。
太子正色道:“你皇祖父仁慈是不错,但上位着,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忌讳。因此有些东西,臣子是说不得的。”
第299章 史鼐(三十八)
时光就在太子忙着教子中缓缓流过。
等到七月末, 夏天的热气逐渐流散的时候,礼部终于递了折子过来,说是立太孙的章程已经拟好了,请圣人过目。
从圣人下旨到礼部给出章程, 前前后后也三四个月了。圣人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心里那点儿奇妙的别扭也早就在等待中消磨殆尽了。
因此, 礼部的折子上来之后, 圣人看了一遍,觉得中规中矩,没什么差错, 便拿朱笔批复了。
礼部尚书松了口气之余, 还有些后悔。
——原本, 礼部还拟了两个备用的章程, 这一个是最不出彩的。他是想着, 先把这个递上去, 等圣人看了, 觉得不满意, 他就再换一个更好的。
如是再三,圣人最后圈定的, 就会是礼部最得意的作品。
这都是套路, 一来显得臣子尽心, 二来也显得圣人尊贵。
可谁知道, 圣人这回他不按常理出牌, 礼部最得意的那个方案, 就这么砸在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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