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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道境的上人,不仅超脱肉身痛苦,也绝了七情六欲,而且冉清萍一向淡泊,不问宗务,不问世事,与他无亲无故,实在不必为他这乱遭遭的心事费心。
冉清萍唇边的笑意渐深:“我与景行宗、魇门阙均有些交情,鉴古尊与焉知真人曾托我与令雪楼说你与景决的婚事。”
什……什么?说媒?婚事?
谁与谁的婚事?
!!!
他与景决的婚事!
童殊大骇,张嘴半晌,喉咙像打结了一样,好一会儿才吐出字:“令雪楼答应了?”
冉清萍道:“令雪楼道,此事轮不到他来议,你父母已是议好的。”
“我父母?”童殊已经惊无可惊,内心乱轰轰的:为什么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了,只有我不知道?
他待再看冉清萍,见对方又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悠思神态,便不好再打扰冉清萍的清净了。
有关的回忆,一件一件往前倒去:冉清萍对他的善意、景昭莫名其妙的关心、令雪楼给景决送了客铃、童弦思提过的没办成的婚事……
这些人,其实都是知道的。
只是,为何不告诉他?
是议亲有人反对?还是……
想到一半,童殊已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旁人,怪他。
换回五十年前,如果被人告知,有人要替他议亲,有人要安排他的人生,他大抵都是不问缘由一概拒绝的。
谁越是对他亲近,他越是抗拒。
栖霞仙子至今还在为他神伤,而他对其他女子尚且怜香惜玉,独独不曾对栖霞温言半句;
景昭对他次次示好,他对旁人尚且无事言上三句,独对景昭避之不及;
一嗔大师慈心待他,他对别的长者尚且礼数周到,独对一嗔大师能逃则逃,几十年不去拜谒。
走到绝情断爱的地步,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不能,还有不敢。
一身清贫不敢惹凡尘,两袖清风不敢误佳人,他早已断绝与人连袂的可能。
他是谁也劝不动的性子,怨不得旁人。
有资格安排他的两个人,童弦思和令雪楼都深晓他的脾性,才选择了默默替他铺路,而不是安排他。
从冉清萍处退下来,童殊眸光落在香案一侧那袭青衫身上。
对方目光一直虚虚粘在他身上,接到他的目光,眸底有微光闪过。
其实若认真想要捕捉一个人的情绪,便是再转瞬即逝的表情也能抓住的。童殊想,我喜欢这个人的眼角,喜欢这个人的眉梢,我要让他欢喜。
他慢慢走过去,景决用被倦意袭得红了的眼眶撑着清醒来看他。
童殊蹲下,伸手握住了一截冰凉的腕子,再贴上手掌,交合五指,又倚身靠上半边沁凉的肩,伸手揽紧了。
景决被他这一系列动作整懵了,抬起腥松的目光,勉力来看他,哑声道:“你做什么?”
他们挨得亲近,景决的吐息温热地熨着童殊的五感,童殊这一次没有想避开,而是倾向景决道:“景决,你听我的话,睡吧。”
他这没来由的亲近惹得景决大惊失色,撑着身子避开,躲开童殊道:“你这又是何意?”
童殊追着过去,眼对着眼,鼻对着鼻,有一股陌生的热意自心底盘旋升起,漫延全身,通体都温热了起来,好似这具身躯终于找到了活气,童殊声音不觉声都温柔了:“景决,你给我笑一笑好不好,笑了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
景决眸光一敛道:“当真?”
童殊蔼声道:“我说话算话。”
他心中想:我现在是前有婚约,后有追兵。前头冉清萍告诉他有一纸婚约,后头景昭处处设局对他紧追不舍,之前景昭诱他许下承诺,后头便一定会拿小辫子追着要我兑现。想赖账是断然赖不掉的。
但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童殊想——我愿意的。
景决听到他的保证,强从困沌中挣出一丝清明,他眼中有光闪过,启唇之时却咬住了字。
“为何不说了?”童殊奇道。
“不必了,你不会愿意。”他撑起眼帘望向童殊,“你想看我笑,告诉我即可,不必交换条件。”
景决的声音被倦意熬得极软,眼帘半撑着,因不肯睡而水光氤氲。然而,景决已经熬到这等境地,看向童殊的目光竟是还与初醒时那般的心疼。
童殊便是再铁石心肠也受不了这般的眼,他捧起景决的脸道:“我愿意。”
其实并不难猜景决想要什么,昨日景决见李公子迎亲气得一刻不肯多留,其怨念之深足以可见,童殊心想虽然我并不知道婚约是何时定的又写了什么,但定亲的对象是你,这已经足够了。
他字字认真道:“我愿意履行婚约。”
“你……”景决一怔,而后勉力坐直了,望着童殊良久无言,似乎这是什么天方夜谭般不可相信。
童殊笑道:“我知道了你我的婚约,我愿意与你成亲,你再来提亲,我定不再推拒。”
“当……真?”柴火的光穿越夜色与童殊的身影落到景决眼里,墨色里燃起了光。
“当真。”童殊嘴角勾出笑意,“你现在满意了吗?”
景决的神情是茫然而错愕,他在极倦中大概一时消化不了童殊如此转变。他心中大约还是不信的,但这一句答应实在太叫他希冀了,他目光虚弱地在求证着,头已经不由心地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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