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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被训得连连点头,显然这举动极大的迎合了小景决,景决微微展颜,露出满意的神色,忽闪着大眼睛,道:“我今年六岁。”
六岁?!不可思议!童殊猜想到是黄发垂髫小儿的年纪,但没想到这般小。所以,他面前这个长相清隽、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里面装的其实是一个六岁娃娃的灵识???
景决竟然回溯了七十余年?
这是正常的回溯?童殊在上邪经集阁中看过不少仙史,不敢说过目不忘,但对有关异象记载还是有印象的。他努力回想一番,只隐约记得曾有一仙者回溯期近百年,但缘由记载不详,除那一例之外,再无回溯期超过五十年的。原是可从上邪经集阁再查其他相关记载,可不知为何,他于上邪经集阁的权限越来越小,如今只能打开一小块,凭神识粗略查了索引,已无权限查阅异象一栏,眼下是无从考证了。
童殊叹了口气,看景决正背着手有模有样地在踱步而行,童殊低声沉吟着:“也不知你是修为过高,还是有所疏漏才导致这奇长的回溯,福祸难料,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景决约摸听到支言片语,回身询问道:“方才已定往西走,又有变故?”
耳朵还挺好用的!童殊心道。然后笑道:“不变了!咱们就是往西走,去摘大柿子!”
景决满意的点点头,勾起唇角,带了几分藏不住的笑意。
童殊一下便怔住了。
宜笑遗光——这是童殊脑海里应时冒出的词。
这是童殊第一次见景决笑,不曾想这张冰冷的笑起来竟如此生动和惊艳。那笑里仿佛有光,如清泉漾动微漪,如星河映着皎月,让人一时不知身在何方今昔何昔,世间只余那清漪与月华。童殊怔忡道:“你该多笑笑的。”
不想,这一说,景决倒板起脸道:“我没有笑。”
童殊道:“你笑了。”
景决大声重申:“没有笑。”
童殊投降道:“好好好,没有笑。可是,笑有什么不好吗?”
景决道:“不好。笑则忘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不以物喜。”
童殊:“……”景行宗育人极严极苛。今日算是见识了,才六岁的小儿,已经被“盅毒”到这般境界。
正感叹间,忽听景决又道:“侄儿,尊长有礼,你不得再叫我‘你’,你当唤我小叔父。”
童殊:“啊?”
景决道:“你已经数次直呼于我,之前的既往不咎,之后必得以长序称我,否则——”
童殊有些头疼,道:“否则,你还罚我不成?”
景决年纪小小却思路清晰,知道出门在外,无人倚仗,人小力薄,罚是肯定罚不了童殊的,想了想,道:“你既要我唤你侄儿,那么你当唤我小叔父,否则无以对等。你若不唤,我便也不唤了。”
竟然还威胁我?童殊一个头都两个大了,这还是六岁孩子的思路吗?童殊方才还腹诽景行宗的育人之方过分,此时不得不由衷叹服,唯有景行宗,才能教出天才一般的执道仙使。
回溯至六岁景决,已难对付如斯,童殊对自己未来带孩子的时光变得悲观起来。他咬着舌头,认输道:“好的,小叔父。”
于是,在往西的大道上,便多了这么一对身形相近,却辈分混乱、对话怪异的路人。
“侄儿,你身为成人,却行路缓慢,甚至不及孩童,照你之速,便是半月也到不了甘苦寺。我几次提醒于你,你皆顾左右而言他,此番你再不正视此事,我便不去了。”
“好好好,本侄走起来还不成吗。”
“此去,还有多远?”
“以此脚程,尚需七日。”
“慢了。”
“不慢。”
“慢。”
“其实不慢……”
“慢!”
“小叔父,您别生气,我是慢,我这就快点!”
童殊这两日累得快要散架了,以他那脆弱的四肢,再走下去怕是又要废,这还不算难,更难的在于带孩子时时刻刻都是挑战,尤其是带着一个有着成年人体力的孩子,简直是对身体和心志的双重考验。
景决虽说较寻常孩童懂事,到底还是孩童心性,碰见新奇之物,新奇之人,不免都要询问一番、试探一番,每每语出惊人,一路鸡飞蛋打。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童殊为了能护卫景决周全,从不肯放下的姿态也放下了,难得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一路贴着笑脸,赔礼道歉。原想着,等景决长大些便好了。可天不遂人愿,他越期待什么,便越是反着来什么。
唯一的好事,便是景决很是争气,每日长大两岁,两日以来共长大了四岁,今日已经十岁了。
除此之外皆是忧,随着年岁的增长,景决不见收敛,反倒越来越我行我素。
就好比此时,此事,已经是今日第三出了。
童殊在景决起身时拉他不住时,便知道,今日这顿晚饭怕是又吃不好。
隔壁桌四位食客,一脸不屑,目露凶光,其中一位傍大腰圆,满口黄牙,撸起袖子,口吐飞沫喝骂道:“你怎么说话的?”
景决退开一步,偏头,避开唾沫星子,冷着脸道:“我便再说一次,你听好了,你们倒卖法宝有违仙规,当立即停止,缚手伏罪。”
“呵——我们还犯了仙规?请问谁家的仙规?又是哪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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