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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算计人的话,竟能有这般一副公事公办理所当然的神情,童殊只怪自己想象不足,只当前头已是景昭面皮的尽头,不想还有这么多在等着他。他气得牙痒痒,他已然是被景昭瓮中捉鳖,十面埋伏,全无退路了。
他就应该一开始一个字都不要跟景昭说,不该掉以轻心,早该明白只要跟对方说上一个字,就是一环扣一环的陷阱,与景行宗的人打交道绝无好事,尤其是碰上鉴古尊,那真是倒了八辈的血霉。
只是,虽然心中全盘皆清,却只能明知是陷阱,仍心甘情愿步入圈套。正如景昭所说,他与景昭在此事上心意是一般的,他确实也没办法看着景决自毁仙途。他欠景决良多,远不止那价值连城的奇楠手钏,此次就算赌上再生的这点交情,他也是要助景决的。
想到这里,童殊道:“我确实有一法,不过,我如今修为浅薄,凭我一人之力不足以打通关隘,还需尊主大力相助。”
景昭两眼放光,道:“大善!”
在童殊看来,景昭那眼里的精光好似猎人来收猎物一般,心中暗念数次“我目前还打不过景昭,不能与景昭一般见识,往后一定谨记再也不与景昭打交道”才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平静道:“只是,还请鉴古尊以诚相告,除了担心景决耽误修行,这般强加干涉违背景决意志,可还有其他缘由?”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鬼门魔君。”景昭叹了一声,这回神色间的忧思已不似作伪,他接着道,“若只是耽误修行,再修便是,他亦并非第一次逆元而行。只是从前他尚有道体,如今道体已殒、伤及根本,又固元不足,此次若任由他一意孤行,风险之大,难以估量。”说到这里,景昭已是语气郑重,再道,“不知陆公子可见过他的臬司剑?”
童殊道:“他背的那把锈铁剑?”
“是的。”景昭沉色道,“想必你曾与臬司剑有过交锋,可还记得它是何外观?”
童殊心中生出不安,一字一顿道:“明锋,冷芒,厚铁,长剑。”
景昭道:“如今呢?”
童殊一沉吟道:“我未曾见过景决用剑,但从剑鞘来看,布满锈迹。”
景昭严肃道:“关节便在此处。臬司剑乃我宗数代供奉护卫之仙物,每代有一位臬司剑使。臬司剑剑灵与臬司剑使元神相通,亦与仙道正气相通。臬司剑剑灵正盛时,剑身通亮。此番锈迹是自五十年前开始有些许,又在景决毁了道体后。锈迹通身,乃剑灵沉睡之相。”说到此处,景昭已是语气忧重,他目光幽沉,几乎是恳切地道:“不瞒陆公子,世人只道我宗对臬司剑有供奉护卫之职,却不知我宗其实还是臬司剑的追随者。臬司剑本乃通灵仙物,自有仙格,其虽与剑使灵识相通,却不以剑使生死而存亡。如今景昭已失了道体,只剩魂神,虽不至魂灭,却也是身殒。好在他有臬司剑护体,才不致魂散魂灭。在此非常之际,若剑使与臬司剑灵识相通尚好,可一旦剑使神识与臬司剑灵识相左,后果——”
童殊脸色忡忡,接过了话,沉重而肯定地道:“臬司剑,弃使新生,另择他使。”
景昭肃然点头道:“是。”
童殊倏然僵住,如坠冰窖,良久才缓缓道:“臬司仙既有仙格,便不可能生锈长眠,等剑灵殊醒之日,若景决仍未修行至超脱道体——”
景昭沉沉道:“便是小叔父魂散之时。”
童殊不后悔自己主导开启了景决溯劫,在动手之前亦想到了如何面对后果。但始料不及的是,景昭竟然会在配合事成之后,立时逃之夭夭。其理由之牵强,逃离神色之昭然若揭,让童殊大为光火。可不等他收势稍作休整,堂堂仙界魁首!景氏宗主!景行鉴古尊!竟如火烧屁股了般,头了不回,一走了知了!!!
童殊气得要掀锅,大骂景昭过河拆桥,然而气愤之余,又感到大事不妙,总觉得有难以预料的危险正在靠近,这危险一定十发让人措手不及,否则景昭也不至于避如蛇蝎。
此刻他面对着眼睫轻颤就要开启的景决,惴惴不安极了。
他变幻了好几副神色,却选不定哪种更能迎接景决的转醒,最后他停留在讨好的神情之上,非常狗腿的希望景决能够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他这种有勇无谋被人坑害的小人一般见识。
眼见着,景决眼睫抖了一下,两下,三下,四五下,而后缓缓打开。
童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两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想好的措辞竟一句都记不住了,张口只剩下:“五——五——”发抖的嗓音,连个称呼都叫不全。
然而,童殊却看到了不同往常的一双眼。
那双眼明亮而纯净,清澈见底;圆而大的瞳孔漆黑如墨,干净如洗,清晰地倒映着童殊的身影。
童殊从未见过景决这样的目光。
应该说,童殊从未在成年人身上见过这般纯净清澈的眼睛,一尘不染得如同九月深秋一碧如洗的天空,又如同未历世事孩童蒙昧天真的清眸,童殊看怔了,喃喃道:“你……你醒了?”
然而,景决却没有回应他,那双眼看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童殊这才发觉,景决的眼睛干净的几乎有些稚嫩了,再加上这副茫然无觉的神情……童殊不敢置信地想——景决这是直接进入溯劫了?
其实溯劫既取意为“溯”,便是倒流回溯的意思,到这个关隘,修者都会进入到一个短暂的空白期,或修为退溯,或见识退溯,或记忆退溯,或兼而有之,这本不足为奇。童殊之所以震惊,是景决回溯的也太多了吧?看这样子,难道是溯回到了孩童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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