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庄严肃穆过，至少李渊是这么觉得。
    他和儿子单独在这里，他们再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这一瞬间，夜里静悄悄的，而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两个人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最先开口的还是李渊，他指着旁边的一个座位说道：“皇帝快坐下吧”。
    李世民坐了下来。
    李渊就笑着说了一句：“你现在比原来更加的老成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李世民有一些忧伤，他自己已经好几年不来这里了，以前的时候父皇在自己的心中还是有些锐气的，可是现在已经不复当年。
    他强忍着悲伤说道：“儿臣一直很好，一直也惦记着父皇，只不过儿臣国事繁忙，竟然把父皇给忽略了，还希望父皇不要怪罪儿臣。”
    李渊挥挥手说道：“这是说的哪里话？以国事为重自然很好，咱们爷俩干嘛还要那么客气呢？”
    这一刻，李世民父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整个大唐帝国的天下第一人，他现在在李渊的面前，就享受着这来自普通农家的天伦之乐，虽然仅仅是几句问候，可是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李世民似乎不忍心说出来到这里的目的，他似乎感觉到这样的平静随时会打破。
    此刻如同自己碰到一个平静的河面，他不允许出现任何的涟漪，所以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室内一切都是安静的，唯有博山炉中发出的炭火嘶嘶的作响。
    最终，李世民还是忍不住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要把这件事情询问一下，因为这才是自己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他不能老是沉浸在这天伦之乐中，这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恍然。
    “父皇，儿臣之所以今天到这里来，还有一事相求，希望父皇给予指点迷津”。李世民终于说出了目的。
    李渊就静静的看着这个儿子的眼眸，发现对方的眼眸当中透露着精光。
    当年的时候，儿子也是有这样的眼眸征服了自己，想起了他和儿子一起并肩作战，一起驰骋沙场，一起推翻残暴的隋朝的统治的时候，那时候是多么的春风得意，转瞬之间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
    这个儿子已经开辟了贞观之治，他认为这儿子做了皇帝，比李建成应该是成功的，比自己也要成功，这是他唯一自豪的地方。
    然而几番午夜梦回，他总是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同时又对这个二儿子充满了一丝抱怨。
    自从做了太上皇以后，他已经权力被架空，除了一些必要的活动，他实在是不愿意见李世民。
    因为每一次的见面总是徒增伤感。既然这样，干脆在这个大安宫中逍遥不问世事，岂不是快哉。
    李渊猜想李世民一定是为关于立太子的事情而来的，想不到他的眼中还有自己这个父皇，看来自己也不是完全是一个废物。
    他淡淡的说道：“皇帝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刚才朕说了，咱们爷俩有什么客气的呢？”
    李世民首先试探的问了一句：“父皇最近可听说关于山西太原出现了一个祥瑞，就是在一块巨石上忽然出现了三个字？”
    李渊自然也不回避，他淡淡的说道：“朕听说过了上面的三个字，名字叫做治万吉”。
    李世民心中有些不高兴，他认为这样隐秘的事情，想不到太上皇足不出户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李渊当然也知道李世民不高兴，不过他也不会装糊涂，因为自己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不承认的话，李世民知道了以后会更加的不高兴。
    所以他就尴尬的说了一句：“皇帝放心吧，也是那些下人们在那里喝酒胡言乱语被朕听到了，朕一直不愿意关注其他的消息，关于朝廷的事情，朕是更加的懒得理会”。
    听到李渊这么说，李世民就感觉到有一阵羞愧，他笑着说道：“父皇，儿臣到这里来就是想看一看你对这个祥瑞怎么看？”
    此刻，他们父子两人已经不再像刚进门的时候那样的充满天伦之乐，而是彼此出现了猜忌和防备。
    李渊说道：“皇帝，你是因为无法确认立谁为太子来找朕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世民也没有回避，他就老老实实的对李渊说道：“不错，儿臣最近心烦意乱，总觉得无法下决心，从儿臣的角度而言是偏爱李泰的，可是长孙无忌等人却要求而立治儿。而儿臣又觉得治儿却根本不能挑起大梁来”。
    李渊陷入了一股沉默，冷冷的盯着李世民，李世民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李渊的眸光，看到那眸光当中显现出来的精光。
    他这时候似乎有了一种错觉，就是这个父皇一点也不老，反而精神抖擞。
    李渊听着李世民足足片刻，最后说了一句话：“皇帝，无论你怎么选择都要考虑一点，在皇宫当中不要出现喋血的事件发生”。
    说完，李渊就把头转过了一遍，李世民心中咯噔一声，听父皇的意思分明就是责怪自己当年发动了玄武门之变。
    李渊隐晦的告诉自己，当年的事情，不要在下一代的身上再一次发生。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渊的心中还是有这么一道坎，不过李世民此刻已经释然了，他不再责怪父皇，他毕竟知道父皇失去了儿子是什么感受，就像自己在遇到李承乾反的时候，他的感受也是一样的。
    就像一个人失恋了一样，总是无法忘记过去那火热的一幕，对于李渊而言也是这样。
    李世民轻轻的说了一句：“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
    李渊又转过头来，他知道李世民现在心中也有一股懊悔情绪，不过，他也知道凭着自个儿子的性格，如果再倒退二十年，那样的事情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还是会选择政变。
    李渊眼角流出了一次泪水，不过很快就忍住了，他说道：“当年的事情也怪朕，当年根本就没有一碗水端平，对你太过冷落，以至于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听到李渊说这话的时候，李世民的心中也有一股激动，他似乎双肩在抖动，他等这句话已经等了这么多年。
    他当年就是因为感受到没有得到父皇的宠爱，所以才贸然发动了政变，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也是有丰功伟绩的，一点也不比李建成差，甚至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为什么父皇却不宠爱自己呢？
    当时好大喜功，认为自己样样都强。
    他发动了政变，当他成功的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当他俯瞰众生，众人对自己高山仰止，可是这又怎么样？
    他心中仍然有一丝的不快乐，那就是他在父皇的心中或许就是一个篡位的人。
    后来他一直对李渊产生了不满，所以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基本上很少到里面这里来请安的缘故，甚至这两年以来基本上就没有了。
    他心中对李渊是充满怨恨的。
    今天，李渊竟然从口中终于说出了这句心里话，他竟然激动得想哭，他对这句话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李世民也把眼角露出了一次泪水，他把脸赶紧转了过去。
    这一刻，此地无声胜有声。但炉内的炭火已经不多了，李渊就起身朝里面添一些炭火。
    李世民看到了这一幕就赶紧将刚要流出的泪水擦干，然后快速的走到了博山炉面前，说道：“父皇，还是儿臣来吧”。
    说完，李世民就往里面添着炉火，火光照耀着两个人的脸庞看上去微微发红。
    李渊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李世民也悄悄的回到了座位上。
    李渊看似没有提出意见，可是李世民知道李渊的意见非常的重要，那就是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要因为立太子而引起了战争，引起了不必要的一些宫斗。
    重新到了座位上以后，李渊轻轻的碰触了一下裤脚的衣服，然后又问了一句：“皇帝，我问你一句话，李承乾为什么要造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