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GL)——宁远(284)
童少潜想起小的时候,她们为数不多的相处日子里,童少灼在外面买了或者抢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回家便会将家人全都叫来,和大伙儿一齐分享。
那时候童少潜还小,个头又矮,被大哥和大姐一挡连天灵盖都瞧不见,急得老在外围转圈,怎么都挤不进去。
要不是童少灼特意给她留一份,估计每回她都抢不着热乎的。
其实二姐对家人是很在乎的。
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家人的一句话就着急,也不会因为家人被欺负了,就气势汹汹地带人报仇去。
我童少灼的家人,谁也不许欺负!
这是童少灼以前最喜欢说的一句话。
因为时间相隔太久了,童少潜又不像是阿念那种记忆超群的神童,很多事儿记不清了。
但还是会在某种气氛之下,让某个埋在记忆深处有所联系的片段破土而出。
结合此时所见所感,让童少潜重新认识童少灼原来二姐是这样的人。
童少灼就要离去的时候,袖子被轻轻拽了一拽。
她回眸,见拽她的人是童少潜。
我什么时候说过见着你就烦?有你这么冤枉人的么?你就在这儿看着也影响不到我什么。
童少潜语气还有些生硬,甚至眼睛都没看向童少灼,但话里和解的意味已经很明确了。
童少灼方才犹犹豫豫要离开的步伐一下子滑了回来,立即趣意盎然地杵到妹妹身边:
要我帮忙么!我可以打下手!
童少潜:你可是贵妃,打什么下手,被人瞧见了多不合适?你若是喜欢站在这儿瞧便瞧着,别伸手啊,不然切着你。
想想之前跟她见着就掐的事儿,童少潜觉得自己太幼稚。
二十好几的人了,不能跟着幼稚姐姐一块儿犯浑。
童少灼委委屈屈:阿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了?以前分明是个软包子,还是芝麻糖馅儿的。
我再软包子下去,连阿念都骑我头上来了!谁爱软谁软去。不过她有些在意,为什么是芝麻糖馅儿的?这么甜?
童少灼哈哈大笑:主要是因为黑。你小时候那叫一个黑,晚上走夜路我都瞧不着你脸,就一件小裙子在空中晃荡似的。
童少潜:
童少潜看了眼手里的菜刀,有点后悔没在这混蛋二姐刚刚出现的时候就给她一刀厉害瞧瞧。
童少灼在庖厨和三妹你来我往,斗嘴斗得格外开心,笑声不断,但是周围的人都不免为她鞠一把汗。
虽说今日是贵妃宴,是为了这位童贵妃专门举办的筵席,可贵妃为何会独自跑到后厨?不与天子同进同出。
莫非
说什么天子盛宠正隆都是假的么?童贵妃只是天子制衡澜贵妃的工具罢了。
就像是曾经对澜贵妃恩宠有加,实则也不过是用后宫来牵制前朝的手段。
怕是童贵妃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受宠吧
此时身在后厨的人全都是茂名楼的人,自然想要东家受天子恩宠,他们也好跟着沾光。
如今这么一想,不免有点儿失落,各个都愁苦了起来。
童少灼又拿话逗妹妹,童少潜生气,横着一脚要踹上去,被童少灼轻巧地躲过。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童少灼这么一动弹,没头没脑地一后背撞了对方一个正着。
她笑着就要回头道歉,却对上一双温和的瑞凤眼。
卫姐姐?童少灼笑容更甚,你怎么也来了?
卫袭见她嘴上亲密的称呼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也没想让她改了,便道:瞧你半天没回去,朕便过来看看。这是你妹妹?
是啊,我三妹!
童少潜以及整个庖厨的人都静止了片刻,愣住了。
这女子即便面上带着笑容,却依旧能给人清贵而冷傲的压迫感,即便声音平缓而低沉,依旧让人难以忽略。
自称朕的,莫非她是
唐见微立即跪下行礼:草民拜见陛下!
唐见微这一嗓子出来,整个庖厨包括童少潜在内,都哆嗦着再次跪拜。
免礼吧。卫袭轻声说了一句,还亲自上前握住童少潜的胳膊,将她带起来,饶有趣味地看着童少潜的脸庞说,妹妹和长筠一样标致。
童少潜竟得了天子的夸赞,脸色迅速涨红。
童少灼:是么?从小到大街坊邻里的都说我和我四妹像我阿娘,我大家和我三妹像我阿耶。
卫袭道:方才已经见过你耶娘,长得的确标致,这才能生出你们一家的美人。
童少潜羞得恨不得一脑袋钻到灶台里面去,唐见微听得心里都咚咚直跳为什么天子和长公主这对亲姐妹,一个嘴甜一个毒舌,差距真大。
童少灼傅了厚厚一层粉的脸庞上竟也能隐约瞧出一片绯红。
她亲密地挽着卫袭的胳膊,猛鸟依人,甜甜蜜蜜,不舍得和卫袭拉开一星点儿的距离。
方才还在惦记童贵妃身陷险恶的众人舒了一口气。
看来天子宝贝童贵妃宝贝得紧,就是一会儿工夫没见着人竟追到这烟熏火燎的后厨来,当真如胶似漆。
卫袭将童少灼给领了回去,见天子和贵妃现身,筵席之上的国戚重臣们也都纷纷起立,恭迎圣驾。
丝竹切切,歌舞正兴,童少悬坐在百官之中正在推杯换盏,与同僚们说着话,不时往天子她们那边看看。
卫袭则和童少灼并肩而坐,与一旁的宋桥和童长廷闲叙。
两年前的宋桥和童长廷只当他们此生会在夙县终老,从未想过如今竟会身处博陵,在这明江之畔的盛宴上,与天子攀谈
卫袭说一句童长廷能应十句,童长廷说得满面红光,这是真高兴了。
宋桥一直在暗中劝诫他不要太松懈,别说这么多,多说多错。
童长廷几杯酒下肚,天子又这么亲切有耐心,童长廷一时刹不住车,疯狂唠叨童少灼小时候的事儿。
什么野湖约架,拉帮结派揍人,大闹学堂全都给童少灼兜了出来。
童少灼和宋桥:
你这是亲阿耶吗?
哪有这样出卖自己闺女的?!
宋桥着急,她可知道贵妃是什么身份,必定得端庄鲜妍,怎可有个野湖二姐的称号?
说出去有伤国体!
宋桥一直在案下捅童长廷,童长廷就像是没发现似的,一张嘴不停。
宋桥和童少灼一个对视,实在气大发了,狠狠在童长廷的大腿内侧一拧。
童长廷:!!
总算是消停了。
童长廷微微低下头,委屈地给自己揉揉。宋桥尴尬地对卫袭说:
陛下别听这老匹夫胡言,我们阿彻童贵妃只是性子活泼了些,对家人格外在意,并没有做什么逾矩之事。
卫袭却道:我还觉得长筠这些往事颇为有趣。与我不同,她的童年这般多姿多彩,让我羡慕。可否再说一些长筠小时候的趣事?
宋桥没想到天子居然真的爱听。
童长廷还揉着腿,对宋桥一个眼神你瞧瞧!
童少灼也没想到,她那点儿粗放荒诞的往事,卫姐姐居然会有耐心听下去。
童少灼看着身边人,有种此刻全然拥有了她的错觉。
不过童少灼还是清醒的,即便她爱慕卫袭,但在知道她过往之事后,心里很清楚,没人能超越先皇后在天子心里的位置。
卫姐姐也是可怜人呐。
想起卫袭惨死的发妻和女儿,多年来韬光养晦的谋划,童少灼明白这需要多大的耐心和容忍。
童少灼也从未想要去超越或者替代谁,一旦有了这种念头,不过是让自己陷入痛苦罢了。
童少灼从不自怨自艾,更不会让自己为难。
卫袭享受此刻的放松惬意,而她也沉浸在这份疼爱中,有什么不可?
卫袭的过去她不在意,即便在意也没用。
她要握住卫袭的现在。
童少灼在案下握住了卫袭的手你现在,是我的。
第260章
卫袭原本正与人说着话, 手掌一热,被童少灼握住了。
两人并肩坐在长长的案几之后,厚重的下摆搭在膝盖之上, 便将她俩的手给遮去。
童少灼握住她手的举动, 没有任何人察觉。
卫袭默默看了童少灼一眼, 今儿个娇妍鲜嫩透着妩媚的童贵妃还真教她有些陌生。
这一握之间的亲近, 带着一些任性, 而后始终不肯放开, 也不知道因为何事,在耍什么性子。
卫袭年纪比她大上许多,撇开君臣的身份, 童少灼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想起她曾经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也是这等爱闷不吭声地撒娇。
最好是在众目昭彰之下,与心爱之人在旁人所不能察觉到的地方,偷尝那么点儿蜜意, 便能开心一整日。
长筠喜欢, 让她握着便是。
卫袭没将手抽出来, 继续由着她的性子。
落在众人眼里的天子与贵妃端庄雅致,举手投足都是十足的雍容。而在瞧不见的地方, 童少灼已经从握着天子的手, 改为与她十指相扣。
童少灼仔仔细细地用指腹在卫袭的指尖上抚摸,感受她手指上的温度与细节。
卫袭的手指长而细,葱白似的保养得极好, 就如她这张脸一样。即便已经三十六岁, 依旧肌如凝脂, 任何时候都平静的脸庞与那深湖一般的眼眸, 让人觉得无论她遇到什么事, 都不会露出任何的讶异和惊慌。
卫袭就像百年大苍,已然不算年轻,但沉厚而蕴藉,深懿而明达,并未往下沉沦松懈,反而更富有力量。
童少灼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也算是战功卓著,正因有鞍甲之劳,才得了校尉官衔。
那都是她一步步走过来的。
卫姐姐也一样吧。
因为有了昔日的痛苦,才塑成了今日的她。
让童少灼喜爱又仰慕的她。
这一场贵妃宴,可是让朝中上下都瞧见了,这童贵妃和那传闻中的不太一样,不见呼幺喝六,反而出乎意料的端庄,全程跟在天子身边,保持着淡然的笑意。
这童贵妃原本就身形高挑,身量几乎和天子一般,而常年在军中颇有些威严,笑起来若春华娇美,不笑时又自带严穆。
私下便有人议论,这童贵妃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贤德和庄妍之气。
已然超过了贵妃应有的模样,反而像是那
皇后。
每每设宴,卫袭都会拉着卫慈一块儿与朝臣家眷闲叙。
一来是卫慈想要收集更多的情报,掌握要臣世家的动态,二么,也是为了彰显她们姐妹之间的情谊。毕竟当年卫慈可是储君,被废之后难免有人会在背后挑唆她与天子的关系,她俩这一番姐妹情深也是在警告别有用心之人。
今日卫慈也来了。
不仅来了,还打扮得十分新颖,着的裙子是从未见过的颜色。并不扎眼,但柔和的搭配和大胆的配饰,无论在哪儿待着,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今儿个在场的金枝玉叶和世家女眷们,哪一位不是筹备多时,想要在贵妃宴上争奇斗艳,卓尔不群。
可再费心思,见到了长公主,那些娇嫩的小花儿立即被她衬托得寡淡无味,全数沦落为庸脂俗粉。
卫慈今日的妆容配饰,连卫袭都颇为赞赏:
姐姐今天让人眼前一亮 ,和以往不太相同。
哦?好看了还是难看了?卫慈高兴,有点儿明知故问的意思。
卫袭趁机多夸赞了她一番。
卫慈更开心了,笑起来时眼角有一星点的皱纹,瑕不掩瑜,反而因为那点儿皱纹,添了更多的阅历和沉稳之气。
陛下不用哄我,嘴这么甜留着逗童贵妃吧。
卫袭自然知道童少灼和童少悬长得多相似,看过宋桥之后,更是惊叹这一双漂亮眼睛几乎是一脉相承下来了。
先前卫慈就不太待见童少悬,而且都不怎么想见到她,毕竟是不想看到她这张和某个人相似的脸。
今日的贵妃宴不仅有一个童少悬,还有她阿娘和她阿姐,这三张脸一齐出现,只怕会给卫慈堵出个好歹。
原本卫袭觉得姐姐应当是不会来贵妃宴了,没想到卫慈自己主动说要来。
不仅要来,还盛装出席。
虽不近坐,在另一方设了雅阁,她与几位家臣一块儿坐在雅阁里,但遥遥而望之下,还是会一不小心就瞧见童家上下。
这边筵席过半,卫袭惦记姐姐,便独自来找卫慈。
却见卫慈与陶挽之以及几位家臣在雅阁之中真是酒酣耳热,乐乐陶陶,半点不悦没有。
这便放下心来。
卫慈挽着天子,二人照例在百官之间周旋,看似拉闲散闷,实则是在探各路口风。而后,卫袭大大称赞了姐姐的美貌。
看天子一日赛一日的嘴甜,对她说这些好听话,卫慈心情自然好。
不过也没必要继续这样下去,有些事卫慈还是得好好嘱咐天子。
不用说这些讨我开心,陛下,那个人你尽管让她回博陵便是。这是关系到社稷的大事,我岂会在此事上犯浑。我既不会躲着她也不会去找她,偌大的博陵府,想要撞见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若是遇见了她,我亦当她是陌路人罢了。
卫慈和卫袭站在明江湖畔宽阔的石雕围栏观景台上。这儿是观江景最好的地段,举目远望,穷极波澜,秋风萧瑟,有些怆恻之意。
长风拂面,卫慈道:她离开我太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即便有童家人顶着那张脸偶尔提醒着她,但到底还是有区别。
只是面容相似,并非完全一样。
卫慈曾经在无人的下午,与半梦之间回忆那人确切的容颜,每每想起,想到的更多是她教书时的气氛,语调与神韵。
至于细节,已然被她后人那张脸代替。
卫慈明白,这便是时间之力,一步步地推动着人遗忘。
卫袭明白,姐姐这是在宽解她,不让她为难。
多谢姐姐的体谅。不过我的敕旨早也到了菿县,长孙胤却迟迟未有回应。也不知是否要朕亲自去请她才愿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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