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GL)——宁远(169)
唐观秋:是的,车马已经备好。我与阿应隐姓埋名,于暗中调查。一旦有了任何消息,我会立刻寄信回来。
转年春日,我就要和阿念一块儿去博陵应考了。
那。唐观秋握着唐见微的手紧了紧,咱们便在博陵见。
唐观秋是个面上温柔,骨子里充满韧性的人。
唐见微知道她去什么地方,做任何事,都能做得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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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观秋和沈约就要离开夙县,宋桥和童长廷格外不舍。
宋桥还跟童长廷念叨:这孩子病才刚刚好就要走,怎么也不多养一段时日。哎,江南虽是不远,可那儿的气候又与夙县不同,到时候她万一再有个头疼脑热的可怎么办?
童长廷笑话她:嫁女儿呢?操心这么多。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团聚了,你少掺和。而且她们还有要事要办,不得不走。年轻人嘛,天高地阔的,怎么愿意留在咱们这个小地方。你啊,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子吧。
宋桥当然知道童长廷说的都是大实话,可她就是舍不得。
年纪越大,越是怕失去。
唐观秋来陪宋桥说了一整日的话。
在一些模糊的片段里,宋桥这个人她是有印象的。
即便很多细节无法一一回忆,但一见到宋桥就觉得亲切,有种母亲般的温暖。
唐观秋之前还跟唐见微说呢:你这婆母可真是让人喜欢。即便已是不惑之年,却依旧能从她身上寻到赤诚之心,宛若少女。
唐观秋和宋桥特别聊得来,带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手作的衣衫,以及与沈约一块儿挑选的用物和滋补上品,一件件地地给宋桥交待如何使用,怎么入药,该在什么季节吃最好。
都快被她说晕了。
唐观秋心细如发,懂得也多,宋桥听得一愣一愣,恨不得拿笔一一记下。
唐观秋在宋桥这边的院子里待了一整日,沈约没跟着她,只在东院等着。
唐见微买了一大堆东西要让姐姐带着,来寻人,却见沈约一人在收拾物件,便问她姐姐去了何地。
沈约如实说了之后,唐见微的脸色略略一变:
你不跟着么?若是她遇到了
沈约摇了摇头:她想要和宋夫人多聊一会儿,回头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日,我不想让她有遗憾。若是会遇到季雪,遇到便遇到吧。这是她人生的一部分,我不想阻拦不愿强求,她应该是最完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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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唐观秋就要离开院子时,见一位婢女正在收衣衫。
衣衫有些多,婢女已经抱了满怀,单手再去拿有点儿费劲,唐观秋便上前搭把手。
唐观秋刚收了一件衣衫,那婢女瞧了她一眼,神色僵硬,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因抬手的动作,袖子滑落,露出了上臂。
也就是这时,唐观秋发现她上臂有好几个可怕的咬痕。
这唐观秋立即问她,小娘子如何伤成这样?
季雪立即将手臂藏了起来,将衣衫全部抱在怀中,低着头说:
不小心伤着了而已,唐娘子无需挂怀。
唐观秋将衣衫从她的怀中抱了出来,放到衣篓之中,拉着她的手,将她牵到一旁的石凳上坐着。
唐娘子?季雪不明所以,非常局促地想要挣脱,深秋时节她额头上竟开始冒汗。
唐观秋甜甜地笑:你坐在这儿等等我哦。
说完唐观秋就快步向东院去,生怕季雪会逃走似的,很快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罐药膏。
来。唐观秋让她把手臂伸出来,季雪本来已经站了起来想走,但终究是留下了。
唐观秋无名指上沾了些药膏,细心地将药膏涂抹在季雪的伤疤上。
一点点,仔仔细细地抹开。
我妻子身上也有很多伤。唐观秋说,
她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时不时就会带些伤疤回来。这个祛疤的药膏特别管用,就算是陈年旧疤,涂一个月也会有明显的好转。之前我和我妻子去逛市集的时候正好瞧见,本以为夙县买不着,没想到居然也有,可真是赶巧了。
药膏涂抹在季雪的手臂上,凉凉的。
唐观秋带着笑的语调四平八稳,有浓浓的博陵口音,却和唐见微急乎乎的调子不太一样,软软的,跟她生病时说话的感觉不太一样。
原来这是唐观秋原本的语调啊。
这药膏,很贵吧。季雪说,我一个婢女,不要将贵重的东西用在我身上了
唐观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涂抹的动作微微一停,有点疑惑地抬头看季雪。
季雪目光移开,没和她对视:我是说真的,唐娘子,我
小娘子何必说这种话。唐观秋眉眼有些低垂,不太好受,我见宋夫人和童郎君对府里上下都很好,她们待你必定如同待自己女儿一般,肯定不愿你带着这些疤痕的。
季雪没再吭声,眼神有点儿发直。
唐观秋刻意地想要将气氛弄得更好一些:而且,往后小娘子寻到了良配,对方瞧见你这些伤肯定也会心疼的吧。
唐观秋看这些咬痕似乎是人所为,有些不解。
谁能舍得对这么娇嫩可爱的小娘子下狠心,咬成这副模样啊
思绪还在季雪的伤疤上,却见几滴眼泪落了下来。
唐观秋抬头一看,季雪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脸庞上有泪。
对不住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唐观秋有些慌,急忙拿手绢给她,解释道:我先前生了一场重病,可能有些事不太记得了。若是犯了小娘子的忌讳,还请小娘子原谅。
季雪没有接她的手绢,而是用自己的手背将眼泪擦干净,吸了吸鼻子笑道:
唐娘子无需抱歉,你什么也没做错。
唐观秋觉得她似乎话中有话,且越看她越是眼熟。
小娘子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为何要知道。
唐观秋温柔地笑说:我瞧你特别熟悉。我生病的这段日子里一直住在童府,承蒙你们的照顾我才能康复。对我而言,你们都是我的恩人,我自然要记住恩人的名字。
季雪沉默了半晌之后,小声说:季雪。
嗯?
四季的季,冰雪的雪。我叫季雪。
唐观秋重复了两遍之后,笑容更甚: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而且
唐观秋瞧着季雪的脸庞,琢磨了片刻之后和蔼道:
你的确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必我没少给你添麻烦。
她郑重地道谢:季雪,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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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季雪, 谢谢你。
唐观秋走的时候,将这罐祛疤膏药整罐给季雪留下了。
季雪坐在浣洗房前,握着膏药发愣。
紫檀哼着小曲儿过来,打算将东院的衣服收回去。
收衣服的全程, 季雪都坐在黑暗的角落里, 紫檀全然没有发现她。
待她将衣衫都抱在怀中, 一个扭头, 季雪叫了她一声:
紫檀。
紫檀猛地一抖:唉呀娘呀!
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衫一瞬间掉了满地。
季雪:
紫檀气不打一出来:你成心吓我是不是?这都吓我几回了?你能不能干点儿阳间的事?
紫檀是真的胆小,从小就怕神神鬼鬼的东西, 唐见微大晚上拉她出去玩她都不敢。偏偏这院子里就有这么个神出鬼没的季雪, 老喜欢待在黑暗的角落里吓唬人。
待着就待着吧,你不出声也行,全程没发现她的话也就算了。
她却喜欢在人最无防备的时候开口,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紫檀气鼓鼓地将落在地上的衣衫全都拾起来, 一边拾一边警告季雪:
我可是很严肃地跟你说这事儿。你别突然出现,我真有天被你吓死,三娘肯定饶不过你!没下次了啊,听到没?
季雪却是平和道:你为什么怕鬼。
紫檀都做好了和她吵一架的准备了, 却听她语气平和, 和先前说两句话就要吵起来的样子不太一样。
紫檀:谁不怕鬼啊,难道你不怕吗?
季雪笑了笑:不怕。
紫檀嘟囔着:难怪你大晚上的敢一个人坐在这吓人。你胆子大行了吧?
季雪笑容有点儿疲惫,低下头。
紫檀本来都走了, 又调头回来,下定决心似的说:
你还惦记着大娘子呢?跟你说实话吧, 大娘子的事儿啊你就别惦记。她如今好了, 大夫人也回来了, 她俩情比金坚, 这些年来我可是亲眼见证的。大娘子心里不可能有别人。而且她俩很快就要离开夙县了。我劝你
我知道。季雪说,我知道她要走了。
紫檀:你见过她了?
紫檀看见季雪手里拿着的膏药,似乎有些眼熟。
这是大娘子给你的?
季雪点点头。
紫檀脸色一变:你和大娘子不会还藕断丝连吧?!
季雪受不了,声音也强硬了回来:你能不胡说八道吗?我和她什么时候哎,算了,懒得跟你说,你听不懂。
紫檀嘿了一声,走到她身边一脚蹬在她坐的椅子上:
什么叫我听不懂?你说天书啊我听不懂?!我好心告诉你真相,担心你越陷越深!我一番好心落到你这儿没个回响就算了,怎么还被你反咬一口呢!?
季雪也没躲,依旧坐这儿,问了一句紫檀完全没料到的话:
你担心我?
紫檀:
谢谢。
紫檀:
还有这样抓重点的?
紫檀将衣衫抱回东院,在卧房里喝了几口水,本来是想睡觉的,但喝完水之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感觉屋子里闷得慌,有点儿放不下的事儿。
拿了点儿庖厨剩下的酒菜,打算再出走走。
溜达了两圈,回到浣洗房门口,发现季雪还是坐在那儿,刚才什么样这会儿还什么样,一动不动。
你打算睡这儿?紫檀没看她,自言自语一样坐到她身边,将酒菜放到面前的小石桌上。
我睡不着。季雪看着酒菜说。
难得这个闷葫芦棺材脸今天能多说几句话,紫檀也觉得挺新鲜。
你既然都知道和大娘子不可能,为什么还念念不忘啊?
我没念念不忘。
那你不睡觉?
不是你想的那种。
那是哪种?紫檀给她倒酒,吃点喝点?看你都瘦成猴了,更难看了。
季雪:我不会喝酒。
那就学啊,我也不太会。没让你喝多少,就当是茶了,一口口抿。
我干嘛要学喝酒
会一项技能不好么?
季雪:
这也叫技能?
季雪将酒杯凑到眼前,闻了一下,嫌弃地放了回来:
太难闻了,我肯定喝不来。
那你吃点儿凉拌豆腐丝,还有豆子。尽情吃啊,不够我再给你拿。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季雪问紫檀,博陵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博陵啊,大,比夙县大很多。人也多,什么样的人都有。紫檀回忆道,一个坊大概都有半个夙县那么大,走哪儿都挤得要命。成天都要接待这个使团那个使团,街道上挂满了不同胡国的妆饰。对了,还有一点很重要。在博陵你对谁都要客气,不然的话指不定会招惹到什么皇亲国戚。
这么吓人?
可不么。而且人也有点儿冷漠吧,不像夙县乡亲们这般热情。
紫檀感慨:其实我挺喜欢夙县的。
紫檀在这儿自说自话地说着,低头一看,季雪已经喝了一大半杯的酒了。
你不是不喝酒吗?
是不喝啊,但是如果不会的东西不尝试的话,就永远都学不会吧?
好绕啊你。紫檀也喝了一口酒,辣得她龇牙咧嘴,五官都挪位了。
原来你也不会喝。
紫檀咳了半天,脸都红了:我会!只是不太会
季雪拿着酒杯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笑吧你就。我好心给你吃给你喝,你除了笑话我之外还能干点儿什么?
季雪皱着眉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感觉从胸腔往四肢冲,身子一下就热了起来。
她抬头看着璀璨的星汉,脑子里恍惚着。嘴里又辣又涩又酸,本应该是个不太好的感受,意料之外,心情竟好了不少。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温柔,还要好,她原本是我此生都无法触碰到的人季雪撑着脸,闷闷地自言自语。
紫檀喝得脑袋比石头还沉,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拿的是葡萄酒,烈得很。
紫檀坐不住了,靠在季雪的肩头:
到底是哪种念念不忘?嗯?
就是希望她此生无虞的那种。虽然这么说有点儿矫情,但只要她能幸福就好了。如今她病好了,我真的特别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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