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GL)——宁远(116)
童少悬劝慰的确将唐见微沉甸甸的心减负了不少,她看了看镜子前自己的模样,确定情绪不会再大起大落之后,对童少悬说:
我跟你一起去。
此时紫檀正在屋子里陪着唐观秋,而季雪有一堆的家事要做,刚刚将院中的杂草除完,此时正在浣洗衣衫。
洗着洗着便走神了
直到童少悬出现在她面前,沉着脸说:季雪,你随我来一下,我有事要与你谈谈。
季雪看见她身后面无表情的唐见微,便明白要谈何事了。
将季雪带到卧房,童少悬先给她一杯热茶喝,让她坐。
季雪摇摇头说:四娘不必忙活了,我知道你们找我是要谈阿净的事。
听到季雪这么亲密地叫姐姐的小字,唐见微心里一阵抽痛,强行压着火气。
我的确爱慕阿净。季雪承认,但是我知道,无论是她的病情还是我目前为奴的身份,我都是没有资格提这爱慕的。少夫人,四娘,你们放心,我不会对阿净动其他的心思。我会寻访名医尽全力帮助她的病好起来。若是真的没有办法彻底治好的话,我也愿意今生今世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以婢女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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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说清。
第88章
季雪所言诚恳, 虽然以婢女自居,但她的话不卑不亢,也没有任何油腔滑调的成分, 听得出来是发自肺腑之言, 让一向伶牙俐齿的唐见微都没有再驳斥她。
如今大苍的百姓, 即便最初是奴籍, 也可以通过经营、婚嫁甚至是科举改变奴籍的身份, 虽然她们会比一般百姓更辛苦一些, 但上升途径并未被堵死。如白二娘一家便是辛勤劳作,已然摆脱奴籍,女儿也进了书院, 与一般的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大苍的百姓不可能人人都拥有最好的生活,但人人都拥有得到最好生活的可能性。
季雪命不好,年幼时便成了孤儿,被人牙子从绥川卖到夙县。宋桥见她机灵又怜她身世, 便将她买下来, 让她照料年幼多病的童少悬。
天显年间的奴籍婢女们, 若是遇到了好的庇护,也能过得丰衣足食, 不受气。季雪和童少悬如同姐妹一般一齐长大, 从小到大童少悬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重话。
季雪很聪明,童少悬所有的书她都可以随意翻阅,碰上不懂的地方童少悬还会耐心地教她。
季雪的学识跟正经学堂出来的学生比还是有点差距, 但是日常过日子已经足够。
以她与童府之间的深情厚谊, 若是他日向宋桥求情, 宋桥肯定会愿意不收钱银放她离开, 甚至会助她脱离奴籍。
她想要将唐观秋娶回家, 两个人过上普通伴侣的日子,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大概是季雪的低姿态让唐见微心里起了一些悲悯之意,但更多的还是心烦意乱。
童少悬后背有点发紧。
一边是自己的妻子,一边是自小一块儿长大情如姐姐的季雪,童少悬在中间的确很难做。
但她必须将此事解决。
季雪,你与唐家大娘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可愿意告诉我们?童少悬说,此事我们是无法向唐姐姐询问的,此事恐怕只有你能说个明白了。
季雪双手交叠在一起,沉默了几息之后,抬头看向了唐见微。
唐见微知道她的意思:你但说无妨,我也想要知道事情是如何开始,如何到了如今地步的。
说到此处,唐见微停了停,加上一句:我希望你说出所有实情,不与我们有何隐瞒,无论是你做所的事还是我姐姐所做。
听唐见微所言,童少悬心中有了些猜测。
唐见微对她姐姐的病情还是很了解的,恐怕她已经想到了某些出人意料的情况。
有了唐见微这句话,压在季雪心头多日的重压有了一丝缓解。
其实最开始,的确是我对阿净很好奇。
唐见微带着唐观秋和紫檀入住童府时,别说是季雪,整个童府的人都对唐见微这位得了痴症的姐姐带着好奇之心。
但因为宋桥常年的教导,即便她们心中好奇,却也不好表露在外,并不把唐观秋当做异类。
小心翼翼地打量唐观秋之后,季雪和秋心几个小婢女都深深为其惋惜。
这么漂亮的姐姐居然得了这般要命的病,可还有康复的一日?
太难了,听说唐三娘子这些日子一直在筹钱寻医,已经来过好几拨的大夫了,都是开了一些药让她喝。庖厨全日都是煎药的苦味,喝了这么多药,却也没见她有所好转。
季雪说:我知道这个病,先前隔壁阿月自小也有这病,旁人与她无法交流,她自个儿也不受控。
秋心想起来了:你是说后来走失再也没寻着的阿月么?
是她想起阿月,季雪还有些难过,那是她关系挺好的一位朋友。
虽然大家都说阿月傻,都嫌弃她无法与人交流,但是季雪知道,只要多一些耐心,多一些渴望理解的心境,阿月也是可以交流的。
阿月也有属于自己的世界,也是活生生的人,只不过她世界的大门并非对所有人敞开。
只有怀着一颗真心之人,才能开启。
阿月的走失让季雪难过了好久,时至今日她还会想到这位可怜的友人,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
虽说唐观秋无论样貌还是家世都和阿月完全不同,可她们的沉默和胆怯,却有着相同让人怜惜的气息。
唐见微和紫檀常常要为生计奔波,便会麻烦童府的人帮忙照看唐观秋。
宋桥跟季雪她们说了此事,季雪便记在了心上,时常会过去看看唐观秋的情况,也会按照进食的时辰监督她吃东西。
唐观秋一开始很怕她,也将她抓伤过,但是季雪知道她和阿月一样,有攻击性只不过是因为内心所惧,才会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戒备。
其实她本意并不是想要伤害他人,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而已。
季雪被抓伤之后也丝毫没有恼怒,给自己上药之后戴了一副手套过来,耐心地哄她吃饭,几日之后,唐观秋发现此人并不会伤害自己后,也不会对她动粗了。
再用了十日,季雪总算是能够顺利喂将饭菜喂进她的嘴里,把她指甲也修磨好,不再有抓破人的危险。
事实上,唐观秋也不再抓她了。
接触了一段时日后,季雪发现唐观秋其实和阿月还是很不同的。
阿月天生如此,但唐观秋是后天受伤所致,季雪与她接触时发现,唐观秋虽然表意不清时常糊涂又识不得人,但她居然还会读书习字,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格外漂亮。
唐观秋这等美丽又特别,季雪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吸引着,起初季雪对自己愈发浓烈的感情并不自知,只当是女性之间的普通情谊。
有一日季雪提了水桶要去浣洗房的时候,看见唐观秋站独自在竹林小路之前,她立即将水桶放下,跑过去问她:
唐娘子,你如何自己在此?随我回去吧?
唐观秋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一般,依旧抬头从青绿的竹叶之间看向冬日。
唐娘子,这般直视烈日,只怕会照伤眼睛的。
季雪劝了她几句之后发现她依旧固执,就像是没有听到自己说话一般。
事实上唐观秋常常在自己的世界里,旁人根本无从知道她在想什么。
季雪见多了也不再和她做言语之间的交流,将她的眼睛捂住,耐心又轻缓地还要将她带离此处。
季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童少悬好奇道:
之后呢?
季雪和唐见微相视了片刻,唐见微一口气卡在胸口,欲言又止。
季雪道:我也不知为何,然后,然后她就抱住了我,称呼我为沈约。
童少悬诧异地看向唐见微,唐见微的表情却和她完全不同,没有多惊讶,却藏着痛苦之意。
竹林,是我姐姐和沈约定情之地。
半晌,唐见微才缓缓开口:这件事情姐姐跟我说过,沈约便是在竹林之中蒙住她的眼睛之后向她告白的。
季雪:我,我完全不知此事,当时我只是想要保护她的眼睛!
嗯,姐姐不可能跟你说的,我信这是巧合。所以之后她将你当做沈约也可以理解了。
难怪姐姐没有再把我认作沈约,唐见微心想,恐怕竹林蒙眼这件事激起了姐姐的记忆,在姐姐心里,从那时起季雪已经变成了沈约,再没有挪作他人。
唐见微问:这一切,都是我姐姐主动的吧?
季雪面上一红,沉着脑袋没有言语。
其实唐见微不是没有预感。
先前她和紫檀都见过季雪与姐姐亲密的模样,在这些亲密之中,姐姐都是更主动的那一方。
和季雪相处也有一年的时间了,唐见微看人还是挺准,她知道季雪是个安分之人,并没有歹意。之前对她的愤怒呵斥也是因为关乎到姐姐的事,唐见微有些失控。
请你告诉我吧。唐见微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关于我姐的事情也只有你能告诉我了。
唐见微的示弱和恳求挤压着季雪的心,让她也很不好受。
季雪将之后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其实直到昨日,她们俩都只是有些较为亲密的肢体接触,季雪也没有更复杂的想法。
昨日她来找唐观秋,想要喂她吃饭的时候,发现她趴在地上,似乎在找什么。
糖唐观秋着急地喊着。
原来是糖不见了。
季雪将饭菜放好,过来帮她一起找,很快就在衣橱的缝隙中找到了。
你看。季雪把糖果外衣上沾的一点灰给吹去,重新放到唐观秋的手掌间。
唐观秋开心地看着糖,想要将它剥开吃。
平时剥糖纸对她而言是很轻松的,可是那日不知为何,唐观秋心浮气躁,剥糖纸的手法略有些野蛮,越野蛮越是剥不开。
怕她弄伤自己,季雪就将糖拿了过来,帮她剥开。
唐观秋很开心靠上来张嘴要她喂,季雪没办法,她常常有这种幼童的行为,改是没法改了,只好喂了她。
唐见微:以前沈约也常剥糖给姐姐吃。
童少悬:很自然想到了她先前喂唐见微吃药后糖的事儿。
季雪:我,真的不知道。
嗯,你继续说。
季雪将糖递到唐观秋的嘴里,唐观秋本像是蒙了一层灰的眼睛忽然灵动了起来,带着盈盈的泪意和深情看向季雪。
阿应唐观秋依恋地环住了她的腰。
唐观秋时常这样撒娇,季雪也习惯了,便任由她抱着。
没想到抱着抱着,唐观秋身子不住地向前施力,季雪虽然常年干活儿身上有些力气,但怕弄痛唐观秋不好施力,只能被她缠倒。
阿净?你怎么了?季雪被她压在身下,扶着她的双肩想将她撑起来。
唐观秋却是软在她身上,一点想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捧着她的脸呢喃着阿应这两个字,随后便吻了她
这个吻超出了季雪的意料,她从来没想过她和唐观秋会有这样深入的触碰。
她本以为相依相偎会是她们之间最深的接触,全然忘记了唐观秋年长于她,拥有过数年的婚姻生活。
即便她病了,在本能的引领下,依旧比季雪所渴望的更多。
而且在唐观秋的眼里,她眼前的人就是沈约,就是她深爱的妻子,这种接触合情合理,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
唐观秋的吻带着浓浓的思念之情,非常深入且热情,带着糖果的甜,侵入季雪的味觉。
未尝人事的季雪被这个滚烫的吻激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唐观秋在解她的衣衫。
不、不行
季雪慌忙地将她推开,这么一蹬,正好蹬在了案几上,将案上剩下的几颗糖踹得满地滚。
唐观秋发愣的时候季雪趁机挣脱她,往外逃的时候这边撞上了要进屋来的紫檀。
跟唐见微和童少悬诉说之时,季雪也算是将她和唐观秋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一一厘清。
少夫人,其实你说得对,我应该在阿净将我认错的最初就强硬一些拒绝她,和她保持距离,不让她深陷其中。我知道在她眼中看见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只是她记忆的替代品。但是我没有办法抗拒她,我总是会想起她,想要知道她在做什么,又写了什么字,今日有没有好好进食我没办法不担心她是否又忘了吃饭,是否又有可能跑到井边或是走入马厩,造成危险。阿净无法自控,但是我可以,我本可以
季雪眼睛发红,说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将情绪重新整理之后,平静地说:
少夫人,之前的冲突阿净是无意的,她并非刻意想要推开你,事实上,她非常依赖你,你是她极为重要的人。
唐见微在心中惨笑了一声:极为重要的人?她根本不记得我是谁。
季雪有些纳闷地看向她:不,你如何会这样认为?她记得你。
怎么可能?
是真的。这些日子你忙着摆摊开铺子,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常常会站在你和四娘的卧房前,不敲门也不说话,就这样站着。我猜想她是思念你也担心你,却不知如何表达。
唐见微一阵鼻酸,别开脸,强忍着眼泪。
她忽然想起紫檀跟她说,她喝吐的那一夜,姐姐也在门口紧张地张望着,虽然口中说的是阿娘,但她担心的人必定是唐见微。
她可能记不得脸庞,对不上名字,但她的关怀依旧在,少夫人你必定也体会到了。
季雪的一字一句压在唐见微心上,让唐见微不得不承认,季雪这个来到姐姐身边才一年的陌生人,居然如此了解姐姐,了解如今如此难懂的姐姐。
她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卧房里有片刻的沉默,季雪行了个礼道:所有的事我已说完,我请求少夫人能将我留在阿净身边服侍她。只是普通的服侍,就像我服侍四娘这样,照顾她衣食起居,我发誓绝不会起任何歹念。若是能给予我这个机会,我今生必定不离。若是若是觉得不妥,觉得我所行乃是非分越矩,我也没什么好辩驳,季雪愿接受所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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