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GL)——宁远(17)
陶挽之为卫慈煎茶时笑着说:殿下很在意唐三娘。
卫慈的目光没从卷宗上移开:挽之,你觉得该将她送去何地?
陶挽之将茶倒好:殿下想的,自然比我想的周到。
夙县童家。卫慈嘴角浮现一丝别有情致笑意,据说这小机灵鬼曾经和童家幺女有过婚约,不过后来唐家悔婚了,两家闹了一个好大的不愉快。这事儿估计小机灵鬼自己都不知道。若是再让她俩成亲一次,想必相当有趣。
殿下只是想保唐三一命吧?陶挽之端正地跪坐在她对面。
卫慈也不否认:没错,我的确想保唐见微一命。这世间能做出八仙汤的,只此一人。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吧,殿下。
卫慈已经开始发冷的眼神落在陶挽之有些僵硬的脸庞上,等待她继续说话。
陶挽之胸口起伏了几下,还是说了: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让长孙氏的后人继续不得安宁。
听完她的话,卫慈抹着樱红色胭脂的眼睑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眼眸中都没有一丝波澜。
卫慈直视着陶挽之,陶挽之盯着茶盏。
这杯茶卫慈没有喝一口便离开了,任它放凉。
.
三日之后,从戍苑出来时,天际已经被夕阳染成一片火烧似的红。
卫慈手里拿着刚刚威逼利诱天子写下的指婚诏书,满意地上马回程。
唐见微刚刚做完暮食,正和唐观秋紫檀在屋中用膳,忽然听外面一阵嘈杂声,有个响亮的声音喊道:敕旨到!
唐见微懵了一懵。
敕旨?!
门被不客气地推开,卫慈手握一卷绢黄纸进屋,身后跟着她的家臣和承平府侍卫涌了进来,一瞬间将小屋挤满。
唐见微她们几乎是将碗给丢了,立即伏地接旨。
卫慈展开敕旨,缓缓念道:
告,唐氏三娘唐见微,志洁行芳勤慎肃恭,温其如玉端检敦厚,特赐婚夙县童府幺女童少悬,连枝共冢之死靡它
短短几句话,很快就要念完了。
唐见微的脑子还是懵的。
什么?赐婚?
夙县童府?幺女?童少悬?
这谁啊?!
紫檀也没明白,侧过脑袋,一脸惊恐地看唐见微。
天显六年四月廿六日。
敕旨念完了,卫慈将其卷起来,递给唐见微。
唐见微只能接旨。
还不谢恩?卫慈笑得犹如一只修行千年的老狐狸。
唐见微谢过恩,还没开口,倒是唐观秋先说话了。
她抬起头一脸纯真地看向卫慈,问道:
是要将我阿娘嫁给别人吗?
卫慈莫名:阿娘?
唐见微看了眼其他人,卫慈便让人都下去了,屋里只剩下她们四个人。
这是我大姐。她脑袋受了伤,得了痴症。唐见微握着敕旨的手在发抖,低声解释了唐观秋的事情之后,满心不解地问卫慈,
为何要将我远嫁?
卫慈单手背于身后,腰肢挺拔如劲松:自然是为了你着想。
我
我知道你想要留在博陵调查你耶娘之死,可留着命才能调查。
唐见微被她的话一震,已经到喉咙口的千言万语全被卡住。
此案比你所想的要复杂许多,就连本宫也暂时看不透。你和你姐姐如今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分幸运了。
卫慈走向唐观秋,琢磨着她这张漂亮脸蛋,向她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唐观秋根本不知道眼前人是谁,甜甜地,又带着些傻气对她笑。
卫慈挑了挑唐观秋的下巴,暗念一声可惜,回眸对唐见微说:
留在博陵府,你们姐妹俩唯有一死。离开此地,待他日羽翼丰满,说不定还有反击的可能。唐见微,本宫赐予你的是绝世之宝。能否磨砻淬砺琢玉成器,洗刷唐士瞻和苏茂贞的冤屈,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听到卫慈这番话,唐见微心内大震,提声道:
所以殿下,我耶娘真的是冤死的,对不对!我阿耶从未贪赃枉法!我阿娘也不是畏罪自尽!是不是!
这些日子以来唐见微从未糊涂,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万分坚信心中所想,确信耶娘一生正直无暇。
可当有个人说出了她所坚信之事,这个人还是长公主于这一刹那,被认可的一刹那,唐见微坚强已久的心忽然被击碎,有些失控地高呼出声。
卫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蹲下来,用自己的手绢将她的眼泪擦干净。
唐家的事,得由你亲手去揭开。这件事会很艰辛,路也很长,但命运选择了你,你便要挺直脊背,撑起这片天。下次再哭的时候问问自己,若是连你也倒下了,你姐姐怎么办,你耶娘怎么办。
唐见微抽噎了几下,立即咬住唇,不许自己再哭。
即便对赐婚一事还有诸多疑惑,但她看得出来,卫慈的确是为她好。
虽然要离开故乡,但或许是她非常重要的转机。
卫慈将走时,唐见微问她:殿下,那位童家幺女,是什么样的人?
卫慈回眸,笑道:自然是你的天定之人。
唐见微听说过夙县,那是昂州第二大县。
可是昂州在南边,距离博陵十万八千里,她从未去过。
作为土生土长的博陵人,要让她离开博陵生活,不是一件容易事。
唐见微这头忐忑,那头即将接到指婚敕旨的童家,更将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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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府:什么,唐见微要来了?溜了溜了溜了。
唐见微:???
第19章
童少悬从博陵回来之后, 书院的友伴们成天围着她问。
京师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传闻一般,玉砌雕阑朱甍碧瓦?
东西二市是不是比夙县还大?那儿的娘子们是不是各个骑马?
童少悬本来就少了许多课, 正想要努力补上, 却被大家缠得更加头大, 书根本读不进去。
不过读不进去书, 不能全怪同窗们。
她自个儿春心荡漾,日日夜夜念着仙女姐姐念到拿不起笔。
即便拿了笔也是涂涂画画,画仙女姐姐残存在她脑子里的模糊样子,回味着两人那仅有一次的交集点滴。
童少悬恨自己画艺不精, 怎么画都和仙女姐姐不太像, 总觉得差些儿精髓。
大半个月下来,童少悬书没怎么读,画技倒是突飞猛进。
宋桥本以为女儿回家之后会大谈特谈在博陵的见闻,没想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别说自个儿主动聊了,也不知道去一趟博陵沾回来什么毛病,问她十句她顶多回答半句, 那半句都还是飘着回的。
用膳之时也老走神, 箸拿反了都不知道,就这样反着吃了一整碗饭
宋桥去找郎君童长廷说这事儿:你没觉得咱们阿念去趟博陵, 整个人魂儿都像被吸走了?成天六神无主的模样, 以前哪见过她这般散漫?
童长廷看了眼正在小院中赏花的童少悬:这不挺正常的吗?她以前不就这样?
阿念到底是不是你亲女儿?宋桥指着她, 她以前真这样?你好好想想!
童长廷当真认真想了一番,道:的确不这样。
宋桥缓了口气, 正要跟他详细展开论述, 童长廷又道:
以前老是自己躲起来琢磨些歪门邪道, 什么麻椒弹什么向月升。从博陵回来之后喜欢出来走动了, 看看,这都到院子里赏花了。若是以前,我不揪着她出来,她能在屋里窝两三天。
宋桥:按你的意思,她这模样还进步了是吧?
童长廷见夫人脸色难看,随时都有可能朝他发难,也不敢再多说话,很是时候地闭了嘴。
童长廷浓眉大眼身形修长,刀削似的脸似乎从没笑过,印堂发黑,天生带着一股煞气。若是与他不相识的人,第一次见到他定会觉得此人暴戾凶狠,少惹为妙。
殊不知童长廷长成这样,脾气却软得很,尤其对自己夫人最软。
被宋桥这么一嫌弃,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宋桥挥了挥手打发他走:
行了行了,你自己回房去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说话。
童长廷乖乖去反省了,宋桥就知道跟他聊这些事儿就是浪费时间。
偏偏几个女儿都不在家,阿念的事情又不想和家仆们说,宋桥只能独自思忖思忖。
夫人,夫人,我知道了。
童长廷还没面壁思过一炷香,大步流星急匆匆赶回来:
夫人,我知道阿念这是怎么了。
宋桥:说来听听。
阿念也十五了,去了博陵府一趟,定是遇到喜欢的人了。你瞧瞧她这动静,像不像当年你我私定终身时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一回他的确说了一句过脑子的话,可也是宋桥最担心的事。
咱们能答应她去博陵,那是为了让她去京师开开眼界,多了解些官场内情,好为以后的官途铺路。她怎会不知轻重,惦记起儿女私情?
夫人这话可有些严酷了。我们阿念也到了婚嫁的年龄,现在不惦记,难道要等七老八十了再惦记?
说到这儿,童长廷皱眉长叹:哎,夫人也明白,因为那杀千刀的唐家退婚一事,咱们阿念在夙县这儿,想要找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真有点难。若是她能在博陵寻觅到良人,嫁到博陵,远离夙县的风言风语,不也是美事一桩么?
宋桥被郎君这么一说,心里稍微宽了一宽。
可是,若是真的寻到可靠的良人,阿念早就跟我这当娘的说了。昨天我旁敲侧击地问她,她居然还对左右而言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怕良人没有,孽缘倒是撞上门。
夫人多虑了,又不是撞上唐家人,瞧你这
宋桥听到唐字,立即沉下脸,狠狠地啧了一声,捂住童长廷这张倒霉的嘴。
你怎么知道不是唐家人!万一真的是呢!那博陵就是唐家的地盘!
宋桥这话差点将童长廷逗笑:夫人啊,你可知那博陵有多大么?阿念就去了十多日,怎么可能真的撞见?
宋桥哼了一声:无论阿念到底是不是有了意中人,只要那人和姓唐的毫无瓜葛就行。只要不姓唐,天下的男子女子任阿念挑,我这个为娘的绝不说半个不字!
都已经过去八年了,当初唐家悔婚一事一旦提及,还是让宋桥非常恼火。
八年前,九岁的唐见微生了一场重病,昏迷多日性命垂危,她耶娘和姐姐急得满博陵寻访名医。
喝了几池子的药,唐见微的病情完全没有起色,最后唐士瞻在博陵城外的古山中寻到了一位世外高人,希望高人能救女儿一命。
高人收了银子,送回来一个写好的八字,让唐家去找八字相符之人。
看完八字之后,苏茂贞忽然想起她从前有一位手帕之交生了个女儿,八字似乎很接近!
苏茂贞差人打听,要来了宋桥幺女童少悬的八字。
将八字给高人看,高人兴奋得差点把案几给拍碎这八字和唐见微的八字乃是水乳之契天作之合!若是二人成亲,定能逢凶化吉,家宅兴旺,玉堂金马!
唐家人满心欢喜,立即下聘到童家。
宋桥没想到许久未见的旧友还记得她,甚至要和她家结亲。
唐三娘吗?
据说是个非常有名气的才女,九岁的小娘子写的诗都传到夙县了。
而她家阿念,书是会读但身子骨差得很,成天头疼脑热的,也不知道能活到何时
唐家家大业大,唐公还是朝中大员,这门亲事即便来得突然,宋桥也是很开心的。
但阿念身体的情况必须要跟唐家说明白,便发了快信去唐家讲清楚,免得回头说占他们唐家的便宜。
童少悬要嫁去博陵的事儿在县里闹得沸沸扬扬,所有熟识的亲朋都来道贺,都在恭喜童少悬要嫁入豪门。
宋桥和童长廷一直等着,等唐家的回信,等迎亲的队伍。
最后自然是什么都没等到,只等到了悔婚的信。
童家不知道唐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拿婚姻大事消遣童家,恨唐家的胡作非为自然恨得很有道理。
唐家对此事也很后悔。
唐见微病重是真,可迎亲的队伍才出发不到五日,她忽然就醒了,再多两日,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
唐士瞻和苏茂贞都傻了眼。
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着急娶童少悬进门是为了救女儿一命,唐士瞻他阿耶本来极其反对,说什么也不愿意和乡下的小商户家结亲。还是唐士瞻两口子顶着父上的巨大压力硬扛下来的。
结果迎亲队一走,女儿的病就好了?!
这是练谁家傻小子呢?
心里郁闷是真,可亲都定了,岂有反悔之理?以后让人家童家如何自处?
唐士瞻和苏茂贞打定主意,再荒唐的事也是因他们唐家而起,自己要娶的媳妇,接回来之后无论如何都得照顾好,决不能让童家女儿受委屈。
唐见微身体状况已无大碍,耶娘正打算跟唐见微说定亲这事儿,告诉她马上就要接一位活泼可爱的小娘子回来,等她们到了及笄之年便可成亲。
这头还没来得及跟唐见微说,那头唐士瞻就听说父亲写了一封信去童家,将婚事给退了,迎亲队伍也没到夙县,半路便打道回府。本来就瞧不上童家,正好孙女病好了,也不用再找人冲喜。
他老人家的原话便是:阿慎的终身大事岂能如此潦草随便?那夙县是什么地方?全都是不开化的南方蛮子!满嘴听不懂的鸟语,出门不骑马都骑猪!这样的人怎能嫁入我唐家?!
唐士瞻知道他阿父是地道的博陵人,骨子里流的不是血,全是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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