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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丞(GL)——宁远(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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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府横遭巨变一事早就在博陵府传开,众人只知唐家三娘再也没出席任何聚会,却不知她投奔了长公主。
    当初她装病不给长公主面子一时也在博陵闹过一阵子,知道此事的人不少。
    如今她出现在长公主身边,不用眼睛看,拿膝盖想一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了仇家手里,自然没好日子过了。
    谁都知道牡蛎壳难启又容易割手,长公主要她全都启开,可真是没有半点疼惜之情。
    也不知夜里关上门来,又该如何羞辱。
    一圈女官和名门闺秀们舒舒服服坐着,看着站在一旁的唐见微,目光里多少带着些怜悯和期待。
    怜悯她年纪轻轻耶娘双亡身世凄惨,却又期待着看看这位昔日风格无限的唐三娘落难时局促又狼狈的模样。
    唐见微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平稳了呼吸,将盆边启牡蛎的刀握在手中,灿烂一笑:
    遵命,殿下。
    说完便麻利地将牡蛎一个个剖开,摆入盘中,亲手在肥厚的牡蛎肉上淋醋汁,一盘盘递给众人。
    全程她笑颜如花,语调平稳不见半分耻辱感。
    没有半点失礼之处,甚至一丝沮丧的气息都没有透露。
    她倒像是这儿的主人,在招待着所有宾客。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唐见微的面庞上,品味她的笑容。
    等唐见微给长公主递来盘子时,长公主在她耳边说:
    倒是只小刺猬。顺一把下去,粘一手的刺回来。
    唐见微听到了,对长公主笑得更美:
    多谢殿下称赞。
    长公主若有似无地冷笑了一声,让陶挽之帮她夹牡蛎。
    全程童少悬都在远处看着,唐见微的所有笑容都被她瞧个正着。
    长孙岸见童少悬眼睛都要直了,赶紧肘她几下:
    醒醒,醒醒,别看了妹妹,你可知那人是谁?
    唐三。
    嚯?你知道啊?那你还敢看?不怕你娘扒你的皮?
    她还真是唐见微?
    你到底知不知道?
    童少悬心思根本没放在和长孙岸的对话上,有点好奇:
    为何唐三娘会在宴会上帮人剥蚝?
    长孙岸便将唐家的事,以及唐三娘跟长公主之间的恩怨说了。
    原来是长公主有意折她面子。童少悬在心里感叹,唐见微似乎也没耶娘说得那么令人反感。
    瞧瞧,千金大小姐沦落成了帮人剥蚝的厨娘,却也笑对人生,只将眼泪流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好一个活泼可爱,又让人疼惜的唐三娘。
    今日食单:
    【媳妇】即妻子。过了门的妻子最好吃?不,是还没过门将要过门的时候最好吃。
    (说笑的)
    第13章
    这牡蛎启一两个还好,若是一气儿启了三四十个,即便是唐见微这种常年跟食材打交道的人,在没有戴任何护具的情况下,还是不小心割伤了手。
    这盆牡蛎哪儿来的?
    她悄悄吮着受伤的手指。
    她根本没有准备如此难剥的食物好么?
    就算要准备,必定是在后厨全部处理完毕之后再端上来,哪有让长公主和宾客们自己撬壳的道理?
    唐见微觉得不太对劲之时,目光移到了长公主的侧脸上。
    长公主坐在人群之中,所有人都对她说的每个字笑脸相迎,拐弯抹角,极有技术地恭维着。
    长公主是这儿,甚至是博陵府中绝对的权贵。
    谁让她不称心如意,甚至敢扎她一手的刺,谁就落不着好果子吃。
    唐见微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盆牡蛎,想来便是长公主差人特意为唐见微准备的。
    想明白了长公主的心思之后,也觉得有些好笑。
    唐见微第一次捧着精心准备的食物投奔她时,便是抱着奉献一切的心思去的。
    只不过,以广开后宫的劣行闻名的大苍长公主,居然也会在意猎物是否真的情愿。
    当时长公主没有下手,便是因为看出了唐见微在硬撑。
    长公主侧靠在铺着兽皮的柔软扶手上,今日参加雅聚换下了简便的幞头,高髻云鬓,以牡丹花为饰,更显妩媚。
    所以,那日长公主自然是嫌弃我不识情趣了。
    唐见微在心里暗叹道:
    如今被一寸寸地磋磨,也是自找的。
    唐见微始终将笑容挂在脸上,宾客们也不再将她当做博陵金贵,只当个下人差使,让她倒倒酒,收拾收拾残羹冷炙。
    唐见微端了用过的食盘要走的时候,长公主道:
    收拾好了就回来。
    偷溜不成,被点名要继续回来现眼的唐见微爽快地应了一声:
    自然。
    唐见微甜美乐观又乖巧的模样,倒是让在场的一些女官瞧得有点儿移不开眼。
    唐家三娘子的绝世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即便略施薄粉,唐三娘也有带着种绝无仅有的纯净甜意,秀雅脱俗的庄丽。
    唐见微完全没有发现那些带着好感的欣赏眼光,她将沉重的食盘端回后厨,屏风暂时将众人隔开,留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唐见微用力闭了闭眼睛,默念着:
    没事没事忍忍就好。别丢耶娘的脸,莫让人瞧笑话。
    收拾好破碎割人的心情之后,唐见微带着假笑往外走,忽然和三四位本不该属于后厨的娘子们打了个照面。
    哎?唐三娘,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呢,你怎么在这里?
    为首的小娘子握住唐见微的手,关切地问道。
    唐见微认出了此人,这位是张家六娘,身后几位和她一样,全都是她二叔的女儿唐玲琅的狐朋狗友。
    这些人在这儿,唐玲琅估计也不会远。
    在最烦的场合,偏偏遇到最烦的人
    唐见微向她们微笑点头,很快借口脱身:
    长公主殿下还在等着我呢,一会儿我再回来陪妹妹们聊天。
    唐见微轻拍张六娘的肩头,旋风一般地消失。
    对方也没敢拦着,只叽叽喳喳对着她的后背道:
    我们等着姐姐哟。
    唐见微走了,小娘子们的假笑变成了冷笑。
    还以为她投靠长公主,有什么手段这么快得到长公主的宠幸呢。原来只是个做菜的。
    瞧,长公主都不赐座,只让她在旁候着,不就是个下人么?
    哎,真可怜呐。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千金,如今沦落成伺候人的家奴,要是我的话可没脸继续活,早就投湖自尽了,免得辱没门楣
    几位小娘子一边讥讽唐见微,一边从后厨出来。
    迎面匆匆走来个穿着红裙的小娘子,跟没长眼似的,直愣愣冲着她们来。
    她们正聊得心痒,等那小娘子到了面前才发现,双方直接撞了个正着。
    哎哟!
    张六娘差点被撞飞,幸好被身后的人扶住。
    正要发飙,忽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来的时候唐玲琅就交待过她们,这是长公主的赏春雅聚,不可轻易得罪人。要知道能出席长公主雅聚之人,指不定是哪家高官贵胄的子嗣。
    贸然得罪了,怕是要惹大麻烦。
    即便发髻都被撞歪了,张六娘也只好忍气吞声。
    这红裙娘子带着歉意施了个礼,很快离开。
    张六娘想要回头看这人时,发现眼睛有些睁不开。
    哎?什么东西
    那小娘子身上的脂粉香味儿也太重了吧,这是什么味儿,跟花椒粉有一拼。
    方才那一撞,扑面而来的气味太刺激。张六娘连咳嗽带打喷嚏,眼睛越来越难受,用手去揉,揉到最后眼泪哗哗,鼻涕狂流,整个人跟中邪似的。
    跟在她身后的娘子们症状和她无比相似,全都看不见,惨叫着相互扶持,跌跌撞撞出来找人救命。
    童少悬在十步开外往回看,将手里的花椒弹的空壳丢到草地里。
    本来她带着花椒弹是为了迫不得已防身使用,可这几个人说话太难听,惹人反感,教她一时没能忍住。
    童少悬叹气,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太孩子气了。
    唐见微回来时,发现长公主已经不在了。
    端来点心分给众人时,听说长公主方才离去,往画舫上去了。
    唐见微看了眼停在湖边的画舫,心中稍微宽慰了些。
    还有最后一道点心鸡肉冻,她这就回后厨做去,等菜全都做完,她也好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童少悬来到画舫前,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
    方才长公主的人过来跟她说长公主有请,让她到画舫上一叙。
    长孙岸和童少悬都吓得不轻。
    完了,妹妹,你当真是天选之人,芸芸众生之间,居然被长公主一眼相中。长孙岸感叹,
    也是,妹妹生得这般美,长公主又是个看脸行事之人,办雅聚吃喝只是表面意思,真正的目的自然是要物色美人。妹妹,你们童家能否飞黄腾达,就看你这回的表现了。
    童少悬本来心就七上八下,被她揶揄得更是忐忑。
    去画舫的路上,童少悬思绪不断。
    长公主要做什么?莫非要将她留在身边,当做家臣?
    或者是床上的
    我的娘啊,太可怕了
    童少悬脸色惨白,捏紧衣襟。
    长孙岸先前所说的话,在童少悬脑海里不断翻涌。
    若是同意了,她的人生也算是走到尽头,从此往后只能全心全意服侍长公主一人,堕入魔道。
    可若是不同意,她们童家只怕是会遭受灭顶之灾。
    长公主是何等人物?要捏死一个夙县小门小户,岂不是易如反掌?甚至都不用她老人家亲自动手。
    童少悬自小身体不太好,心无大志,只想活得久一些。
    算命先生说她活不过十岁,如今已经十五,她便给自己多一些希望,若是能够入仕,哪怕只做个小小的闲职,也不枉此生。
    她没有宏图野心,却也不该沦为长公主的玩物。
    她还没恋爱过呢,还想着能遇到一心人,携手度此生呢
    童娘子。
    陶挽之从画舫中出来,站在木梯之上,邀她上舫:
    殿下等候多时了。
    好
    童少悬提裙蹬上木梯,心里盘算着,长公主今年已经四十岁,若是能再活二十年,已经算是长寿。
    可二十年后她童少悬才是壮年,熬到那时候,说不定还能余下十年自由的光景。
    惨是惨了点,但起码能保全童家周全。
    登上画舫时,被长孙岸几番话弄得惶惶不安,思绪已经飘到二十年后的童少悬告诉自己,一切以大局为重。
    画舫上包括童少悬在内,只有三个人。
    陶挽之接她上来之后,便到舱外的敞棚站着了,中舱内只留着长公主和童少悬。
    长公主跪坐于案几之后,案几上架着一个竖起来的木板,木板后夹着纸,看上去是块画板。
    长公主让童少悬坐在她对面,轻轻地将手中的墨锭磨开。
    你叫什么名字。长公主亲切地问她。
    民女姓童名少悬。
    小字呢?
    小字阿念。童少悬第一次见到陌生人上来就问小字的。
    可有表字?磨出的墨汁沿着倾斜的砚台面流入小方池中,汇聚成一滩浓黑。
    询问大苍女子是否有表字,便是在问询这位女子是否有考科举入仕途的意愿。
    一般百姓家的女子只有名字和小字,不取表字。只有有为官意愿的女子,才会让长辈赐或者自己取表字,以方便同僚称呼。
    这是大苍独有的风气,据说前朝很多女子连名字都没有。
    民女表字长思。童少悬如实回答。
    长公主从笔山之上取下一支笔,轻声重复道:
    阿念,长思
    平日里只有最亲近的家人和友伴才会称呼她的小字和表字,如今被第一次见面的长公主念及,童少悬有些坐不住。
    长公主执笔在纸上书写着什么,坐在对面的童少悬看不到。
    书写了几番,童少悬从她手中的动作推断,她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
    长公主沉水一般的眼眸转向童少悬的脸庞,静静地看了一眼后,回到画纸上,继续画画。
    她在画我。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童少悬暗暗挪了一下身子。
    你是昂州夙县人?
    是
    母亲可是宋桥?
    这的确是家母的名字。
    你外祖母也住在夙县吗?
    外祖母和外祖父住在夙县临近的菿县。
    菿县啊,那也是个好地方。那儿是不是有座灵修山?秋景特别美。长公主手中画画的动作滞了半晌,有些费劲地将思绪重新拉回来,继续追问童少悬,
    长孙胤你的外祖母,和你外祖父的感情还好吗?
    童少悬算是听出来了,长公主该是和她外祖家有些前尘旧事,这才将她叫来,不断追问。
    也不知这旧事是好是坏,是恩是祸
    童少悬觉得实话实说比较妥当:
    外祖母和外祖父感情一向和睦。
    是吗。长公主眼神黯淡下去,笑容也有些许勉强。
    之后的一炷香时间里,长公主再也没说一个字,童少悬干坐着,如芒在背。
    好在最后长公主画完画,就让童少悬走了。
    临走时,长公主将画送给童少悬,双手交叉在下巴之下,问她:
    像你吗?
    童少悬看画中人,像她又不似她。
    隐约能从一笔一顿之间,看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影子。
    卫庭煦看向身边的长孙燃:你们长孙家终于向我们卫家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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