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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丞(GL)——宁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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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和阿耶感情甚笃是真,但她自小经商,靠自己的双手在博陵打拼出一片天下,乃是人人敬仰的巨贾,并不是离开丈夫就活不下去的深闺小姐。
    更何况还有一件事,只有她们原嫡一家才知道的事可以证明,阿娘绝对不会自尽。
    这几日发生的事在唐见微的脑中一一铺开、串联,一种被无形之手拿捏的不安感让她愈发忐忑。
    唐见微揉了揉酸胀难忍的眼睛,加快步伐往马厩走去。
    到马厩之时,马夫陈叔正在给马梳理。
    他手中的刷子动得极慢,有几下根本就没刷到马身。
    陈叔双眼发直,很明显心事重重。
    陈叔。唐见微唤了他一声,他回过神,对唐见微来找他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是刻意在这儿等她:
    三娘。
    马夫陈叔自小跟着阿耶,从左下颚到右眉,有一道极长的疤痕,据说是小时候被土匪砍伤的。他一家人都被土匪杀害,只有他被阿耶救了出来。从那以后他发誓一辈子效忠阿耶,跟随左右。
    陈叔之前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唐见微开门见山地问他。
    陈叔看了看周围,向唐见微使了个眼色,两人绕到马厩深处,陈叔这才开口:
    阿郎被送回来的时候,其中一个官爷我认得,他曾经有匹马快要病死,正是我帮他治好的。那官爷独自在京中打拼,不嫌我是个贱奴,时常与我一块儿喝酒,一来二去便熟悉了。不然的话,我这样的人即便再耍赖纠缠,也不可能从官爷那儿撬出只字片语。
    唐见微双眼雪亮,立即问道:陈叔可是从他那儿知道了真相!
    陈叔沉闷的表情已经提前回答了:不过是大理寺人手不够,那官爷从刑部临时调去帮忙的,并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他留意到一件让他不解之事。
    什么事!
    官爷说,阿郎被带到狱中时,不是自己走进去的,而是被抬进去的。
    什么?唐见微脸色巨变,你的意思是
    陈叔的声音轻得一阵微风都能吹跑:
    阿郎可能在路上,就已经陨命了。
    夜白星轻轻地嘶鸣着,似乎在看唐见微。
    这是阿耶生前最爱的马,它也有点儿燥,在原地蹬了蹬蹄子。
    唐见微沉默了许久,最后对陈叔说:
    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唐家还有谁知道?
    我没有告诉给任何人。
    好,陈叔,此事你暂时保密。唐见微说,还有一件事,我想麻烦陈叔帮我去查一查。
    听完唐见微所言,陈叔立即出门办事。
    唐见微匆匆忙忙去给阿娘买了棺材,亲自跟着运回来,接阿娘入棺,为她楔齿。
    将角柶撑进阿娘的口中时,唐见微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滚。
    耶娘,阿翁,陪伴着唐见微长大,最最挚爱的亲人,就这样躺在此处,即将与她永别,她们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
    此时此刻,透过模糊的视野,唐见微总算是看清了如今的状况。
    亲手送别亲人,贯彻心扉之痛,让唐见微有了极其真实的感觉。
    眼前所有事,都是真实的。
    这些从小呵护着她,教导她的至亲之人,将化为泥土之下的白骨,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唐府十日内接连去了三位,命讣传到博陵各处后,陆陆续续有些来吊唁的亲朋,唐见微需要接待。
    唐见微穿着斩衰裳,脚踩菅履,扶着依旧神志不清的姐姐,跪在前堂。
    杨氏和二叔也在前堂,杨氏还问唐见微:
    阿净这是什么了,如何和她说话也不应?
    唐见微只道:姐姐难过,什么也不想说。
    杨氏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向发愣的唐观秋时,表情有些玩味。
    而二叔在堂前穿来穿去接待诸君,俨然已经成为唐府的新主人。
    唐见微发现今天来的人很少,比她想象中的要少许多。
    也是,阿耶被牵扯进敏感的大案中,唐家已经不若从前,能登门已经是将自身声誉置之度外。
    唐见微一一施礼、叩谢,直到额头叩得发红流血,也浑然不觉。
    丧礼进行得极快,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催促着这一切,想要匆匆合棺了事,埋葬一切。
    唐见微无法阻止,她如今的能力极其有限,被左右牵制着,只能在某人铺好的路上,跌跌撞撞往前走。
    将阿翁和耶娘葬了,回到唐府升堂反哭。
    唐见微对着灵位哭得眼睛红肿,唐观秋还问她:阿娘为何而哭?
    唐见微握着她的手,头疼得厉害。
    一直忙活到夜里,唐见微和唐观秋一块儿往卧房走的时候,陈叔回来了。
    怎么样!唐见微看了眼周围无人,便急匆匆地问他。
    陈叔脸色发青,大冬天的也累出一脸汗,显然是狂奔不止,没有一丝怠慢。
    三娘子想得没错,主母没有想将大娘子养在府中,早就和那桐县县令梁祖旺说定了,要送大娘子去给他当妾!梁家的人都已经在路上了!
    唐见微听到梁祖旺当妾这些字眼,气得心口绞痛。
    她虽未入仕,但耶娘在博陵活跃,她也是京中知名贵女,经常出席各种雅聚,朋友圈子里各种趣闻她从未落下过。
    这桐县县令则是去年她的朋友圈子里,时常被拎出来嘲讽的笑料。
    那梁祖旺曾经也算个小小京官,妻子乃是朝中五品大员。
    他攀着妻子的关系进了中枢后,依旧不思进取,成日花天酒地,没出两年就被妻子休了。
    被休之后梁祖旺灰溜溜地回到老家,花钱买了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的县令做做,依旧不干正事,和些勾栏女子厮混在一起,据说还收了娼妓为妾,连梁家都和他断了关系,不再往来。
    就这样浮浪之人,杨氏居然要将姐姐送去给他糟蹋?
    还是当妾?!
    唐见微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暗暗看了姐姐一眼,发现姐姐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勾着唐见微的小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氏果然满嘴谎言!
    这梁祖旺估计和杨氏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唐见微知道杨氏骗了她,想要将她和姐姐都嫁出去。
    若是真的嫁了,唐家和本该传给阿耶的爵位落到杨氏和二叔手里不说,以后她姐妹俩就算是彻底落入杨氏手中,任其揉圆搓扁!
    差一点点就着了杨氏的道!
    幸好唐见微留了个心眼,让陈叔去查了此事!
    这唐府已经变天,一刻都不能待下去!
    唐见微打算趁夜带姐姐离开!
    先走一段剧情,别被开头吓着,本文是轻松向正剧嗷~
    第5章
    离开唐府极有可能一去不回,她需要钱银。
    幸好从前年开始,她就开始去阿娘开的酒楼里掌勺,得了不少美誉,也赚了钱。
    赚来的钱阿娘完全不过问,全数给了她,她喜欢什么便买什么,从不多说一句。
    阿娘看出她在厨艺方面极有天赋,便将传家秘本给了她,让她好好钻研秘本上的食谱,来日要再考她。
    甚至买了间铺子,打算让她自个儿开个食肆酒楼,独自闯闯。
    秘本里的所有食谱唐见微早就记在脑中,如今秘本不知去向,倒也不打紧。
    她自己存了不少钱,还有地契,两大首饰盒里满满当当的首饰,以及她耶娘早就为她准备的嫁妆。
    这些她都可以带走。
    将一些用不上的质成现钱的话,足够她和姐姐在另一个地方重新生活。
    离开博陵,她完全可以到一个唐家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买一间屋子,靠自己的手艺生活。
    她对自己的厨艺和经商头脑还是很有信心的。
    一边赚钱积攒人脉、帮姐姐治病,一边在安全的地方调查耶娘死亡的真相,韬光养晦,这或许就是唐见微余生最重要的事情。
    在她心中甚至已经列出了几个可去的县城名单,信心满满。
    可当她回到房中却发现,她所有的钱银被洗劫一空!
    首饰盒被掏了个底朝天,就连地契也消失不见,唯一逃过一劫的是她随身携带的荷包里,那微不足道的碎银子!
    杨氏竟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
    看来这对不要脸的犬彘母子,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久留。
    也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她和姐姐恐怕都离不开。
    她发现日常跟在她身边的三位婢女如今一个也瞧不见了。
    也罢,就她和姐姐两个人,行动起来更方便。
    她将姐姐接到自己房中,特意去庖厨交待明天早上想吃馎饦,让庖厨准备。
    交待完之后,她去给杨氏请了安,请安的时候连连打呵欠,似跪也跪不住,杨氏就让她早些休息去了。
    房门一关,唐见微一双眼睛比狼还亮。
    什么也不用收拾,也没得收拾,她准备带着姐姐翻墙出去。
    偷溜这事儿她从小到大干过无数回,熟悉得很。
    她自己一个人走自然容易,但要带上疯了的姐姐,还是得有些准备。
    为了让姐姐听话,别闹出什么岔子,唐见微提前想好了办法。
    她知道姐姐自小就听阿娘的话,便学着阿娘的语气,跟姐姐说:
    阿净,今晚阿娘带你玩个游戏,你跟着阿娘走,好不好?
    听到这话,姐姐果然兴奋了起来:玩什么游戏?
    唐见微看她没有血色的脸庞上泛出了笑意,是真情实感地期待着游戏,忽然明白了。
    姐姐或许没有完全疯,她对别人所说的话能给予恰如其分的回答,并没有答非所问。
    有一种可能。
    可能姐姐的记忆错乱了,认不清人脸了,但她的痴症并不算太严重,或许还有治愈的可能性。
    尚且能够交流就好。
    她跟姐姐说:阿净跟着阿娘一块儿出去就知道了。
    夜深,操办丧礼多日的唐家,从家奴到杨氏全都扛不住疲倦,早早入睡。
    唐见微趁夜带着唐观秋逃出了唐府。
    宵禁时分,金吾卫全城巡查,唐见微也不往坊外走,就躲在坊内。
    万一唐家人要找她们,或许也想不到她们这般胆大,就躲在眼皮底下。
    至于藏身何处,唐见微也早有了打算。
    坊内有一处荒废的宅子,听说是曾经上京赶考的举人买下的居所。此人屡屡落第深感仕途无望,自尽于宅中,冤魂不散的传说一直都在坊间流传,那儿也就成了博陵有名的鬼宅。
    大白天的鬼宅都没人敢靠近,更不用说子夜时分。
    姐妹俩往鬼宅去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分明是跟着她们的。
    唐见微后背一僵,莫非被唐家人发现了?
    她立即拉着姐姐,加快脚步。
    正犹豫着还要不要狂奔时,听见身后人叫她:
    三娘!三娘!是我!
    唐见微回头一看,正是时常跟随她左右的三名婢女之一的紫檀。
    一块儿进了鬼宅,紫檀将带出来的细软全给了唐见微。
    昨天主母让我和红玫、来春给三娘收拾屋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她们那哪儿是收拾,将三娘的私人物件全都装到包袱里带走,分明和抢劫无异!我问她们她们也不说,反倒让我别废话,快点干活儿,我琢磨着肯定出了事,留了个心眼,暗中藏了些细软。不过红玫和来春她们看着呢,我没法藏太多,也就这些了,三娘莫怪我。
    紫檀这是雪中送炭,唐见微哪会怪她?开心都来不及!
    可最终,也只换回三百两银票。
    从黑牙郎那儿出来往鬼宅走。
    余晖之中,唐见微路过热闹的市集,看到有卖饼的小铺子。
    闻到烤饼的香味,她肚子擅自叫唤了起来。
    烤饼这种又硬又干的食物,放在往常唐见微是不可能吃的。可是现在她只有三百两,还不知道会再遇到什么困难,如今情况不容许她挥霍,能省则省。
    她打算买一堆烤饼回去,先将肚子填饱再说。
    而且天气冷,烤饼易于储存,放个月余不成问题,随身携带也方便。
    唐见微买了二十个烤饼,让店家帮她用粗布包好。
    揣在怀里一大摞,热腾腾的面香往她鼻子里钻,弄得她肚子叫唤得更大声了。
    但她忍着没在外面吃。
    姐姐和紫檀肯定也饿坏了,她自己先吃了算什么事。
    唐见微抱着烤饼,将戏台酒垆抛在身后,从青槐长街往前行。
    上元节还未过去多久,高二十丈的巨大灯轮尚且没拆干净,唐见微抬头望去,这才想起这些日子唐家发生的事让她无暇顾及节庆,根本没有赏灯的时间。
    从残余可以看出,今年的灯会依旧热闹。
    遥遥望去,灯轮如树如瀑,震慑心扉。
    渐渐入夜,尚未宵禁的博陵府喧嚣不止,街衢之中行人密集。
    唐见微在其中艰难前行的时候,发现有个卖肉蛇的商人。
    阿娘最喜欢吃蛇羹,以往过节,唐见微都在愁去哪儿买上好的肉蛇孝敬阿娘,往往穿过整个西市都未必能找到合心意的。
    今年倒是巧,不刻意找它,它反而自己出现了。
    唐见微心中的高兴劲儿还未起来,忽然想起阿娘已经不在人世,即便做出再鲜美的蛇羹,又能给谁吃?
    唐见微定定地瞧了那肉蛇摊片刻,抱紧了烤饼,扭头离开。
    还未走出几步,忽见前方走来一队金吾卫士兵。
    他们见人便问:是否有看到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带着个疯妇?
    行人摇了摇头,他们便继续打听。
    唐见微脸色煞白,立即转身。
    金吾卫在寻她和姐姐居然连金吾卫都出动了?
    她一边低着头往前疾走,一边将身上颜色鲜艳的披肩解下来,顺手披在路人身上:
    姐姐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忽然得了一件名贵披肩的路人:??
    唐见微披肩之内是一身襦裙短袄,颜色较素,融入到人群之中也不打眼。
    唐见微没敢回头,一边抱着烤饼不舍得撒手,一边单手将女子的发髻拆了,简单一转,换成了男子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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