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后的千霞和宋平闻言满是惊讶，梵音竟然就是末离一直在找的凤归奚，这缘分还真是深啊。
    终于找到了那棵老树下，一眼望见漂浮着的碧篁笛，梵音奔上去伸手要去拿碧篁笛，碧篁笛忽的跌落下去，不及落地就化作了轻烟散去，梵音握了个空，凤眼之中满是不敢置信，此笛与末离形影不离，笛在人在，如今碧篁笛毁，不见末离。
    老树枝叶颤动，巍巍开口，原来仙君就是末离要找的凤归奚啊。
    老人家，末离在哪里？
    老树一声长叹，真是造化弄人啊，想着这菩提弟子又如何应得了末离这情深意重，怪不得末离那般萧索释然，想来已是放下了这一段执著，刚才他魂魄到此，吹响了净华之音，净化了这里，彻底的魂消魄散了。
    魂消魄散，四个字让梵音心底一阵凉意，末离竟然就这样舍他而去吗？他都还不知道他就是凤归奚呢？
    末离莫离，终究还是离开了。
    千霞在一旁愣着，早上还好好的说话，怎么转眼间就已是生死相隔，再会无期？末离他不是上仙吗？怎么会突然就？
    宋平也看向瀚辰，瀚辰摇了摇头，末离将自己的仙骨给了梵音。失了仙骨，散了魂魄，末离他还真是好狠的心啊，这般对自己，现在让梵音可怎么办？
    跌坐在树下，梵音呆愣在这里，前世今生历历在目，呈祥宫的一点一滴汇聚成海，让他在情海之中沉沦，他心甘情愿陷在那情海中永不分离，偏偏天意难违，要他们死别五百余年。
    他失去前生一切，只当是梵音，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末离呢？他化作鬼魂，飘荡在阴阳之界，饱受磨难历尽相思，苦熬了那么久才见到了他。就算是不记得前尘，他们终究都是再一次的爱上对方。
    明明是苦尽甘来，前景可盼，偏偏的阴差阳错，相见难相守，相守缘太浅，缘浅情不绝，情绝恨更深。到如今，他承了他的仙骨修为，而他为了他再一次的送了性命，这一次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终究是他凤归奚误了景末离。
    宋平要回冥界复命不能久留，他一路感叹的先回去了，千霞靠在一旁的树杆上，心情很是复杂，就算是末离执着了这么久又如何，到最后也是情愿难偿，落得个身死魂消。
    瀚辰陪在梵音身边，看着他哀莫得心死的模样，心中也是悲伤得很，离开的人回不来了，活着的总是要劝住的，梵音，我想这也是末离自己的选择，他应该是离开得毫无牵挂了。
    他找了我这么久，到最后都没找到是我，怎么会是毫无牵挂。这一刻，梵音突然有些恨无霜，若非是无霜，末离不会这么决绝的离开。
    瀚辰沉默，就算不知道是你，他心中最惦念的还是你。否则也就不会舍了自己的仙骨和修为了，景末离对梵音一直都是有情有意的，他之前还那么的跟他生气，如今想来真是不该。
    怕的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凤归奚，又爱上了他，面对着突然出现的无霜，末离心里该是多么的痛苦自责。是这愧疚痛苦让末离选择了彻底离开的。
    梵音蜷缩着抱紧了自己的双膝，是他错了，前世从那灯会上的初见，到凤凰宫的再见之后，是他一步步的让末离对他情根深种，今生更是他先对末离生了情意，是他阻了末离的清修之道，让他落得了如今的结果。
    他想陪着末离消散，可身上的仙骨是末离的，修为也是末离的，这些都是属于末离的，他就怎么舍得让着属于末离的东西散去，末离为他付出了一切，而他连同生共死的誓言都不能遵守。
    凤归奚又如何对得起景末离？
    寂灭林在景末离的灵力之下，逐渐的复苏，枯木逢春般葱翠，细雪飘飘落下，青松堆雪红梅吐艳，转眼七个日夜过去了，梵音还坐在老树之下，前尘今事心神俱哀，寒霜细雪落了他一身他也不曾理会。
    树叶轻摇一阵清风为梵音拂去了霜雪，老树轻声一叹，逝者难追，仙君还是节哀吧。在这般枯坐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走了的人始终是不会回来了。
    梵音望着远处，眼神有些空洞，末离在这里修行了很久吧？
    那一年末离来这里，只是个游魂，林中多少魑魅魍魉恃强凌弱，末离受了不少苦楚，几次魂魄将散，又几次坚持的把自己留住。老树慢慢的说起了五百多年前的往事，从一个弱小的游魂，历经百年，夺天地阴阳造化之劫，修成了鬼王之身，那之后他才踏出了寂灭林，四处的去寻找你的下落，一次次带着希望来，一次次失望的走。七天前像当初的游魂一样来了，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可也还是善良的末离，成全了我净华寂灭林的夙愿。
    在遇见这一世的梵音前，末离早已历经了太多悲欢分离，却还是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善待着温暖着身边的人，身为鬼王之时坐了多少善事，立下了多少功德。到了最后神行消散，还舍了三魂七魄渡了这寂灭林所有的魑魅魍魉。
    他一直都很好，什么事都宁愿自己承受，看着漫不经心，往往最是真心。梵音微闭上了眼，是我配不上他的心。
    缘起缘灭莫执著，六界生灵都有自己的归处，末离的归处在这里，仙君的归处却不该是这里，老朽想末离更希望的是仙君能安然的走自己的道。
    不远处瀚辰现出了身形，他在这里陪了梵音两天，实在没办法就回了仙界一趟，毕竟这件事还是要告诉仙尊帝君他们知晓的。两位仙尊听说了景末离的决绝之后也是半响无语，帝君们更是嘘嘘不已，人都不在了自然也就罚不了，而对于梵音，净华仙尊只说了，由他去，是不打算管了。
    梵音，仙尊那边我都交代清楚了，可你一直在这里也不是事。瀚辰蹲在了梵音身边，想来你如今已经是上神之境，可不受一些仙规束缚，你若不想回仙界，自可寻一个洞府修行。
    瀚辰，我，一时间梵音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哪里都没有了景末离，那他去哪又有什么要紧。
    瀚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济世苍生一直都是你的愿望，末离也是一样的心怀苍生，他不在，那你更要帮他去做这些。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末离还会回来呢。
    第87章 守护
    栖梧峰上风雪急，红梅处处开，小院独寂，一盏孤灯残，灯下人手中的经书已半天不曾翻页，梵音看着灯盏上的火苗，思绪缥缈，转眼已经是七年，踏遍曾和末离同行之地，却一点他的残影也看不见了。凤栖梧，到如今凤凰离去，栖梧峰上等不来那只雪凤凰了。
    你为寻我踏遍四界，苦等五百多春秋，现在你离开，那我也会寻遍天地，一直的等下去。
    夜幕匆忙去，晨曦渺然至，残烛熄灭，梵音又是一夜不曾休息，推门而出，只见得栖梧峰上处处积雪，荷池结冰，青竹枝凝霜宛若碧玉，遍地寒凉。海天之际浅浅金光，金乌将要跃出海面，今日倒是天晴了。
    拿起扫帚扫去庭院中的雪，堆成了两个雪人，刚收拾好，傅子元就落到了院里，仙君，我给你带了些糕点过来。他拎着一个食盒，还是旧时那天真跳脱的模样。
    梵音微一点头，有劳。
    傅子元笑着将食盒放到厨房里，这里面都是我早起蒸的糕点。最近风雪急，仙君还是在这里多住几日吧。这七年来，梵音不时会到栖梧峰住，他受自家师父之托自然是要多照顾一二。
    看着院里的雪人，傅子元折了些竹枝和红梅过来，做了两个花环给两个雪人戴上，以前末离也喜欢堆雪人，他回头看站在廊上的梵音，这末离一去仙界就没有回来，该不会是把我们都忘了吧。
    梵音没有将末离魂散的事告诉沧灵的人，瀚辰自也没说，他向来多情，又怎会把你们忘了。
    也是，你们这些仙君，有时候闭关就是个百年，等末离回来，我估计都老得不成样子了。傅子元摸了摸自己的脸，同是修行，凡人就是吃亏啊，最多活个百来年也就到了尽头了。
    梵音没有回答，他看向了远处的山峰，末离啊，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我要去一趟赢城，这栖梧峰就托你看顾了。
    好，仙君尽管去。傅子元利落的答应了下来。
    腾云至赢城之中，梵音撑着一把伞缓缓的行走在街道上，街上行人寥寥，梵音直接到了泰平街上的镇国将军府前，他近日算到景晖有一劫数，特来这里相助的。
    府中南厢房里，景晖躺倒在床上，他前日夜里被暗箭所伤，箭毒难去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林瑶日夜照顾不曾离去，景墨已经十岁了，长成了小小少年，小脸满是苦恼，怎么连御医也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毒？
    林瑶拿着手巾给景晖擦着脸，眉头紧皱，总会有办法的。
    景墨退出了房中，到了中庭只见得满池荷花寒冬绽放，这里花一年四季总是开着，虽然当年他年纪小，也记得那位仙人伯父，伯父一定要可以救爹的，想到这里景墨朝大门跑去，他想去飞花观看看。
    刚到了大门口就看到台阶下撑着伞的一个白色身影，心中一喜，伯父？
    梵音略抬高了伞，看清了伞下的面容，景墨有些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不好意思，我认错了。
    梵音略一点头，也没认错，在下梵音，受末离之托，来为令尊解毒。
    景墨顿时欣喜，是伯父让你来的，那你也是仙人？
    是。
    那快请进。景墨忙请梵音入内，途径荷花池，梵音脚步一顿，末离不在，这荷花池的灵力还是在滋养着住在这里的亲人。
    娘，伯父的朋友来了。景墨先行进房，林瑶忙出了房门，一见梵音品貌非凡，仙君有礼。
    景夫人有礼，在下梵音。
    仙君客气。林瑶还了一礼。
    我先看看景将军的伤吧。梵音进了房门，看景晖昏迷不醒，他取出了一枚药丸，将这药用水化了，给将军服下就好。
    是。林瑶端了水将药丸化开给景晖喂下。看了看房中，梵音将桌上的花瓶中的花取了出来，放上了一枝红梅，这枝红梅放在这里助景将军休养。
    林瑶看景晖的脸色慢慢的恢复了过来，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走上前深深一拜，多谢仙君相救。
    不必客气，我与将军也是故友，更何况他是末离的弟弟。末离看重的这些情意，梵音会一直为他守护着的。
    不知大哥他可好？
    梵音略一点头，他在闭关修行，不方便外出。
    原来是这样，仙君岁月长久，不比凡人。林瑶略感叹了一声，有劳仙君，还请客厅用茶。
    不必客气，景夫人好好照顾将军，我这就离去了，不必送。梵音一致意，转身就出门，林瑶忙示意景墨送一送，景墨跟了出来。
    景墨看着这位如霜似雪的仙君是满满的好奇，仙君，你和我伯父很熟吗？
    嗯，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爹一直说伯父是世间最好的人，成了仙也是最好的仙君，可惜当初我年纪小，不太记得伯父的样子，不过飞花观里伯父的神像就很好看。景墨仰着头说着，双眼晶亮，对这位仙人伯父很是向往。
    嗯，末离是仙界里最好看的仙君。听着这些末离的亲人提起末离，知晓这世间始终有许多人记得末离，梵音心里就有些酸甜交杂。
    真的？我看仙君也很好看。景墨很是灿烂的笑着。
    不及末离好看。还记得当初那灯会上，灯光辉映，凭栏白袍公子就站在那笑看着街上行人，一双桃花眼顾盼生情，唇角弯弯含着醉人的笑意，夺尽世间风华，只一眼他就再也忘不掉他了。
    景墨有些难以想象的抿了抿唇，那这伯父该是有多好看啊，等以后伯父出了关，仙君可要记得提醒他，让他到赢城来，让我好好看看。
    已经走到了大门，梵音停下了脚步，公子不必送了，告辞。他撑起伞，出了将军府很快就消失在了街上。
    步入飞花观，仰头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神像，梵音双眼有些湿润，神像犹在，你又是在哪里呢？若你心中对我还有半分牵挂，就请你不要放弃一点生机，就算是再度轮回，我也定会找到你。
    这神像已经是许久前雕刻的，总觉得为雕出末离五分风采。曜帝出现在了殿里，也看着神像。
    梵音转身对他行了一礼，帝君。
    曜帝摆了摆手，真是可惜啊。可惜这万年难得一遇的仙人，就这般的在这一场情劫里魂飞魄散了，末离终究是没有渡过这生关死劫。
    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错的是缘分吧。末离成全了你，你也不要让他失望，净华仙尊要入世渡劫，你应该去见见他。
    梵音微低了头，他感激师尊救了他一命给了他新生，也感激他殷殷教导，清心锁是惩罚他该承受，他并不怪师尊的严厉，只是他始终是辜负了师尊的期望。清心难清，他的心里始终都是住着那一只雪凤凰，这一生漫漫岁月里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多谢帝君，我会去的。
    自从那日和末离大动肝火，失了修行，净华仙尊就意识了自己的心病，禀顺天意故而要入世轮回一遭，再修心德，这时日将近，他也将事情安排妥当。凌霄宫里，净华仙尊看着自家的徒弟，很是无奈的一声长叹，梵音的死劫确实渡过了，可他的情劫是永远也过不了了，你可怪为师？
    梵音摇头，师尊都是为弟子好，弟子知晓。
    净华仙尊又是一叹，景末离，确实有颗至情至性的心，若他是寻常人，也许能够安然一生，可他一开始就非常人。
    师尊可是有末离的消息？梵音有些激动的抬起头，很是期待的看着净华仙尊。
    净华仙尊略一犹豫，还是开口了，那日在幻霄所见的青龙、白虎，你可还记得？
    弟子记得。梵音这才想起，幻霄里青龙和白虎待末离很是不同，更是送了他两根凤翎和一灵戒的仙花仙果。
    幻霄并不在仙界，而是六界的一抹影子，能操纵幻霄的，唯有神界和魔界的神魔们有这个本事。我想，那青龙白虎应该是神君或者魔君的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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