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他不懂爱(修真)——眉开挽(54)
大概凌危云也想不到,自己一颗药丸,居然被对方这么珍重地藏在枕头下面。
毕竟这是能保那人命的东西。
缇晔将丹丸取出来,很抠门地掰了小半下来,递给那人,道:找人查这丹丸是怎么做的,然后照着它做出来。靠着云游仙师得来的仙药固然灵验,却难保什么时候就断了,到时那人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缇晔不放心,能自己做出来才是最好的,随时能够保障供应。
第86章 或许他早就爱上了倜夜,只是忘了
凌危云在宫中住了几日, 对外称是养病,缇晔倒也真的做出个样子来,每日延请不同的太医来问诊,无一不是先皱眉思索,而后摇头叹气,表示束手无策。
凌危云心道,他这病是身魂不合所致,凡医能治才有鬼了。
他对这样的结果丝毫不意外,也不觉得失望,倒是缇晔脸色不大好看,大约觉得集整个太医院之力,尚且攻克不了一样病症,实在有负太医院的盛名,当场就骂了一声废物。
正好赶上了今日问诊的老太医被当面这么骂了一句,布满褶子的老脸上委屈地皱成一团,也不敢辩驳。
凌危云见此,忍不住道:医者治病救人,无不力所能及,但是世上病有千千万,哪有什么病都能治的。
缇晔脸仍沉沉,却也没再说什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倒霉太医领着带来的小医童下去了,云信亲自去送,一直送到殿门口,老太医还是郁郁不欢。
毕竟行医大半辈子,皇族宗亲不说,皇帝也服侍过几代了,老太医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云信在殿门口站定了,对太医歉声道:今日有劳太医了。
太医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道:陛下要求这么高,老臣看来是难以胜任了,往后还是叫别人来吧。
云信道:哪能呢,张太医您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太医院唯您是瞻,您都不能胜任,还有谁能堪任呢?
太医吹了吹胡子,显是还没气消的模样。
云信又道:云信也知道太医您今日受了些委屈,只是里面那位公子,在陛下心里地位甚为重要,陛下很是着紧,说话难免急躁些,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太医闻言,皱巴巴的老脸上露出一种又震惊,又八卦的神色,他眼睛往里瞅了瞅,有些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半信半疑道:里面那位,和陛下果真?
云信却不答了,只道:往后公子还是要有劳太医您多多上心些。
老太医略微沉吟,伸手捋了把自己花白的胡子,道:这是自然的,医者仁心,这点老夫还是有的。
云信笑着应了声是,恭敬地将太医送走了。
太医和云信一走,屋内只剩下了凌危云和缇晔两个人。
凌危云刚刚被诊了脉,衣袖卷上去了一些,露出一截腕子,太过清瘦的缘故,腕处突出的腕骨很是显眼,缇晔瞧见了,眉头皱紧起来,道:你也太瘦了些。
凌危云姑且将其当作是种关怀了,不以为忤,把衣袖拉下来,坐在床前,对缇晔道:你不用再找太医来看了,我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药石无医。
他看着缇晔,巴巴地道:只有一种解法,你知道的。
缇晔当然知道他说的那种解法是什么,耳根热了热,口中却道:天下名医那么多,兴许还有别的法子呢?
不然只靠这种神棍一样的说法,未免也太没保障了些。
缇晔更相信医学的力量。
凌危云哦了一声,顿了顿,突然地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有牵扯,所以想着趁早把我治好了,你就解脱了。
缇晔一时没吭声。
凌危云见他不答,八成是默认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道:所以你这么勤快叫太医来诊治,还日日都过来瞧一瞧,就是想看我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治吗?
缇晔腮帮子动了动,脸上露出一种不太自然的神色,他当然不可能直说自己每日跑过来是想看他,又羞又恼,有些恶声恶气地,道: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别胡思乱想的,好好治你的病就是了。
凌危云看不出来对方的羞恼,也不大明白人在面对自己心仪的对象时,出于自尊心,或者是别的各种因素,或多或少都要将自己的心情给掩饰起来,反而不能够坦诚。
人类心思太过幽微,而又复杂,凌危云还有很多琢磨不透,只是见缇晔一脸凶恶,像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不由觉得失落,道:好吧,那今天太医也来过了,你可以走了。
缇晔哽了哽,所幸很快就找到一个理由,道:我要的东西,你还没给我呢。
他说的东西,当然是指关于他要找的那个人的线索。
凌危云道:我还在回忆整理,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给你的。
当然,他其实是在尽力地拖进度,否则等他弄完,缇晔不需要他了,直接就将他送走了怎么办。
缇晔看着他:哦,是吗?
凌危云点头,丝毫不露出心虚的样子。
缇晔闻言,干脆在桌边坐了下来。
凌危云面露疑惑。
缇晔理直气壮:我留下来盯着你。
凌危云:
旁边有个虎视眈眈的监工,凌危云没法摸鱼摸得太明显。
他以有人在身边,觉得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太多东西为由,决定先画那人的肖像。
他装模作样地捏着笔,站在桌前,凝眉深思,不时在画纸上添一笔。
画中人宽衣长袍,立在一株秋树下,一身白衣本来是穿青的,缇晔不肯,非让他把人画成白衣。
反正只是衣裳颜色而已,差一点也没什么。
缇晔这样说,凌危云就由着他了。
然后到了画五官轮廓,凌危云自然不可能真的如实把自己模样画出来,眉毛眼睛,都有意画得不太一样。
结果缇晔狠狠皱眉:不对,不是这样。
凌危云:?
凌危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背上一热,缇晔竟是直接上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缇晔握着他,掌控着笔下力道和去向,硬生生在画像上改了几笔。
只几笔而已,画中人的眉目神态,和刚刚竟像是有着天差地别。
凌危云凝神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那般冷冽眉目,清冷神态,饶是他自己来画,恐怕也画不到这么传神的。
仿佛如在眼前,和他自己对视一般。
缇晔看着画中之人,一时也好像出了神。
他不过只在画中见了这人一面,脑子里却好像刻着一幅画像,不甚清晰,也很难言语明白,但此刻拿起笔,手下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仿佛早就演练过千万遍,就这么流畅地画出来了。
两人都是愣怔半晌,直到凌危云动了动,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口中还嘟哝道:明明是我来画,怎么你倒插上手了。
心中惊异却是久久不止。
他简直要怀疑缇晔是不是装失忆,来作弄他的了。
缇晔回过神来,握着凌危云的手却没松开,他拧着眉毛,又看了一眼画像上的人,道:这是不是你见过的那个人。
凌危云沉默片刻,应了声:是,这个更像一点。
语气中颇有些不情不愿。
你看你,画成这样,还要我来改。缇晔轻哼了声,道,算了,还是我来教你怎么画吧。
于是缇晔站在凌危云身后,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教着凌危云画完了自己的肖像。
个中滋味,实在很难描述。
反正画完之后,凌危云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尤其是贴着缇晔胸口的后背。他莫名呼吸发促,身体也有些热。
缇晔还贴着他,嘴唇贴近了他的耳朵,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儿低哑,道:你再看看,现在这幅画如何,像吗?
凌危云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画像上的自己,后者正用那双平静的,冷冷清清的目光看着他,还有他身后的人。
凌危云对上了画中人的眼睛,莫名感觉到了几分羞耻。
就好像被过去的自己审视,过去那个无情无欲,从来都是冷清的自己,在向现在的他发出质问:你现在怎么回事,你忘了你的道心清净吗,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急,你在脸红什么,你在渴望什么。
你当真以一颗人类之心,爱上了你身后的那个人吗?
凌危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他在心里对那个过去的自己做出了回答。
是,他爱上了这个人。
情不知其所起,或许早在他作为倜夜的师兄,早在他成了倜夜的道侣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这个人有了爱慕之心。
只是过去在道一宗的那一段记忆他已经全部缺失,而在云夜山的时候,他又丧失了一颗能够爱人的心,于是被迫沉寂下去。
或许他早就爱上了倜夜,只是他忘记了,不知道而已。
而现在,他只是把那种感觉,重新找了回来。
早在得知自己有了心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是爱着这个人的。
缇晔久久没听到怀里人的回答,他很有心机地,故意将自己和对方贴得很近,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他听到对方的心跳得很快,一声重似一声。
他低下头去,更凑近了对方,嘴唇贴住了对方的耳垂,低声地问:怎么了?
怀里的人终于出了声:画得很像,比我自己画的像多了。
缇晔嘴唇轻微一咧,忍不住有点儿得意,又听得对方问:为什么啊?
缇晔一愣。
凌危云问他:为什么会那么像,你不是没有见过他本人吗?
一瞬间,缇晔眼中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像是他自己也对此十分困惑。
凌危云回过身来,仰头看向缇晔,看到了他眼中的迷茫。
知道他没有骗自己,不是故意作弄自己。
他的确是失忆了,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
但是即便这样,他的下意识里还是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模样。
从来只穿白衣,冷冷清清的,半抬起眼皮,没什么情绪。
那大概是自己给他最多,最深的印象,让他什么都忘了,也还记得自己的冷淡模样。
第87章 不想我走?不想。
为什么他会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缇晔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哪能和旁人说得明白。
缇晔莫名觉得烦闷,往后退了半步,和凌危云隔开了一点距离,他眉头微皱,有些冷冷的,是一种他自己没察觉到的防备姿态。
林小侯爷,你逾矩了。解释不清楚的,就没必要解释,缇晔熟练地搬出了那一套说辞,强硬道,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
凌危云看看他,倒也还算识相,果然不再问了。
缇晔心里却仍然烦乱,画像中那人瞧着自己时的冷淡神情,莫名让他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心脏都好像被揪紧了,十分地不好受。
他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转身欲走。
抬步的时候,却发觉衣袖一紧,自己的衣袖被抓住了。
他脚步一顿,回过身,看见抓住自己的人。
凌危云抓住了他的衣袖,像是也是出于冲动,他自己也有些懵,但是看着缇晔的眼神,又很明白地说出了:你要走吗?
好像缇晔在他心里很重要,他很担心自己,也很舍不得自己走。
缇晔心里蓦地一动。
他垂下眼,看着还抓住自己不放的手,问:不想我走?
凌危云看着他,应该是已经回过神来了,知道自己逾矩了,但还是没有把手收回来,摇了摇头,怕缇晔误会他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不想。
他抓住自己的动作,看着自己的眼神,都让缇晔觉得,自己在他心里很重要,他很担心自己,也很舍不得自己走。
方才那点烦躁仿佛挡在眼前的一层层云雾,却被对方这么轻轻巧巧地,抬手就拨开了,缇晔瞬间清明不少。
缇晔没有走,留了下来。
缇晔留人住在宫中的事情,算不得是什么秘密,没两天朝野上下就都知道了,一干臣子本就觉得此举十分不妥,明里暗里劝谏过不知多少次,谁知这小皇帝是个混不吝的,丝毫不拿群臣劝谏当回事不说,还有更过分的缇晔竟直接夜宿在了那人所居的偏殿之中,还不止一次!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缇晔连一点掩饰的心思都没有,好几回上朝,他都是从偏殿那处匆匆赶来的,衣饰都不齐整,还要人从他的寝殿里送来。
简直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气得一干太常寺的老头儿们,每天胡须乱翘,就算小皇帝脾气不好,是个小疯子,为了天家颜面,豁出一身老命,动辄万字豪言,每日不停歇地上奏,务要求得皇帝清醒,不可沉缅私欲,乱了君臣纲常,置体统于不顾。
这些沸沸扬扬的传言,凌危云虽然并不怎么亲耳听见,但也多少知道一些,毕竟那些臣子不敢明着骂皇帝昏庸,骂皇帝身边的那个狐媚子还是可以的。
什么狐媚惑主,魅惑君上,什么品德败坏,有辱家风,还有脔幸兔儿爷之类的蔑称,凌危云也算学到了新鲜词汇,大开了一番眼界。
不过他又不是凡人,对凡人奉若神明的伦理道德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些辱骂落到他的头上,比灰尘也差不了多少,而且最近缇晔常常过来找他,两人同吃同住,进展颇为喜人,凌危云觉得对方应该是有点喜欢自己了,还美滋滋的很高兴,也就更无暇去顾及那些骂他的话了。
而且他还有一件更为挂虑的事情,就是关于缇晔如何知道百年前的道一宗,还有以前的凌危云的事情。
凌危云隐隐觉得其中不大对劲,对于缇晔执意找到自己,更是疑窦重重,缇晔既不认得他,为什么非要下力气找到他?
而百年前道一宗,又究竟是因何覆灭的?
还有一点,凌危云还想知道,过去的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为什么会伤得那样重,被人送到青容那里去。
他更想知道的是,在没有失忆的时候,那会儿还在道一宗的自己,对倜晔,究竟怀揣着的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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