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他不懂爱(修真)——眉开挽(46)
缇晔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在他的心里,能够激起这么汹涌的,仿佛海啸一样的情绪。
也是从那一刻起,缇晔真正开始相信了,自己就是那个妖魔转世。
只有如此,他才能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从未谋面过的人,怀有如此汹涌激烈,铭心刻骨的感情。
凌危云,缇晔嘴唇勾起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微笑,像是杀意四起,又像是情深难抑,他缓缓地道,我要找到这个人,或者这个人的转世
然后杀了他。
凌危云在驿馆里待了小半个月,终于传来了皇帝召见的消息。
和他一起被召见的,还有其他各州郡的主君。
天还没亮,凌危云就从驿馆坐车出发,到宫门口的时候,天仍是黑的,但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候着了。
凌危云对此感到惊讶,倒是他的贴身侍从青石,一副了然的口吻,道:皇帝突然把公子您和其他主君,全部从封地召了回来,很明显就是有所图谋,而且这几年,宫里那位的手段有多狠,公子你也不是没听说过,大家心有忧虑,也很正常。
所以一个个地都来这么早,可能既是为了显示出自己尊君的态度,也是为了互通有无,打探消息。
比如眼下,就有几位王爷,凑到了一辆车上去,不知道在唧唧咕咕什么。
凌危云闻言,却道:可是这些年,并不是缇陛下,在打理朝政,太后虽然多有苛政,同现在的陛下,却是没什么关系的。
青石看着自家主子,似乎是想努力辨别对方是不是在说笑,在看到凌危云认真的神色之后,青石沉默了片刻,道:大概只有公子您,会这么觉得了吧。
凌危云听出了侍从话里的勉强,也不由叹了口气,这十年间,虽然他远在凤阳,离京都十万八千里,但是京城发生的一些大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比如先帝染的怪病,章锦仪与其兄把持朝政,打压皇室宗亲,手段不可谓不狠毒,虽然前几年倜缇晔得以即位,但晋为太后的章锦仪仍以新帝年幼为由,垂帘听政,对皇族的打压更甚,一直到今日缇晔亲政,章锦仪才退居深宫,却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十年间的种种,虽说大事频繁,波澜起伏,但大多都是围绕着章锦仪的,缇晔虽然身在漩涡中心,本人却好像没有什么存在感。
所以凌危云也不能够确定,十年过去,如今的缇晔,到底会是个如何模样。
天光微熹的时候,宫门终于打开了,众人下了马车,从左门徒步进去。
众人走过长长的宫道,天光由一线渐渐蔓延开,一点点明亮起来,到得议政的承晖殿前时,东方已露出圆环的一道金边了。
承晖殿外竖立着两排荷甲带兵的侍卫,冷光森森,令人惊怖。
凌危云听到不知是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下马威给谁看呢,难不成还敢把我等都锁在里面,全杀了不成?
声音虽小,却引起了一阵骚动,有人脚下好像生根了一般,定在士兵前,不肯再往前走了。
前头领路的宦官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回身来,脸上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微笑,道:魏王,怎地不走了?
那被叫做魏王的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半大少年,他的父王就是前几年留在京都,被杀了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好歹章锦仪并未彻底赶尽杀绝,留下一名幼子性命,放回封地,承袭了魏王之位。
如今再回噩梦之地,魏王从方才起就脸色发白,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名宦官见他不答,也不肯动,脸上的笑越发带了一种阴冷意味,道:王爷若是不好走路,奴才请侍卫扶着王爷便是了。
魏王两股战战,看起来简直被吓坏了。
那宦官招了招手,旁边两名带刀侍卫便真的走上来,不像是要扶他走,倒像是要抽出刀来,一刀抹了魏王脖子似的。
凌危云到底是做过大师兄的人,看不得可怜孩子这么被欺负,不由得皱了皱眉,脚下一动,已经走到魏王的身旁,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道:不必了,我可以扶着魏王走,不用劳烦陛下的侍卫。
说着,他已经伸出手,扶住了魏王的手臂。
有了支撑,魏王整个人的力量都像是被卸下来了似的,直往凌危云身边倒,凌危云不得不又加了点力,才把对方扶稳了。
那宦官看了一眼凌危云,脸上的笑容虽然有点瘆得慌,但好歹没说什么不恭敬的话,转过身,进到殿里回话去了。
凌危云看着对方的背影,心里不太舒服地想:阿夜这十年到底怎么过的,怎么连底下的人都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鬼样子。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通报声,令他们一起进殿。
魏王像是听到催魂音一样,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凌危云扶着他,小声地安抚道:别怕,别怕,没事的。
魏王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但凌危云感觉他好像人已经快没了。
因为魏王是个软脚虾,路都走不稳当,凌危云就扶着他留在了后面,两人最后进的殿。
一进去,凌危云就被里面昏暗的光线给笼住了,左右瞟了瞟,窗户都闭得很紧,还拉上了帘子,四周侍立着同殿外一样的侍卫,心中暗暗觉得不好。
不太行啊,倜夜这个审美,怎么越来越向他那个魔族爹靠拢了?
凌危云心中颇为扼腕,不察觉到殿内气氛静得诡异。
先进来的诸王们,在看见重重围起的侍卫之后,就已经不敢大声呼吸了,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动也不敢动。
谁也没去注意最后进来的两个倒霉蛋。
只有坐在最上方,龙椅上的缇晔,在看见门外的人走进来之后,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睛,慢慢地,微微眯了起来,他看见凌危云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地走进来。
面若白玉,虽然穿着一身繁华厚重的朝服,眉眼里却透着一股出尘似的冷淡,好像随时能羽化而去。
莫名地,缇晔心脏好像突然地怦了一下,一种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熟悉感,像针一样,扎了一下他。
过了一会儿,缇晔才看见,对方身旁还有一个人,他用手臂搀着对方,用自己的肩膀,支撑住对方的身体,两个人看起来亲密无间。
凌危云扶着魏王进殿,突然感到有一道刀子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脊背凉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
看到一双阴冷的,好像泛着幽幽红光的眼睛。
第74章 抬起头来,朕看看。
凌危云怔了怔,但那一瞬间的阴冷好像只是他的错觉,缇晔的目光的确扫过了他,但旋即就掠开了,好像根本没有认出他是谁,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刚才那种尖锐的冷光,对方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这个事实,更让凌危云心里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凌危云来说,实在是有点儿陌生的,以至于他都没发觉那是不舒服。
他在心里默默按下那点微妙的感觉,想起对方和自己现在的身份,十分顺大流地低下了头,和其他人一样,作出恭敬的态度。
缇晔高坐龙椅之上,一只手撑住下巴,手肘搭在椅子扶手,姿态闲散,看起来甚至有点儿懒洋洋,他半垂着眼皮,等众人都已经到齐之后,他才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开口:诸位都是各州郡的首领,难得请得诸位来到京城,让朕能够略尽地主之谊,只是朕亲政不久,年纪尚轻,对在场诸位尚有许多不了解,不认识,还请诸位向朕略讲一讲。
这个讲一讲,自然不是随便的讲一讲,缇晔话落,便有大太监出来唱念,按照缇晔的规矩,众人得依次向缇晔介绍自己的爹娘是谁,继承了谁的爵位,如今封地何处,可有婚配,子息如何等等,就差将十八代往上,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宗的事也一并交代出来。
这十年来,在章锦仪的手段之下,中央皇庭积威已甚,众封地上的王侯们心里对来京城都是发着怵的,也都知道这场觐见乃是一场鸿门宴,但是被逼问家谱,还是过于出乎意料了,活像屠宰场点猪,点完之后,就一刀下去,全部杀了。
尤其这个屠夫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和软脚虾魏王差不多大,此前一直仗着他娘在前头垂帘,兴风作浪,而自己安安稳稳在帘后呆着,坐享其成。
到底还是有人忍受不了,对新帝的惧意也不那么强烈,于是站了出来,道:陛下唤我等进京述职,到底述的是职,还是交代家底?
说话的乃是衡阳王,按照辈分,算是缇晔的叔叔,早年间就被封到衡阳,衡阳地处边境,与邻国交界,封王历来驻守封地,几乎不在京城呆过,是以十年前的风波虽大,却并未怎么牵连到衡阳王,只是这十年来皇庭一直揽权,连边境也派了不少使臣过来,美其名曰劳军,实则就是监视,衡阳王所受掣肘也日渐趋显,因此早对皇宫里的那几位非常不满,这场觐见,于别人来说是鸿门宴,于衡阳王来说,却更是一场挑衅。
此言一出,殿内都一片死寂。
衡阳王是个硬茬,但别人不是,尤其魏王,他两股战战,脸色发白,一头的冷汗,像是随时要两眼一翻昏过去,然而即便如此,还不忘一手紧紧地抓住了凌危云,生怕此人甩脱了他似的。
缇晔自然也听到了,他微微抬起眼皮,好像很轻飘似的,看了衡阳王一眼,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衡阳王,是吧?
衡阳王年近半百,常年在边地驻守,身上都染上一种风霜般凛冽的气息,他站在殿中,脊背挺拔,目光锐利,颇有大将之风。
他道:陛下看来认得小王,那又何必再盘问许多?
话也说得很不客气。
缇晔看起来也不以为忤,点了点头,道:衡阳王既然不肯说,那便不说吧。
在场的人莫不震惊。
连早就做好准备要和小皇帝斗一场的衡阳王也是一愣,似是没料到,这小皇帝如此好说话。
但下一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衡阳王身后两名侍卫突然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衡阳王,便要将人拖下殿去。
众人再一次被惊呆了。
还是衡阳王本人,在被拖下去之前清醒了过来,喝声道:小皇帝,你要干什么!?缇晔还是那懒懒散散的坐姿,歪在龙椅上,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道:衡阳王不是不愿吗,朕成全你就是了。
衡阳王又是惊又是怒,竟是按捺不住,直接喊了缇晔的名字:缇晔,我是你亲叔叔!我在衡阳,为你守着一整条的边境线,你敢这么对我?!
衡阳王常年戍边,声音雄浑,说出的话在大殿中,仿佛还留有回响,缇晔像是觉得吵闹,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耳朵。
缇晔道:说得也是,边境不可无人,王叔你提醒了朕。
衡阳王面色微缓。
便听缇晔继续道:正好衡阳的主帅,也可以换一换人了。
衡阳王面色大变,但还不待他继续叫嚣,说什么衡阳只认他一人为帅之类,便已被侍卫给塞住嘴拖了下去,然后再无声息了。
殿内再一次恢复寂静,甚至比之前更为死寂。
在这种死一般的沉默里,缇晔好整以暇道:诸位来京一趟不容易,如果谁还有意见,可以一起说说看。
谁还敢有意见。
殿内众人静如鹌鹑,谁都不敢再有意见,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引起了座上那个小疯子的注意,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是的,这个年轻的小皇帝,竟是比他那个疯子娘还要更疯上几分。
连一军主帅都可以说换就换,就不怕千里之外给他反了吗?
但小皇帝看起来像是疯得彻底,自己都完全不在乎那些,众人也就不替皇帝去考虑那些问题了,操心自己的小命还来不及,只老老实实地,缇晔问什么,就答什么。
本来是很顺利的,但中间还是出了个小插曲。
在听完一个小王爷说完自己有几个子嗣之后,缇晔轻轻挑了挑眉,道:三男五女,可是朕怎么听说,你在别院里还养着一个外室,给你生了两个儿子?
那个小王爷当场冷汗就下来了,两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去。
连人家在哪里有外室,外室生了几个儿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人的手伸得有多长,简直不能细想,想一想就要为之胆寒这小皇帝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可怕的疯子。
接下来更是无人敢有任何小心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敢轻忽隐瞒。
连速度都快上了许多,好像没过多久,就已经轮到了最后的魏王,还有凌危云。
魏王大概不想落在最后一个,更加地受瞩目,软着两条面条腿,惨白着一张脸,坚强地先开了口,道:我,我是魏王易罗,六年前从我父亲那里袭的爵,这些年一直呆在封地,没有踏出封地一步,如今尚未婚配,也没有子嗣
不待缇晔继续追问,又快速地补充道:父母俱亡,也没有兄弟姊妹
总之是亲缘断绝,一个没剩。
殿内一片安静,没人吭声,反正年纪稍微大些的,都知道魏王是如何成为一个绝户的。
当年章锦仪杀了留在京城的魏王一家,只留下个稚子,送回封地去继承王位的事,也算是当时最大的一门惨案了,几乎惨遭灭门。因为易家虽然也被封了王,但终究姓易不姓缇,章锦仪处理起来更不手软,若不是先祖遗训中,对易家这一异姓王一脉,永远不可赶尽杀绝,至少要留得一脉在,恐怕易罗这条小命也是保不住的。
想来缇晔也不是不清楚这些,却是神色自若,丝毫没有半点儿心虚或者不忍之色,反而若有所思一般,盯着易罗,道:你姓易?
他声音轻而缓,却平白无故让人头皮发紧。
易罗脸色更白了,与其说是靠在凌危云身上,不如说是贴在他身上的,凌危云没办法,用手抵住他后腰,想要把人给支棱起来
缇晔看见了,眉间突然闪过一丝戾气,声音也一下阴沉了下去:魏王若是脚下站不稳,朕可以让侍卫来扶住你。
此话一出,魏王跟身上中了个弹簧似的,一下把自己给抻直了,不敢再和凌危云挨着贴着,只是两条腿在长袍下发着抖。
缇晔见两人之间总算隔开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大满意,但总算没再继续找倒霉蛋的麻烦,他也没看易罗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人,只又垂下了眼皮,恢复了那股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下一个。
凌危云见座上的少年,从头到尾都没看自己一眼,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甚至心口有点闷闷的。
他忍耐着那种不舒服,鞠躬垂首,道:在下林匀,凤阳长公主与长信侯之子,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已经仙逝,母亲年迈,不宜长途奔波,是以由在下代母亲来京都,万望陛下不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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