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推荐】判官——木苏里(6)
闻时:
他忍无可忍,指着谢问说:你闭嘴。然后勉强耐着性子对夏樵解释道:推门不行,动静越小越好,最好不要打扰到房子里的东西。
怎么可能不打扰?夏樵脑子里已经演上了他们如何如何翻进屋,然后一转头,对上一个近在咫尺的青白鬼脸。
就是可以。闻时耐心告罄,实在懒得解释。
但看到夏樵那副惨相,又蹦出一句:想办法附在别的东西上。
判官入笼有时被动、有时主动,但进笼之后做的事情大差不差,他们会借助一些东西,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到笼心里面去。
多数会选择挂画、照片或者镜子这类东西,跟人能产生联系,方便附着,也方便观察屋子里的情况。
等到弄清笼主是谁,心结是什么,他们才会动手帮忙。
夏樵一脸惊恐:附?活生生的人怎么附在别的东西上?
谢问偏过头,悄声告诉他:谁跟你说我们现在是人?
????
夏樵一口气进去,再没吐出来。
生人入笼都是虚相,如果受了惊吓,现实往往会大病一场。夏樵估计是跑不了了。
闻时摸了摸口袋,有点烦。
以往他只要出门,身上一定会带点东西,比如香灰、蜡油、棉线、黄表纸之类。今早被谢问惹得头脑不清,居然忘了,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打火机。
这要怎么把人弄进屋里?
他不爽地闷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谢问勉勉强强也算个判官,虽然被划了,但好歹有过名字。不同分支派系总有些不同的办法,没准呢。
于是闻时问:你有办法么?
谢问唔了一声,也不是完全没有。
闻时懒得听他扯东扯西,干脆道:那你来。
确定?谢问顺手从旁边折了三根枯枝,然后冲闻时伸出手。他摊开的手掌薄而干净,指骨又直又长。
闻时看着那只手,忽然陷入一瞬间的愣神中,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
谢问说:打火机给我。
闻时捏了捏手指关节,掏出打火机递过去。
他看谢问点了枯枝,顺手插在泥地里这些手法比起张家,倒是跟傀术更近一点。
先说好。谢问抬眼看向闻时,提醒道:你应该听过我那些传言?我也就会点简单把戏,水平有限,复杂的做不来。是你主动让我帮忙的,记住这点,出了差错不准赖到我头上。
他还是带着笑,说完五指一拢,三根枯枝相撞的瞬间,闻时眼前一黑。
那个刹那,闻时是后悔的。
但当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某个房间中,应该是入了笼心,他又觉得谢问的水平还可以。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扫视了一圈。这应该是个孩子的卧室,除了床以外,地面铺着软质防摔的塑胶毯,印着90年代那种卡通图案。
角落有小木椅,以及散落对方的积木玩具。显然房间主人对积木兴趣不大,肉眼可见落了一层浮灰。
闻时感觉自己在某个柜子的高处,只是不知道是照片还是画,如果有镜子能看一眼就好了。他刚想找一下夏樵和谢问在哪,就听见房间门外传来了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应该是一个拖着拖鞋的小孩。
果不其然,下一秒,房间门被打开,一个穿得像公仔的小男孩跑了进来。
笼里的人往往不是常人长相,五官中的某一点会格外突出,其他则很模糊,就像人的记忆一样。
这个小男孩突出的地方是眼睛,极大极黑。
他跑进房间又突然停住,然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因此变得有些诡异。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毫无征兆地歪过头,朝闻时的方向看过来。
闻时立刻听到了极轻的抽气声,证实了夏樵就在旁边,只是没敢说话。
下一秒,那个鬼气森森的小男孩收回视线,他吧嗒吧嗒地跑回门边,忽然冲楼下叫道:我房间里好多人。
闻时:
没多久,一个拖沓的脚步顺着楼梯上来了,听起来年纪不小,是个老人。
从闻时的角度居高临下看过去,可以看到老人灰白色的发顶,因为背有点弯,看不到他的脸。
老人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先是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摸着小孩的头问:那些人都在哪里呀?爷爷眼睛花了,要找一会儿。
小男孩伸手直指闻时的方向:那边!
老人终于抬头看过来
他没有脸。
闻时感觉旁边有东西哆嗦了一下,然后缓缓下滑。不出意外,应该是夏樵吓昏过去了。
但他很纳闷,往下滑是怎么回事???画框也好,照片也好,都不是这么个滑法吧?
谢问究竟把他们弄到什么玩意儿里了?
就在闻时疑惑的时候,夏樵整个滑了出去。
就听噗的一声轻响,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穿着粉裙子的人偶娃娃掉在了地上,脸朝地。
闻时:
紧接着,那个没有脸的老人弯腰把穿着粉裙子的夏樵捡起来,拍了拍灰,搁在床上。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看着闻时这边说:你说的人,就是你这些洋娃娃么?
闻时:
这些
洋娃娃
闻时一阵窒息,就想知道两件事:
一、他这个娃娃穿不穿裙子。
二、谢问在哪里,请他去死。
第7章 镜子
一个洋娃娃正在经历怎样的灵魂巨震,其他人当然不知道
老人还在哄他那个诡异的孙子。
他慢吞吞走到橱柜前,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凑过来。近距离看这样的东西,任谁都有些毛骨悚然,不过闻时已经习惯了。
很多笼的笼主都是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就像大多数人的回忆里,自己是没有长相的。再加上这是他的心结、他的挂碍,当人捆缚在这些东西里,常常会忘记自己究竟是谁、本来是什么样。
爷爷帮你看过了。老人又走回床边,拍着小男孩的头,嗓音老迈轻飘,说话又极其缓慢,没有人,别怕,啊。
小男孩怕不怕不知道,反正床上夏樵的裙子又颤了一下。
走,跟爷爷去楼下玩。老人说。
小男孩黑色的眼珠依然一转不转地盯着闻时,过了半天才勉强点了头。
想玩什么?跟爷爷说。
木偶。小男孩说,爷爷教我做木偶,好不好。
他说话很奇怪,没有语气和声调,不管是问话还是叫喊,都没有起伏,像一条平直而僵硬的线。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空洞。
老人教他:这样不对,最后声调要扬起来,好不好?
小男孩幽幽地盯着他,几乎一模一样复刻道:好不好?
老人:这样就对了。
小男孩便开始重复地说:做木偶,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像一种诡异的撒娇。
这要是个胆子小的,眼泪都能被他撒出来。
老人好像很不情愿教他这个,但在这样一叠声的重复中还是妥协了,叹了口气说:好,走,咱们做木偶去。
小男孩很高兴,但他表情迟了一拍,过了几秒才缓慢地咧开嘴。
他乖乖牵着老人的人,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维持着咧嘴笑的模样,把床上的夏樵一起拖走了。
闻时:
房间门一关,闻时就动了起来。
他想试着走两步,结果没控制好,一个踏空直接掉下橱柜,差点劈了个叉。
我
闻时趴在地上,忍下了满腹骂人话。
洋娃娃身体里都是棉絮,这么掉下去不痛不痒。只有纽扣之类的装饰品敲在木地板上,发出笃的响声。
好在声音不大,那对鬼气森森的爷孙没听见。
闻时是个大高个儿,从来没受过腿短的苦。再加上娃娃的身体太软,很难作劲,他尝试了很久才翻身坐起来。
作为一个兴趣范围非常窄的成年人,他当然对这种洋娃娃没有研究,也没有兴趣。但是印象里,这玩意儿坐着的时候,都直挺挺地岔着短腿,像个V。
他现在就是这么个憨批坐姿。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穿的不是裙子。
感天动地。
不过粉色背带裤依然弱智。
闻时低头打量了一番,满心嫌弃,不想再看第二眼。
他背抵着床脚歇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自己刚刚呆的柜子,顿时有些诧异。因为人偶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橱柜占据了大半面墙,上上下下一共四排,四排全是人偶。
有他和夏樵这种西式的,也有一些中式的,只是中式的那些全都没有眼睛。
这么看了一圈,闻时心里有点原谅谢问了。
他还是很讲道理的。
就傀术上来说,做得最好的人偶跟人只差一个灵相,本就是最容易附着的东西,像谢问那种半吊子水平,引到洋娃娃身上也无可厚非。
其实照片也很容易,但这间屋子里并没有照片。可能老人没有摆放出来的习惯,都收起来了。
这点倒是跟闻时挺像的。他的照片横跨了太多年,模样又丝毫不变,摆出来除了吓唬人没别的用处。
闻时坐着歇了一会儿,又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适应这种满身棉絮的感觉然后开始找人。
他冲满橱柜的洋娃娃叫了一声:谢问?
说实话,这种对娃娃说话的行为真的很智障。
他忍了忍,又低低叫道:谢问?
房里一片死寂,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人呢?
别装死。
闻时耐心见底,他正要提高音调再叫一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又到了房门口,还伴着楼下老人的嘱咐。
老人说:再拿一卷棉线。
小男孩的声音就在房门外:噢。
闻时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别的躲藏地,便匆忙滑进了床底下。
正常情况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再吓人也做不了什么,但在笼里就不一定了。
说白了,笼是某个人内心最深处的遗憾、怨憎、妒忌、欲望、恐惧等等任何人的闯入,对笼主来说都是一种冒犯,哪怕是判官。
所以闯入者在笼里是危险的,任何东西被惊动了,都会有攻击性。
就好比闻时之前碰到的假夏樵,那就是对闯入者的恐吓,代表着笼主潜意识里的排斥。
在没弄清楚情况前,闻时不想自找麻烦。
这家的床是老式的,四脚很高,深色绒布罩子从四边垂挂下来,像帷幔一样把床底遮得严严实实。
闻时坐在里面,想等那男孩拿了棉线再出去。
然而整个房间一片寂静,始终没响起吧嗒吧嗒的拖鞋声。
闻时等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
他撑着地板转过头,看到了小男孩空洞的大眼睛。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床底,就蹲在身后,一眨不眨地盯着闻时,说:我看到你了。
25年没干过活了,闻时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就要从床底翻出去。
他身手是很敏捷,结果他妈的手短腿更短,翻了一跟头还在床底!眼看着男孩伸出手,他连忙够了一下床脚,借着那个力,把自己滑进了橱柜底下。
这里倒是足够矮,小男孩钻不进来。
他看到男孩趴在了地板上,白色的手指顺着缝隙伸进来,一下一下抓捞着,越抓越急。
小男孩的指甲并不长,却在地板上抓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木屑四处迸溅,有些嵌进了肉里,他却不知道疼似的,依然攀着地板试图去抓闻时这个娃娃。
直到楼下突然一阵哗啦乱响,不知发生了什么。
老人叫了一声,小男孩才骤然停下。
刚刚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他从橱柜边站起来,去门口穿上拖鞋,又吧嗒吧嗒跑进来,开始翻抽屉找棉线,然后叫着爷爷匆匆下了楼。
闻时就被遗忘在了橱柜底下。
他等了一会儿,又从橱柜底下滑出来。
小男孩走得太匆忙,房间门忘了关。闻时趁机出了房间,从楼梯栏杆处探头往下看。
房子里的布置很传统,楼下厅堂正中有个八仙桌,桌上放着木偶散装的胳膊和腿,钻孔用的钻子,以及散落的棉线。
夏樵那个人偶就躺在桌边,想必刚刚那对爷孙就在这里做着木偶,只是现在人不见了。
闻时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发现他们正在角落扫玻璃渣,好像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爷孙俩半天才处理完,又坐回八仙桌边。
老人抓起木偶身体,指着后心的位置对小男孩说:第一根线一定要从这里穿,其他地方都不行。
为什么?小男孩问。
老人捻着线说:不是给你讲过么,以前有一些很厉害的人,做出来的木偶特别灵,跟人一模一样。
小男孩这时候又像个正常孩子,问道:是真的一模一样吗,我房里那些算吗?
有一瞬间,老人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没有出声,只是那么坐着,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斟酌。
过了一会儿,老人说,吓唬你的,得特别厉害才行。
这些闻时其实最清楚。
傀术里,刚入门的人只能做出小猫、小鸟、兔子这些东西,逗人开心,顶多一两分钟就垮了。
而精通的人,比如沈桥他们,可以做的东西就多了,男女老少、世间百兽,都可以做来驱使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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