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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更加严重。
在崩溃中的哗变,天地为之变色。
四处都是奔逃的明朝将士,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眼睛赤红,见人就杀,不分敌友。
连空气都变成红色。
喷溅的血液射得到处都是,天地间只剩下三种颜色:黑色、白色和红色。
尸首越叠越高,土木堡方圆百里,全成焦土。
空气里有雷声隆隆,连老天爷也要来凑热闹。
司徒陌杀红了眼,他冲到最前面,在血雨腥风里,很快就将刀刃砍得翻卷。
司徒陌终于看清楚战争的残酷,也先的士兵像野兽一样,他好几次砍在他们的皮肉上,却见他们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他暗自喟叹,“够爷们。”
可是,他们明朝的士兵呢?他向后方望去,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头颅像成熟的西瓜地里的西瓜一样,滚得到处都是,低洼处是潺潺的小溪,仔细去看,那小溪里,流得不是清澈的溪水,而是浓稠的血浆。
战场上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士兵不再保卫将领,他们抱着头鼠窜,狼狈不堪,最甚者为了逃跑方便,甚至丢盔弃甲,连兵器都扔了。
雷声过后,暴雨终于倾盆,雨水顺着司徒陌的脸颊滴下来,是赤色的血和黑色的泥。
他勉力睁着眼睛,去寻故人,于谦让他竭尽全力保护的邝埜,他看见了,在百米开外的地方,被蒙古人一刀削去了脑袋。
那顶着一头白发的脑袋,那忠心耿耿的脑袋,甚至还一路滚到了他的脚边,他终于哭起来,“于兄,对不住了。”
他很快就哭不出来了,因为,他眼睁睁看着,户部尚书王佐被一刀毙命,英国公张辅被乱马踏死,为人豪爽与他肝胆相照的内阁学士曹鼐被乱刀砍死,刑部右侍郎丁铉甚至被蒙古骑兵用刺枪挑起纵马。
还有工部右侍郎主永和。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邓栗。
通政司左通政龚全安。
太常寺少卿黄养正。
…………
…………
都死了。
甚至无一人全尸。
司徒陌很快就数不过来了。
明朝百年基业,百年人才,朝廷悉心培养,一代朝臣,尽数死于蒙古铁蹄,连一声恨都没有留下。
雨越下越大,旷野里犹如人间炼狱,十八层地府也不过如此。
地下趴着的尸体,很多还没有死透,一声声哀嚎,织成漫天罗刹,将司徒陌密密麻麻地网住。
他挣脱不得,挥刀的速度渐渐慢下去,有骑乘从他身边经过,轻轻巧巧的递出一刀,刺入他的腹部。
他用刀柄将自己撑在地上,很快又有一人过来补刀。
眼里有血漫出来,很快鼻子和嘴角也透出血沫来,他努力睁着眼睛,想看清楚这最后的世界,却在一片血色朦胧中,看见朱祁镇御前侍卫樊忠举着一柄大锤,狠狠地把王振的脑袋砸得粉碎。
“吾为天下诛杀此贼。”
司徒陌笑了,“只恨不能亲手诛杀以解此恨。”
他很快就陷入漆黑,两耳再听不到声音,万籁俱寂,只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慢,呼吸渐渐浑浊,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眼前竟又浮现那俏丽面容。
他想伸手去抓,双臂却似有千斤,动弹不得。
他只得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婉儿,来生再见。”
第32章
泼天的雨势没有穷尽,下了整整一夜。
血水混着雨水,浸泡着千万具尸体。
天光炸亮的时候,司徒陌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起初以为,自个是到了地府,身边说话的是判官或黑白无常。
可待到视力恢复,触目所及土木堡堆积如山的尸首时,才知道,自己依然还活着。
说话得是宣府总兵杨洪和居庸关指挥使杨俊。
两人与司徒陌皆是旧识。
可司徒陌跟身边千千万万具尸体一样,早已被雨水泡得发白,肿胀失去人形。
声音在慢慢远离,二位杨大人指挥着手下士兵正在搬运死尸身上的铠甲和兵器。
明朝炼铁技术早已炉火纯青,但奈何铁矿匮乏。
也先离开之时,已经把能带走的战利品悉数带走,但十几万具铠甲,他拿不了,终是舍弃了绝大部分。
所以才会有两位守将的清扫战场。
司徒陌身上的铠甲也已经被扒走,他知道,此时,他已跟一具死尸并无两样。
身上的伤口早已发炎,喉咙里有漫上来的黏液腥味。
受伤的腹部已经没有知觉,好在没再出血,不然怕是早已魂归西天。
嗓子里似乎在冒烟,他甚至闻到烟熏的味道,他已口不能言,只能发出低不可闻地“嘶嘶”声。
那些人的声音又远了些,就在司徒陌几乎要认命放弃的时候,电光火石间,他想起,那个竹筒里,苏婉柔竟然还放了一个口哨。
欣喜之余,又生惧怕,便是诸葛孔明再世,怕是也没这般神通。
他一只手摸索着去胸前的衣物里找出那个竹筒,又抖着手摸出口哨,放到唇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
“嘟……嘟……嘟……”。
昏沉的雨雾,被一道石破天惊劈开,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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