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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士兵皆以目视。
哀哉悲哉,士可杀不可辱啊。
朱祁镇却浑然不觉,“邝爱卿来得正好,这二人刚刚从阳和奔回,邝爱卿且听他们细细道来。”
郭敬无奈,只得将先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邝埜以眼神示意司徒陌,司徒陌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话题挑起。
“皇上明鉴,自古兵将再强,也强不过天险,古来便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鉴语,所以祖辈才会建了四大名关,用以抵御外邦入侵。”
“臣以为,我们该当退回居庸关内,这样进可攻退可守,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冒进,只怕前头有机关埋伏,敌在暗,我在明,牵一发而动全身,望陛下三思。”
朱祁镇果然不负众望,再一次转头去看王振,“王伴伴,你意下如何?”
司徒陌在袖中拢起拳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指关节咯吱作响,他想起苏婉柔的话,“莫要白白送了性命。”
这才生生压下掐死王振的念头。
小人终归是小人,弄权在行,当缩头乌龟自然也在行。
王振全然不顾昨日还想凭大败蒙古军队扬名史册的妄念,郭敬的几句话,便吓破了他的狗胆。
他向着朱祁镇伏下身去,毫无愧疚之意,“陛下,我们赶紧班师回朝吧。”
第30章
今儿是个好天气,一如司徒陌昨日所料。
正统十三年农历八月初二,太阳刚露了个脸,王振便命令二十万大军即刻启程,目标,山西蔚县。
谁都知道,蔚县乃是王振老家。
饶是已过花甲的邝埜和王振,还有英国公和成国公,都被气得几欲昏厥。
独独司徒陌神色清明,开解众人道:“罢了罢了,就由着他回老家炫耀一番吧,我们取道紫荆关入京,蔚县是必经之路,也不算绕路,到了蔚县,我们一起去觐见皇帝,不要多作停留,明日即可离开。”
其他几位大臣觉得司徒陌说得甚是在理,便也不再置气。
司徒陌迎着朝阳,护在大军两侧,途径蔚县确实不算绕路,不出两日,他们便可见到紫荆关的关卡。
大同离蔚县大约一百七十多里,大军从日出开始行进,日暮时分,终于抵达。
一夜无话,第二日再次启程之时,士气已经极度低迷,昨日晚间每名士兵只分得一碗薄粥,都是正当壮年的青年男子,平时包子馒头需七八个才能填饱肚子,如今一碗只有几粒米的清粥,经一夜消化,早已饥肠辘辘。
可粮车却空空如也,七月十七日仓促出征,粮食补给带得不够,一路征粮,可是未到秋收之际,百姓家中并无存粮。
关外的三伏天,并没有比关内凉快到哪里去,每日顶着几十斤的铠甲急行军,又连逢几日大雨,湿透了小衣。
里面湿,外面厚,又被暴阳烘烤,再加上半个月以来,从一天三顿降为一天一顿,从馒头改成清粥,终是有人熬不住了。
有些身体羸弱的十四五岁年轻士兵,在这一日初升的朝阳里,倒在路边,再也没有醒过来。
大军死气沉沉地经过这些饿殍身边,甚至没有力气多看一眼。
司徒陌策马奔至队伍最前头,他立上马背,极目远眺,官道上浓烟滚滚,热浪滔天,他回头看向鸦雀无声如行尸走肉般向前迈进的队伍,他将马鞭挥向地面,猎猎有声。
“你们的父母妻儿还在家中等候,打起精神,不出三日,即可入关,关内有充足的粮食,到时一定先让大家饱餐一顿。”
前方士兵举起手中的兵刃,一声“好”响彻天空。
司徒陌重新坐回马上,眼前却又闪现苏婉柔倔强的脸。
“有你在家中等我,我定会平安归来。”
大军往前行进了五十里左右,突然有两骑快马前后奔跑,马上之人大声呼和,“停止前进,立刻掉头转向,返回大同。”
司徒陌目眦尽裂,几乎想要提兵刃上前砍下这二人的头颅。
其中一人纵马奔至司徒陌跟前,“司徒大人,抱歉,我们往回走吧。”
司徒陌只是问他,“谁下得命令?”
那人抱手,频频向司徒陌鞠躬,“司徒大人,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司徒大人,莫要迁怒小人,小人家中还有白发高堂,黄口小儿,都在等着小人平安归去。”
司徒陌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他终是隐忍不发,一挥马鞭,往后策马,奔至皇帝御銮边。
此时,御銮边已经围满了大臣,四朝老臣张辅已经七十四岁,当年朱瞻基三十七岁重病去世,临死曾将九岁的朱祁镇托付于他。
满头白发的老人跪在御銮外侧,声嘶力竭,“请陛下三思。”
群臣一起高呼,“请陛下三思。”
司徒陌扬鞭上前,“请陛下三思,我们口粮只够维持三日,前方紫荆关已遥遥在望,而回居庸关入京,路程少说也要多出四日,士兵需要食物,军队需要补给,臣以为,该以大局为重。”
司徒陌冲着朱祁镇说得这番忤逆之话,其实已够杀头之罪,邝埜大惊,急忙上前转移话题。
“陛下,臣想知道,为何要返回大同?”
好在朱祁镇人极温和,并没把司徒陌的话放在心上,他盘腿坐在御銮上,一边品着山西的土特产,一边微微笑道:“王伴伴说,前面再走几里路,就是蔚县的庄稼地,我这二十万大军要是一个个踏过去,今年秋天,蔚县的百姓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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