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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巍说着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把墨绿色外套的拉链拉上,一直拉到顶,遮住了嘴巴。符衷闻言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他收拾好箱子,桌子上已经干干净净的了,上了釉的核桃木散发出柔和的光泽。一直在厅里飘荡的小苍兰香味淡去了一些,暖和的热气蒸得人两颊飞上红晕。杨奇华去打开了窗户,一缕缕凉飕飕的北风把寒夜吹送进来,带着森森柏木独有的清新气息。
季垚过了会儿才默默走回来,众人暗中觑着他的脸色,好在尚且安定泰然。季垚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电脑还给了林城:“谢谢你。”
没人去问秘密文件里写了什么,这是不识相也不讨好的行为,没人想因此坐穿牢底。季垚朝所有人简单地点点头,就当结束了对话。他们接连离开了这座花园式的CUBL总部,在他们来这儿之前,很少有人会想到这个专门研究神秘生物的实验室居然有一副这么讨人喜欢的面孔,就像一位面目可爱的学者。
他们在庭前的喷泉旁互相道别,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暖和和的香味,仿佛刚散了宴席。待到人影散去,寂静的花园里时不时传来一阵簌簌的雪声,季垚抬头看去,今夜月色满庭。
林城依旧坐在车后座,小七和狐狸与他共处,漂亮、狡黠的狐狸还是不敢靠近他,只是用狡狯而聪颖的目光默默凝视他。他们沿着原路返回,这回符衷开车,季垚默不作声地斜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用平静的神色考量着重重心事。符衷偶尔扭头看他,知道他心里藏着事,有话要说。
一路上就这样静默着,符衷开到世纪东方广场,林城去买了一个现成的热乎乎的烤鸡,然后符衷把他送到了小区大门口。林城拎着纸袋,提着他的电脑箱下车,站在外面朝季垚敬礼。季垚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点点头,林城这才抱着烤鸡飞快地跑进大门,眨眼就不见踪影了。
林城回家之后就连忙脱了外套和毛衣,解开缠在胸上的防护布,这才觉得酸胀起来,防护布已经被渗流出来的液体浸湿了。他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淡淡的,没有牛奶味那么浓。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用牛奶味护手霜了。
“回家吗?”符衷坐在车里问,他伸手理了理季垚的头发,看他的眼睛在暗色中闪着细碎的微芒。
季垚稍稍坐正身子,摇了摇头,闷声说:“我想去滨江公园走走。”
“好,我们去滨江公园。”符衷把车子转上空落落的大街,碾着积雪开走了。
夜已深,公园里人声寂寂。江畔的栏杆掩映在美人蕉后面,通往堤坝的沙坡此时反射着灰白的月光,稍远些的地方树立着屏障似的树丛,枝叶婆娑。季垚牵着狐狸沿着江岸的木栈道行走,吹着冰上的凉风,冻得他鼻尖生疼。隔几步就有一盏路灯,把栈道照得通明敞亮。但灌木丛里依旧冷冰冰、黑魆魆,夜行动物在其中隐匿,不怀好意地喋喋不休着。
这是符衷大学时亲自设计的公园,多年之后,他和季垚一起站在了这块土地上——在这冷冽的月色溶溶的夜晚,一切都有重逢的机会。
苍白的月亮久久地凝望着冰面上的倒影,即使她凝望了一千年,还是那亘古不变的模样。季垚的皮鞋踩过雪被,符衷陪着他一块儿走,小七甩着尾巴,低下头嗅闻雪地里的各种气味。他们在一处突出的观景台上停下来,这儿宽敞、松散,灌木和美人蕉都种在栏杆外。江水正是从下方潺潺流过,但此时江面已被寒冰封住。
“其实我刚才根本就没看那份秘密文件。”季垚说。
符衷疑惑地望向他,蹙起眉毛笑了笑,说:“我还正打算旁敲侧击地问问你里头到底写了什么,现在看来计划落空了。为什么不打开来看看呢?”
季垚长长地呼吸了几下,空气格外清新,充满柏木的香气。他抬起头望了会儿月亮,裹在身上的黑色长衣外套让他仿佛永远在沉睡,一直到世界末日。季垚的眼神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他的眉尾干净、利落地压了下去,继而他便以一种悒然而平静的语调说:“就这样吧,这样就已经很好了。留点余地给自己,别让一切都真相大白。”
符衷懂他的意思,生活得要留出广阔的余地。他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季垚现在需要把心情缓和过来,静谧的月夜适合久久地沉默。周围的事物是那么的忧伤,但他们却充满了幸福。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符衷问道,他的声音让夜色更加冷清了。
季垚一只手放在符衷的衣兜里取暖,一只手拎着牵引绳。他举目眺望了一会儿远处的林木,呼出一口白白的雾,开口道:“是季宋临自己要求别人把他推下火山口的。”
符衷在衣兜里握住他的手,默不作声,等着他自己说下去,季垚停顿了一会儿,踩了两下鞋跟,接着说:“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日志本里的原话是:‘苟活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符衷忽然明白了一切,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从小就知道长生不死不是一件好事,而这样的话有很多都是符阳夏告诉他的。季垚也没再说下去,他遥遥地望着面前的河川和天地,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一些莫名的画面,连他自己也描述不出来。须臾,在这月色晴朗、河山倚傍的好时节里,季垚忽然涌出了泪水,而他的神色分明是那么安详、宁静、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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