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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季垚被扶起来靠在软枕上,两个医生分别按住他的手臂,欲言又止地看着朱旻。季垚抬手指着朱旻说:“你骗不了我,大猪,这事肯定没完,哪有这种好事。快点把我的耳机拿过来,让崔裕顷给我打报告,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你们肯定又乱得一团糟了。”
“听着,三土,你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不要想你的耳机了,”朱旻摁住季垚的肩膀晃了晃,“这里没有崔裕顷,这里是李惠利医院,‘回溯计划’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已经回家了!”
门外传来狗吠声,紧接着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火红的影子率先钻了进来,窜到季垚的床边,瘸着一条腿想往上跳。小七帮了狐狸一把,把它托上去,狐狸一上了床就往季垚身上扒。季垚什么都看不见,被出其不意钻进来的一只动物吓了一跳。狐狸翻着肚皮滚来滚去,咧着嘴发出欢快的笑声。
“噢,”符衷关了门,脱掉寒气飕飕的长衣外套扔在椅子上,朝着病床走过去,“宝贝。”
“好家伙,”季垚听见声音后抬起头说道,“这都出现幻听了。”
符衷挨着床沿侧身坐下来,抬手放在季垚的脸颊两侧:“朱医生有没有跟你说符衷等会儿就来?”
季垚抓了抓狐狸软绵绵的肚皮,再慢慢地揉它的毛,点点头回答:“说过了,他说‘符衷十分钟后就过来’。这话我可听过不少,总觉得明天睁眼就能看到你了,但无数个明天过去了——”
“现在不用等明天了,因为此时此刻我就在这里,我们相隔只有二十厘米。”符衷说,他握住季垚戴着指环的那只手。
淡淡的静默让冬天忽然变得不那么冷清了。季垚的双眼仍蒙着纱布,但符衷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从纱布后面望着自己,他的嘴唇温和而严厉,昭显着他的敏感、善于思考。符衷的眼神也变得坦率、没有城府,他在对付其他人的时候没准会有所保留,但当他面对季垚的时候总是这么诚挚,像个孩子那样坦白胸襟。
季垚抱着不安分的狐狸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嘴唇有些颤抖。最后唇线缓缓地抬了上去,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轻声说:“难以置信。”
朱旻挥退了另外两个医生,等房间里静下来了之后,他翻开文件夹一一说明了季垚的现在的身体状况,当然,他的大部分话都是说给符衷听的。最后朱旻把水笔盖上,合上文件夹踩了踩鞋跟,说:“现在要把三土送到康复中心去一趟,做一些体检和清理。帮个忙吗?”
符衷欣然作答,他把狐狸抱下地,再扶着季垚从床上下来。季垚走路还不太稳,朱旻推来了轮椅让他坐下。小七抬起前爪搭在轮椅扶手上,凑上前去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季垚的脸颊,欢快地摇着尾巴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季垚搂着小七的脖子揉了揉,他的衣服上立刻留下了褐色的狗毛。符衷牵上小七的绳子,抱起狐狸轻轻放在季垚膝盖上。
季垚一路逗狐狸一路笑,符衷推着他走出病房,经过快速通道到康复中心去。季垚和他聊天,问些这样那样的问题,他心系人类和文明。在从符衷那儿听到了令人鼓舞的回答后,他才彻底放下心来。符衷特意从挨着窗户的地方走过,让季垚晒着太阳。阳光从晶亮的玻璃墙外照射到光滑的地面上,如同湖水一样闪烁,一盆绿油油的龟背竹在墙上投下烟色的阴影。
“上次这样晒着太阳还是在水镜里的海边。”季垚说,他靠着轮椅的椅背,单薄的病号服让他仿佛变得轻盈起来了,“好像是我做了一个梦,一觉醒来世界都大变样了。”
符衷低头看着他:“还想去海边吗?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就去海边晒太阳。”
季垚笑起来,抬起手伸到肩后去拍了拍符衷的手背:“那最好不过了。”
朱旻把季垚送进了康复中心,有医生将他接了进去,然后彬彬有礼地示意符衷在门外等候。朱旻也待在外面,叉着手,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杆。符衷问:“他的饮食方面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哦,你说的是术后修养期间需要注意些什么吗?”朱旻眨了眨眼睛,像在思考,“这几天尽量吃流食吧,新鲜鱼汤、菜汤、稀粥之类的,过个三五天就能喝稠粥、吃蒸蛋之类的了。”
说完后他扭头盯着符衷看了一会儿,撑起眉毛做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了,你是想亲手给他做饭对吗?”
符衷没说话,掩饰性的盖了一下嘴巴,耳朵顿时发起热来。他踮了踮脚,故意把视线往上看,摸着后脖子回答:“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朱旻哦了一声,双手抱胸,耸起肩膀揄扬道:“你还是始终不渝地爱着他。”
“就像我始终不渝地爱普希金、爱狗、爱童话故事。”符衷接下去说道,他英俊的脸上奕奕的神采是那么的善良、朴素、腼腆,“没准到了60岁我还爱童话故事,那我也会继续爱他。”
两人没有继续说话了,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朱旻微笑着,反复琢磨符衷的话,进而发觉符衷身上有许多截然不同的能代表他的气质的东西:他谦逊又骄傲,天真又狡猾,用情专一、矢志不渝。符衷与季垚有不少重复之处,同时也有众多互补之处,只有这样的两个人才应该戴上花环,站在阳光下受到祝福和赞颂,那该是多么幸福!
季垚在康复中心待了一个半小时,符衷就坐在外面等他,开着电脑,一边拿着书学习金融。小七和狐狸待在一块儿,形影不离,背朝着符衷坐在宽阔的阳台上眺望城中的雪景,它们喜欢白茫茫的雪。楼层里静悄悄的,这天是周末,符衷有充裕的时间来等待,他可以从容不迫地去完成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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