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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因为自身主观原因错失治疗机会的病人,我是会严厉批评的,这种行为令我生气,不管他是医院股东还是美国总统。医患关系里受伤的总是医生,我可不想做那个倒霉医生。”
李重岩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正面抨击过,他在几秒钟的出神后干巴巴地动了动嘴唇:“哦,是啊,现在看起来......我麻烦大了。”
医生放下手里的写字板,扶着腰说:“您终于有这个意识了。您在检查出异常后就应该返回北京来这儿接受治疗了,而您却还一直待在辐射极强的实验室里,靠着扩散阻断剂过活?”
“那时我要为卫星的事情忙碌,我不能停止探索的脚步,我必须得呆在那里,那是我的责任。现在卫星上天了,我终于可以歇歇了。”
“哦,是啊,您一直疲于为时间局奔命。”医生走到一边去调整仪器参数,李重岩在这时忽然咳嗽起来。他用帕子捂住嘴,咳出了一口血,然后不露声色地把嘴唇擦干净。
一直插不上嘴的袁医生在旁边说了一句:“幸好卫星成功发射了。”
“那卫星真争气。但这事儿还没完呢,真正的飞行器还在‘空中一号’里组装,那还得等上很多个月才能看到成果。”
医生朝李重岩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不说话。李重岩抬着眼睛和他对视,最后抿抿唇,举起双手表示妥协,拿开手中的帕子后,在诊疗机的床上躺下。医生瞥到帕子上有血迹,他料想到了。
李重岩把手放在身前,躺了一会儿后,转过脸问医生:“我能信任你们吗?”
“什么?”医生问。
“你们能让我再多活半年吗?”
医生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他。
李重岩的目光很平静。
医生说:“为什么只想多活半年了?”
李重岩微微地笑了,他转过头,视线聚焦在顶上一个发光的小点:“我活到‘回溯计划’结束就可以了。多活没意思。”
一屋子的人都没有说话。医生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把手搭在诊疗机的舱盖上,似乎是想从李重岩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期间北风吹过35楼的窗户,呼呜作响,如同身处黑夜里的芦苇荡。
但医生最后什么也没说,他点点头,回答李重岩最开始的问题:“当然,您可以信任我们。这一层楼也曾迎接过您的祖父和父亲,您完全可以信任我们。”
李重岩的祖父就是李惠利。
“半年就够了。”李重岩用很轻的声音说,轻得几乎听不见。
医生关上了诊疗机的舱门,李重岩躺在里面,叠着双手,面色平和,这样的神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脸上过了。袁医生看到李重岩闭上眼睛,就像睡过去了一样,把污浊的皮囊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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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魏山华站在了伊尔库茨克机场的专机等候厅里。空荡荡的机场上有几辆漆着醒目橘黄色标志的小叉车在跑来跑去,把这一头的纸箱子运到机场另一头去——雪实在是太大了。
清雪车正在动作迅速地清理一条跑道,两侧的航空灯亮着光柱犹如希腊石柱般直直地挺立在平坦的雪地里,几乎要打到蛛网那个高度上去,构成一座贯穿天地的神殿。机场里的供暖系统大部分都没有开启,冷得空气都透着蓝色。这里已经将近20天没有起降过飞机了,候机大厅里通常只有顶着假笑的服务机器人在瞎逛,分外冷清。
魏山华拢着驼绒上衣,包起领子御寒,单独开辟的专机等候厅也冷得不像样,几乎与外头没什么区别。他坐在咖啡座里,扭头看看蓝色玻璃外面,监视着清雪车是否在认真工作。手边放着冷冰冰的报纸,一杯热咖啡冒着水汽,另一杯在魏锦南手里。
“现在你都有专机接送了?那个医生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魏锦南问,他刚陪着儿子坐火车从伊尔库茨克冰天雪地的郊外赶到这里,眼里还留着对郊外风光温情的眷恋。
魏山华抖了抖报纸,纸张抖动的声音让等候厅里寂静的空气也像铃铛一样叮当作响起来。他笑着看了看天上,等着飞机上的航照灯出现在视野里,说:“飞机不是医生的,是另一位的。”
“哪位?”
“东北猎场的女主人。”魏山华想了想说,“我在电话里听到她这样说的。”
魏锦南的表情僵了一下,他皱起眉,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儿子,问:“东北猎场的女主人?你说的是真的吗?”
魏山华有点奇怪,他摊开手表示自己的清白,回答:“当然,那个医生是这么告诉我的。一个猎场的女主人,还是买得起私人飞机的吧?简直绰绰有余了。”
“她当然买得起,你也不想想她是谁,别说一架,一百架她都买得起。”
“所以她是谁?”
魏锦南没说话,沉默了几秒后问回去:“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医生是跟黑帮混的?”
“放屁,她是良民。高材生,有四个学位,在‘回溯计划’的医疗队里跟着我们出任务的。看她那个样子就不是黑会的人,你在搞笑吗?她一心搞科学,心里只有社会主义和党。”
“好吧,好吧,这个医生很正,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再说就烦了,就算有四个学位也不至于如此?”魏锦南捂住额头,“但我劝你最好小心点,小子,小心那个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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