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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卓铭平静地说,白逐没有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什么异常。餐桌上的粉瓷花瓶镶着法国鎏金,里面的插着时鲜花卉,今天是黄蕊玫瑰和月季。肖卓铭撑着手肘看那个花瓶,数瓶身有几只飞燕。
“听起来你确实很尊重他了。”白逐说。
“嗯。不光是我,‘回溯计划’所有人都尊重他。”肖卓铭的视线从粉瓷花瓶转到白逐脸上去,她已经用完了早餐,尽管一盘大黄鱼胶和用竹签撑起来烤熟的黄鱼鲞丝毫未动。
白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朝桌上的餐盘比了个手势,问:“厨师的手艺不合心意?”
肖卓铭垂下眼睛扫了一圈,淡淡道:“全都按照我的家乡菜的手法来做,夫人确实有心了。没什么不合心意的,只是确实吃不下了,我还在为符衷的事情伤脑筋呢。”
佣工来收去了桌上的盘子,给白逐端去咖啡,再把一碗桃胶放在肖卓铭面前。白逐在咖啡中加入糖块,搅了搅,说:“肖医生是为了治好符衷才继续留在‘回溯计划’中的吗?”
“是的,治好符衷是指挥官亲口命令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他非常重视符衷的健康与安全。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另外还有科研计划,是附属于‘回溯计划’的,我当然得留下来。”
“哦,听得出来,你们的指挥官确实对下属们十分关心。”白逐若有所思,她放下杯子,摊开手,钻石戒指在灯下闪现夺目的辉光,“你不觉得这种关心有点微微过头吗?”
肖卓铭舀起桃胶,滑了一块下去,她低头看着碗里晃动的半凝固状液体,过了会儿才回答:“没有,我从来不觉得。”
白逐嗯了一声,问起其他的事情:“肖医生的‘另一个科研计划’是什么?我能知道些关于它的什么信息吗?说不定我的实验室能为你提供微薄的帮助。”
“这个很难解释,白夫人。”肖卓铭舀着最后两勺桃胶,她很少去看白逐,但白逐却并不觉得她没有礼貌,“我连您的实验室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我就更没法告诉你什么东西了。”
她把最后一口桃胶吞下去,放下勺子。白逐招来佣工收拾餐桌,站起身,取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肖卓铭在一件线衫外套上麂皮牛角扣夹克,一扭头就看到玻璃墙外刮过的风雪。花园里的雕像伫立在冰冻的水池中央,一架子的紫藤和干枯的葡萄缠绕在冻硬的木块上,散落在雪地里的树丛中忽地蹿过一个漆黑的影子,消失在拉起来的窗帘背后。
“野猫。”白逐瞟了窗外一眼,她也看到了那个一闪即逝、慌张警惕的影子,低下头继续整理缝在袖口边的皮草,“公馆里经常有动物来光顾,野猫、雉鸡、野孔雀,甚至还有野狼。”
肖卓铭在晨间锻炼的时候有幸识得公馆全貌,当她站在高处的露台上时,能俯瞰山下蜿蜒的河道和大片的白桦林。山脉像波涛一样排开去,藏匿在起伏山势中的是一座座园林、庙堂和别墅。
这样的群山野性十足,加上连月的低温和暴风雪,山里的动物们找不到吃食,只得到处瞎撞,把公馆当作它们狩猎场的一部分。
“大兴安岭上空已经很久没有飞过一只鸟了,”白逐说,她带着肖卓铭前往地下实验室,“连雪鸮都销声匿迹,更别说斑鸠和椋鸟。狼群饿得整夜整夜嚎叫,几十里外都能听见。昨夜它们也嚎得厉害,肖医生听见了吗?”
“我没有听见。卧房里的窗帘一拉,什么声音都被隔绝在外面了,我很安静地睡了两个小时。”肖卓铭说。
“哦。”
肖卓铭走进电梯,背着自己的背包,里面通常装着她常用的工具和药品,还有几本书和一瓶水。她皱着眉点点脚尖,斟酌了一会儿问旁边的白逐:“风暴恐怕对猎场造成了很大的影像吧?”
白逐站在肖卓铭旁边半臂远的地方,她的外套衣领外翻,领口的皮草绕过前胸,在背后交合,用一枚别针固定住。肖卓铭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这味道大概也是粉红色的。
“糟糕透了,没有猎人愿意进山,猎场冷清得很。山上倒是有不少动物跑下来,有时候被猎人看到了,就能捡个便宜。”白逐说,“公馆就建在山中,野生动物比比皆是。我还看到过一匹老狼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在花园里徘徊了两圈,然后一无所获地离开了。那是匹很老很老的老狼了,毛都快掉光了,眼睛也瞎掉了一只,在雪里饿着肚子瑟瑟发抖。我就这样站着,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看着它消失在雪里。”
说到这里白逐停顿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气,似乎在回想什么不愉快的事。半晌之后她继续说下去:“第二天早上就有人来跟我说,花园通往后山的路上发现了一具狼尸,都冻成冰块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匹老狼,但我知道如果前一天夜里我让人丢给它几块生肉,老狼大概是不会死的。”
肖卓铭听白逐平静地讲述,她能感觉到白逐语气中不寻常的情绪,白逐在说起自然生灵的时候,往往比讨论人更有兴致。白逐说完后,两人在电梯中陷入沉默,肖卓铭思考着白逐话中的意义。
“但这些话现在说又有什么意义呢?马后炮罢了。”白逐按住袖边,“人就是这样,一番痛心疾首过后继续没心没肺地活着。”
电梯到底了,白逐等门打开后走出去,在门边进行身份验证。金属门后面又是一道走廊,然后再乘坐玻璃电梯往下降。肖卓铭在进入金属门后就不再与白逐说话,她在心里默默把路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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