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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后没有再看符衷一眼,甩掉身上的白褂后离开了舱室,在外面锁上舱门。距离发射还剩下十五分钟了,星河开始在广播中发出提醒。肖卓铭最后一个进入休眠舱,她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控制台上看了看,灯正一盏一盏在她头顶熄灭,最后只剩下应急灯还在闪烁,不甚明澈地照亮了舱门旁钉着的警示牌,上面用红色字写着“规范操作”。
躺进冷冻舱里的时候,肖卓铭忽然想起上一次躺进去时的情形,她算了算时间,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恍惚之中猛然忆起,却觉得已经过去了许多个季节。她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会回来,她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还要过多久才能听到“回溯计划”顺利完成的好消息。她无法想象未来的日子,也无法想象连绵不绝的大雪,正在以怎样的姿势盖住一座又一座的山头。
肖卓铭看着冷冻舱的舱门渐渐关上,正对着她的是一盏小灯,光线刺眼。她闭上眼睛,紧绷的神经放松下去,就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但她此刻仍觉得无比安宁。就像林城所说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而只有在躺进冷冻舱里时,她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停下来歇歇了。
在这个时候产生这种想法的人有很多,肖卓铭知道自己只是其中一个。就像破晓时分升起的星星有很多,太阳只是其中一个。
未来,那是未来的事情了。时间平缓地流过生活,而生活像敞开的花园,给人们留下广阔的余地。肖卓铭今年22岁,独自度过了十五个新年。她坐在公寓的落地窗旁边看烟花散开在空中,那些在新年夜里翘首期盼着未来的人,往往一会儿就散去了,而她则继续待在烟火清凉后留下的阴影里,忐忑不安地计划着自己的未来,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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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捧着文件夹,穿过敞着厚重幕布的走廊。旁边巨大的窗户亮晶晶的,倒映出廊灯,廊灯的倒影却又照亮了城市上空的大雪。助理驻足看了会儿雪花一层层堆积起来,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话,继续低着头赶路,直到他打开执行部部长办公室的门。
“长官,‘回溯计划’撤离人员的名单打印出来了,他们正准备发射巡回舱,所有的卫星已经就位了。”助理把文件夹推给唐霖,唐霖吐出一口烟,放下钢笔开始翻看文件纸。
办公室里萦绕着不刺鼻的烟草气息,远远地飘散到顶灯下方,使得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没精打采起来。架在办公室外的雕塑已经被冰雪弄得面目模糊,灌木丛和道路泛出黑乎乎的颜色——所有的一切都在雪中旋转着向下沉没,犹如灌木丛本身伸展着风帆,航行在茫茫的雪原中。
唐霖把烟挨在自己嘴边,眯着眼睛查看纸上印出来的名字,他没有戴手套,手背上有一条筷子长的伤疤就正好被助理看在眼里。翻到中间他看到符衷的名字,还有印在右上角的照片,他在这一页纸上停留了许久,然后把它盖住。
“有什么问题吗?”助理问,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唐霖手上的纸头。
“没什么。”唐霖说,他含住烟,抽出钢笔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盖章,“只是看到了个熟人,觉得有些怀念。没想到他竟然被撤回来了,撤离原因是重伤。”
助理帮唐霖把窗帘拉开,凸窗外面映出对面楼房的轮廓,玻璃墙壁上正直直地反射着光斑,这些圆形光斑散布于一片黑色背景中,像什么电影中的场景。刺眼的光线并没有让人清醒,反而把天空照得更黑,把更多的睡意带进了窗棂。
唐霖合上文件夹,手指从封面的雄鹰巨树上擦过,靠在椅子里,仰起下巴将最后一截烟烧完,红色的烟头在一片朦胧的烟雾背后闪烁。唐霖过了会儿把烟蒂丢掉,说:“你可以去给撤离人员的家属发通知了。他们撤下来之后肯定要被送回家里去,除非伤重的,还得在医院里待上半个月。名单上都有医生们给出的指示,你照着发就行。”
助理翻看了一下文件,翻到符衷那一页,看到下方本应该写着医生指示的栏目是空的。他犹豫了一会儿,指给唐霖看:“没有医生给他写指示,但从他的医疗报告来看,他的伤情似乎比别人都重。您看,上头还打着重症监护的章,给他安排的是巡回舱里的一级防护舱。这个人怎么办?”
“他是符衷,是符阳夏的儿子。符阳夏你应该知道的吧?军委副主席。前几天他刚来过时间局,你不应该对他没印象。”唐霖说,他站起身去把咖啡豆倒进斗筒里,按下“煮制”的按钮,“看看符衷的主治医生是谁,到时候把主治医生的名字告诉符阳夏就行了,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肖卓铭。”助理说,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助理忙去接起来。
“哦,我不认识。”唐霖轻声回答了一句,反复按了几下“煮制”按钮,很快就有咖啡的香气飘散出来。
在这间办公室里,咖啡苦涩的味道已经把桌椅浸透,摆放在墙边的石楠树和佛肚竹始终伸展着蓊郁的枝叶。在另一边的小窗前,玫瑰花已经分栽了好几盆,正顺着栏杆和木柜往上抽条。大丽菊、木槿花和矮牵牛摆放在花架上,支起花架的木条已经完全被大丽菊的叶片遮挡了。每到五六月份,所有的花全都开了,簇拥在一起,打开窗户,楼下过路的行人都能闻到馥郁的香气。
助理在说完“再见”后放下话筒,唐霁刚好把咖啡倒进杯子里,用勺子搅了搅,浸入两篇新鲜的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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