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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宋临依旧风度地叠着双腿,大衣从他两边坠下去,打着流畅而漂亮的褶皱,腰间的皮带也因此显露出一位老人锋芒尽敛的气质。肩膀打开着,季宋临的身姿容易让人想起旗帜,笔直有力的肩颈让他仿佛挑着大漠孤烟和铁马冰河。此时他的目光越过季垚落在他身后,落在镶嵌于壁板的一块巨大的雄鹰巨树徽章上。
鹰的翅膀向上提起,翅羽茂密、强健而锋利,每一根纹路都逼真至极。季宋临的双眼里倒映着雄鹰,缅怀的情绪让他看起来悠远,眼下三枚清淡的小痣却像眼泪即将滴落。
“还有就是我自己。”季宋临说,他的目光从徽章移到季垚脸上,唇角上挑着,忧郁的腔调与笑意相得益彰,“鹫鹰门下。”
“你自己?”
“是的,是我自己,季家归属于鹫鹰门下。我今天终于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了,我亲爱的儿子,你是季家的后代,未来的季家家主,甚至是鹫鹰门主。”
季垚捏着钢笔,保持写字的姿势与季宋临对视,这似乎是他们见面之后第一次真正的对视。季宋临的话在季垚的脑中滚了一圈,像颗珍珠,落于玉盘之上。海潮低矮下去了,酝酿着下一次愈加悲愤的怒吼,仿佛什么猎狗在森林中狺狺狂吠。雪山的冰川垮塌下来,冰架开裂,倾斜着砸进海水里,激起冲天浪花和巨响。
“你和妈妈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如果不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的事情,我恐怕到死也不知道我的妈妈——白逐女士——居然也是在黑道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她是白家,归属于鲲鹏门下,标识是一对翅膀,黑白双翼,我想你一定见过。”季宋临指了指季垚办公桌旁的小方桌,“它就在我的帽子上,EDGA执行部的徽章,我一直没有摘下来。”
季垚转向一边,把搁置于播放机旁的帽子取过来。播放机里仍循环播放着埃米纳姆的音乐,声音很轻,一团烟雾般漂浮着。季垚看了眼帽墙上那对金属雕刻的双翼,然后放在手肘边。
“你说对了,这确实是执行部的徽章。但在2013年的时候它被换成了雄鹰巨树,就是我帽子上的这枚。黑白双翼章被废弃了,永久保存于档案馆中。”
季宋临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他对季垚的话并不感到惊奇,说:“是的,当你的人下来把我押上去的时候,我就看到他们胸前的雄鹰了。我明白,双翼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你把衣服上有关时间局的标志都取下来了,但为什么没有把帽子上的徽章也一块儿取下来?”
“衣服没了标志照样能穿,但倘若帽子没了帽徽,那就一无是处了。我想努力把时间局忘掉,把我的过去忘掉,但我做不到。总得留下点什么作为念想,毕竟那是我曾经生活过的证据。”
他的话如同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漂浮,一个如同烟圈一般即将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念头。
季垚吃了一颗麝香葡萄,但他之后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葡萄粒之后,他把播放机关掉,音乐戛然而止:“根据你这顶帽子的形制来看,你当年来这里的时候也是高级指挥官?如果这顶帽子不是你从谁那里偷窃来的话。”
“是的,那时候我是执行部的部长,最高指挥官之一。但相比之下,你比我强多了,你这么年轻,就已经独挑大梁带领着这么多人征战四方了。果然后浪推前浪,新人赶旧人。”
季垚对季宋临的话不予置评,他从文件纸中挑出一张,浏览了一遍说:“2008年,你去过西藏吗?跟谁一起去的?去那里干什么?”
“哦,那这又是遥远的记忆了,我得好好想一想。”季宋临说,他把一条腿放下,皮靴踩在地板上,整理了一下长衣的下摆,“我去过那里,符家、季家、杨家、肖家、何家。你要问我我们去那里干什么,我们什么也没干,只是做了一些考察,还计划在冈仁波齐的一处盆地里修建一座塔。仅此而已。”
季宋临的回答与季垚手中的资料别无二致,基本吻合。季垚低头把纸翻过去,说:“一座塔?哦,确实有一座塔,看来你不是在胡诌。这里也有一座黑塔,看来早在2008年的时候就已经在谋划如何建立起异界桥梁,好把这里的资源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地球上去?”
“嗯,可以这样说,但也不准确。我们只是在做实验,在试探,我们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季垚提起笔,然后把笔尖重重地压下去,发出“笃”一声闷响。季宋临被这声音吸引过去,季垚透过眼镜看着他:“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颗星球的?我敢保证你们肯定在决定修建黑塔之前已经掌握了有关这里的大部分信息,不然你们不会这么愚蠢地冒险。回答我,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资料?”
“我说了,我们是为了解决空洞问题才来了这里。所以我们和你们一样,你们怎么来的这里,我们也一样。”季宋临皱起眉回答。
“放屁,你这个满嘴谎话的老混蛋,别把什么好帽子都往自己头上扣。你不觉得你的话里漏洞百出吗?你自己算算时间,去西藏在先,来这里在后。你说你在西藏的时候就已经计划要修塔了,按说那个时候你都还没来过这里,都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呢,你哪里来的这个想法?总得有个由头让你决定这么做。别跟我说你是个先知,或者是什么做实验,我只要你讲清楚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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