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抑郁症患者进入恐怖游戏——青莲门下(46)
我有点不清醒,花天价买了一大束玫瑰,见一个人送一枝花。
那个时候街头的行人已经很少很少了,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把花一个一个地送出去,只剩下最后一枝。
我拿着那枝花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记得,那是一枝很漂亮的玫瑰。天真以为我送那么多人花只是想专门送他一枝吗
我们都醉了,然后相约去游乐场。
天知道,半夜十二点多,将近凌晨一点,哪里会有游乐场开门。
我们坐在游乐场外的长椅上面面相觑。
雪还下着,他把我的长围巾系在他脖子上。
路灯为他打下一束光,他依旧像个小说男主角就是头上的鹿角有点歪。
我凑过去,帮他整理发卡。可能是带着酒气的呼吸打在他脸上了,他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我在想,他是不是想让我亲上去。
我当然没有亲上去,我夸赞他的鹿角。
他像个孩子一样笑了――他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我知道他身上的压力其实他以前,是一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
但他应该不知道吧,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亲吻了那只歪了的鹿角。
雪渐渐小了。
我们并肩往回走,然后意识到我们不同路了。
我们在一个路口分别,围巾扯住我们。
他停下来,递给我一颗糖。
我停下来,把我脖子上的一半围巾解下来,全部给他系好。
我们交换礼物,同时说圣诞快乐。
沈怜把脸擦干,心想那个圣诞并不是很快乐。
我依旧会犯病。犯病时身边陪着的人依旧只有他。
我坐在办公桌对面,对他说我的失眠愈发严重。
他公事公办,推了推金丝边眼镜,一脸严肃地问我是不是认床。
我翻了个白眼儿。
他让我搬回去。
我敲桌子提醒他这是办公时间。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大包咖啡,告诉我自从我搬走,他也每天失眠。
他说,梦中的婚礼都快听腻了。
我说他需要时间和新欢。
他转移话题,说起我应该吃的药。
我们从小长到大,他比了解他自己还了解我。他知道我为什么搬走。
我也比了解我自己还了解他。我知道他为什么让我搬回来圣诞的那个近乎玩笑的吻之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们都知道。
判断一个人是否喜欢你,可以看看他对你有多好,这一点我没办法判断,因为他不喜欢我时,对我就好到不能再好。
他太能藏了,我一会儿觉得他爱我重逾生命,一会儿又觉得我们友谊地久天长。
这种感觉打破了二十年来,我建立的,我和他的舒适区。
我们依旧要好。
我们抛下工作,去了那天晚上并没有去成的游乐场,和一大群小朋友抢最后一个棉花糖。
我依然不知道该怎么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的性单恋倾向很严重,我不确定我们能走到哪一步你知道性单恋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每天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他吻我的眼睛,却从不说喜欢,不谈爱,也不谈责任,像个感情骗子。
他太了解我的心理状况了,他不敢说,我知道。
直到很久之后,我换了一个医生。
他不容置疑地交接工作,没有给我任何的反应时间。我的新医生是他敬仰的老前辈,医院里人尽皆知的老顽童。
我知道,我赢了。
他自己知道,他没资格当我的医生了,我们保持了几年的医患关系终于断掉。
职业操守告诉他,他不能爱上他的病人。
我窥见了他的真心,即使他依旧沉默不语。
于是我总是想让沉默不语的他哭出来,不管是在什么地方。
我的病情依然严重,甚至需要电疗。那个时候我看着唐张海报一样的牵手照片,心想他们的世纪爱情,也抵不过2003年的纵身一跃。
死亡是诱人的,一想到闭上眼睛失去知觉,再也不用思考,完全没有意识我就心生向往。
我读勃朗宁,我做梦。
神秘的暗影在我身后拉着我的头发步步后退。
我挣扎,一个威严的声音问道:
猜猜是谁抓住了你?
死亡。我回答。
但是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不是死亡,是爱情!
可能是爱情吧,我不确定。一定是爱情吧,否则我早已死去。
我就大笑。
我们抱在一起看一晚上电影,然后第二天早上双双起晚,手忙脚乱穿错对方的衣服。
我们周末去蛋糕店,我看着他在柜台面前走不动道,然后把奶油涂在他的嘴唇上。
我给家里添了两个新成员,一株小番茄,一株小佛手,一个叫小红,一个叫小绿。
我们翻以前的相册,指着泥坑里的两个毛孩子笑。
我在我的日记本上写满他的名字,然后那个本子随着我们交换书的时候交换出去。
我骂白居易,他骂元稹。
我们去商场买衣服,他负责我的领带,我负责他的袖扣。
我逼他穿粉色卫衣,他逼我穿小脚裤和豆豆鞋,于是我们互相嘲讽,然后开始打架,招来围观群众若干。
有一天我帮他系领带的时候才想到,那些情侣该做的大部分事情,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都一直在做。
所以说,这好像只是一如既往的普通日常。
他依旧不远不近地吊着我――因为我的性单恋。亲昵却不承诺。
我说,喜欢是随风飞的羽毛,而爱沉甸甸的。
他依旧不说话,我们相拥而眠。
他更害怕他只要说出了那句话,我就心满意足再无纠缠,然后纵身一跃。
他在害怕。
我也害怕――因为有时候我没有控制情绪的能力。我不确定我能不能不抛弃整个世界,包括不抛弃他。
五胫色胺失调确实挺可怕的。
我们之间生着扭曲的藤蔓。
我把生命挂在他身上。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
因为他可以当一根稻草,可以是海上溺水的人紧紧抓住的那一根,也可以是最后压死骆驼的那一根。而他是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我们去满世界旅行。我们去俄罗斯,去美国,去捷克,去冰岛
最后一站是法国巴黎,我们帮一位华人女士追击小偷,然后在圣母院前拥吻,觉得那就是永远。
很不幸的是,我们回国后,就看到了圣母院大火的新闻。
彩云易散琉璃脆,我说,这是什么魔幻现实。
我总觉得,一股不祥笼罩着我。
有一天我终于彻底崩溃,准备撒手人寰――我活不下去了。
我不光写好遗书,我还在他工作资'料里夹了一张纸条。
我在浴缸里放好热水,迎接我的死亡。
虽然我的自杀计划再次失败。
我裹着绷带,和他在医院见面。
他依旧死鸭子嘴硬,我们拥抱。
然后然后我们就进入了一个恐怖游戏。
沈怜翻了个白眼儿。
第88章 尾声(九)
然后我们就进入了一个恐怖游戏。
我忘记他, 他忘记我。
我们在医院再次见面。
那个时候我还有模模糊糊的记忆, 还庆幸他终于甩脱了一个包袱。
――那是我最后一次记起他。
不得不说, 这个鬼游戏令人惊叹。那么庞大的、带着二十余年所有感情的记忆就像一粒飘尘。
用手轻轻一拂,便彻底无影踪了。
我的记忆里没有任何漏洞和断层, 仿佛我从小到大一直是一个人。
我隔着门缝看他,他隔着门缝看我。
我们重新开始。
我说, 我叫沈怜。他说,他叫郑清。
我们同时腹诽为什么对方的笑和自己那么像, 完全忘记我们曾经站在同一张镜子前,练习一模一样的嘴角弧度。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但其实没有。
我曾经还想过,我潜意识里对他的好感,始于四目相对时他那双眼睛。我也曾经怀疑过, 我们的感情来得过于突兀。
现在想想简直笑死个人,他笑了一声,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 只不过还是日久生情, 竹马竹马罢了。
沈怜也跟着笑了一声。
镜子里的人对我笑。
那个人长得像他,也像我。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 那是一团执念。
我们两个的执念。沈怜又笑了。
我其实很心满意足。就算没有记忆,我们也依旧相爱。
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们定期见面, 定期暧'昧。
我再次极度自私地,把他当成了一根稻草。
一切向着现实生活中该有的样子发展,我们相爱却不承诺。
郑清确实是一个温柔又残忍的人, 他太过冷静,太过理智,有时候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但他有一颗灼热的心。
我热爱他的一切。
我觉得那个不随机会死系统,做过的最等于自杀的事,就是把我们随机到了一个古代世界。
一个神话传说等于现实的古代世界。
人要有知识,知识就是力量,不好好学习,你进了恐怖游戏都活不长。
医生应该捞过一条冉遗鱼,我猜。毕竟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他不说,但我也不是傻子。
而我做过的,最令人庆幸的事情,就是照着山海经,找出了两棵草。
那两棵草还算有用吧?我每棵只吃了半株,自己留下了半株。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它们好像没有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
我之前怀疑过是剂量不够。
但后来我有了新的猜测。
我第一次在水中觉醒记忆,被郑清打断了。所以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
我第二次入水的时候,已经和之前那次隔了很长时间了。
我猜测可能是第一次时系统太强势,它自己的规则干扰了那两株草的效用。而第二次时,我那个朋友正在和系统死磕,以至于系统无暇他顾,规则的影响力变小。
――所以我想起了前尘往事,我和他所有的人生。
我的抑郁其实也有所好转,情绪越来越趋于稳定,比起以前,犯病的频率变小了当然,我不确定这是药的作用,还是我再次爱上他的作用他说着说着,又笑了。
我都说了那个不随机会死系统做的最像自杀的事,就是把我们随机弄到了古代世界。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我那个朋友――她是那个世界的土著,能够成为唯一的变数,要干死系统。这在意料之外。
我做过的第二值得庆幸的事,就是留下了那半棵草。
不可否认的是,在想起一切的时候,我近乡情怯了。
我们见面,拥抱,亲吻,我却没想好怎么开口。
他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我甚至有些生气,虽然这生气也毫无道理。
在我们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我把那棵喂进了他的嘴里。
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满脸惊讶,但我猜,他咽下去了。
他完全信任我,像我信任他。发自灵魂。
我猜,他已经想起来了。电话里的人说。
那挺好。沈怜笑着说。
咦等等?
怎么了?
我这边好像又来了一个电话。不好意思啊,我可能要挂电话了。感谢你听我絮絮叨叨了这么一个并不怎么好听的故事,这是我的荣幸。电话那头的人说。
沈怜看到,自己这里好像也打来了一个电话。
他回答道:也是我的荣幸,祝你幸福。
对面的人笑得依旧很苏: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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