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抑郁症患者进入恐怖游戏——青莲门下(24)
他看上去确实快乐极了――虽然这对于沈怜来说是个极具讽刺意味的冷笑话。
他站在广场上吹着风淋着雨,明明过得痛苦极了, 却还有闲心赞叹王尔德真是个天才, 对得起他墓碑上的口红印。
嘀――
系统生成程序, 随机任务二,按照王尔德的故事主线扮演快乐王子, 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若任务失败, 系统判定玩家死亡。
啧啧,我就知道。他自言自语。
那只怀疑自己的前女友芦苇小姐跟风调情的燕子果然来了,他因为剧情的不可抗力在沈怜的脚下做了窝, 又理所当然地碰到了沈怜的眼泪。
你为什么哭呢?燕子问,你把我的身上都打湿了。
以前在我有颗人心而活着的时候,雕像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我的臣仆们都叫我快乐王子,的确,如果欢愉就是快乐的话,那我真是快乐无比。我就这么活着,也这么死去。而眼下我死了,他们把我这么高高地立在这儿,使我能看见自己城市中所有的丑恶和贫苦,尽管我的心是铅做的,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哭
当然,这是王尔德的雕像的台词,不是沈怜的,他从没有快乐过,也并不会为了世间的丑恶和贫苦去哭。
啊,难道他并不是铁石心肠的雕像?燕子心想。
我觉得我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沈怜心想。
远处,王尔德的雕像用低缓而悦耳的声音继续说,远处的一条小街上住着一户穷人。一扇窗户开着,透过窗户我能看见一个女人坐在桌旁。她那瘦削的脸上布满了倦意,一双粗糙发红的手上到处是针眼,因为她是一个裁缝。她正在给缎子衣服绣上西番莲花,这是皇后最喜爱的宫女准备在下一次宫廷舞会上穿的。在房间角落里的一张床上躺着她生病的孩子。孩子在发烧,嚷着要吃桔子。他的妈妈除给他喂几口河水外什么也没有,因此孩子老是哭个不停。燕子,燕子,小燕子,你愿意把我剑柄上的红宝石取下来送给她吗?我的双脚被固定在这基座上,不能动弹。(注)
燕子虽然要赶着去埃及,也不喜欢小孩子,但他看着快乐王子的愁容,还是决定陪他一个晚上,并做他的信使。
再然后日复一日,燕子一直说要走,却一直陪着他,一直做他的信使。
燕子,燕子,小燕子,王尔德的雕像说,远处在城市的那一头,我看见住在阁楼中的一个年轻男子。他在一张铺满纸张的书桌上埋头用功,旁边的玻璃杯中放着一束干枯的紫罗兰。他有一头棕色的卷发,嘴唇红得像石榴,他还有一双睡意朦胧的大眼睛。他正力争为剧院经理写出一个剧本,但是他已经给冻得写不下去了。壁炉里没有柴火,饥饿又弄得他头昏眼花。(注)
燕子燕子,你把我的眼珠挖下来,送给那个可怜的写剧本的年轻人
燕子燕子,你把我的另一只眼珠送给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当然,直到某一天,沈怜在其中夹了一些私货:哦,燕子,你知道吗?在另一座城市,一只可怜的夜莺为了荒谬的爱情就要死掉了他竟然为了一朵红玫瑰,哦,仅仅是一朵红玫瑰,就要贡献出自己的心头血,让那朵玫瑰花变得红如鲜血、赤如绛玉仅仅是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人的不知所谓的爱情,这该死的爱情!他还在唱歌我得帮帮他燕子,你可以做我的信使,把这张券送给他吗?
这是什么?燕子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沈怜说。
他有点语无伦次。燕子想。
不过他还是飞到了另外一座城市,把这张沈怜从系统那里得到的复活券送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夜莺身边。
虽然夜莺已经凉透了,但是在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些奇异的事情发生的对吧?或者说,某不随机会死系统随机出品的商品,有绝对的质量保证?
――沈怜这人聪明,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心贼。
最后他当然完成了任务,那只可怜的燕子也摆脱了冻死的命运,飞去埃及了――因为沈怜崩了雕像的人设,告诉燕子自己是多么冷酷无情,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只是他没有想到,受他救助的医生竟然走了那么多的路来看他,医生可不就是傻子吗?
郑清可不觉得他自己是傻子,他只是担心赠予他复活券的人。
来给他复活券的是一只燕子,他很快就排除掉其他童话,想到了王尔德的《快乐王子》,于是他来找他了。
毕竟原著中那个王子那么惨,铅做的心脏都碎掉了,又被扔到了垃圾场里。
当快乐王子的金箔脱落,宝石不再,又有谁会喜欢他呢?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
原本的故事里,快乐王子铅做的心脏碎掉了,那么你呢?郑清问沈怜。
我是比不上他的,沈怜道,我比他自私,又足够铁石心肠。
嘀――
系统生成程序,随机任务二,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帮助快乐王子的雕像变回人类,若任务失败,系统判定玩家死亡。
郑清的任务竟然在此时来了。
第二个任务。
你知道怎样把你变回人类吗?郑清犯了难。
我要是知道我还立在这里干嘛。沈怜想翻个白眼儿或者摊个手,可惜他现在不能动。
于是郑清靠在披着斗篷的雕像脚边,从太阳落下的时候靠到了星星升起的时候。
四周静悄悄的。
其实这样一直待下去也不错。郑清说。
我说医生,你要是完不成任务可马上就要死了呀,沈怜反驳,或许我们可以思考一下童话故事的基本套路。
童话故事的基本套路?
毒药和真爱之吻高居榜首、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郑清就坐在那里一直愣一直愣一直愣,然后他突然捂住脸,道:我还不如死了呢。
看起来竟然有点欲哭无泪的可爱。
雕像就发出一阵听起来很丧心病狂的笑:对呀,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去哪里找我喜欢的小姑娘!
郑清顺着他的话说:对,毒药一定解决不了问题,那么,病急乱投医,在天亮之前,或许只能试一试一个吻了。可是我并不能赶在天亮之前把你心爱的小姑娘带过来,再说了,人家愿不愿意吻你还说不定呢
他说着说着,站起身,凑上前去,吻上了石像冰冷的唇瓣。
所以为了我的命,我只好勉强试一试咯他在唇齿相依间呢喃。
月亮和星星的光洒了下来,广场上除了他们再无一人,远处房屋的灯还亮着,灯光是温暖的橘黄色。
然后他唇瓣上的触感变得温暖柔软了起来――他看到了沈怜那张清秀又苍白的脸。
已经打烊了的商店黑乎乎的,可里面的八音盒似乎都响起来了,毛茸茸的玩具熊似乎也在咧着嘴笑。沈怜好像也露出了个一闪而逝的笑,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然后他扯住郑清的头发反客为主,把郑清的唇瓣咬得鲜血淋漓。
啧,对良家少年搞突袭,不要脸。沈怜说。
啧,浑身上下只穿一件大斗篷,不知羞。郑清说。
嘀――此副本任务结束。
嘀――应到玩家二人,实到玩家二人,存活人数二人。
嘀――玩家脱离此世界。
第57章 安托万(一)
沈怜又回到了系统空间里。
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的脸却有点发烫。
画皮鬼依然坐在镜子里, 调侃道:小相公这是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沈怜舔了舔嘴边的血, 眯着眼睛道:要你管。
色气到让画皮鬼也舔了一下唇角。
你又去哪里了?
我一直在镜子里呀。
画皮鬼的表情藏不住事儿,沈怜能判断出她这句话是真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画皮鬼问。
你猜。沈怜没理她。
他摸着自己的唇出神。
毕竟他对医生的吻是猝不及防突然呆愣的, 然而,凭他永不吃亏的性子, 他当然得咬回去,就算狗咬了他一口, 他也是要咬回去,咬一嘴毛的。
当然,狗嘴就算了。
该和医生保持距离了。沈怜想。
毕竟他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复杂化,他那一刻也是精虫上脑,觉得医生那张脸在星星下面该死得好看, 于是他揪住人家的头发啃回去了。
吻技不错,沈怜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又想歪了
嘀――亲爱的玩家, 恭喜您成功通过童话副本任务, 您有机会在系统商场挑选在新世界的身份,待挑选的三个身份正在随机生成
新玩法?沈怜想。
嘀――系统随机生成程序, 最新副本启动――请玩家完成系统指定任务,若未能完成, 系统判定玩家死亡。
嘀――最新副本,娱乐至死。
嘀――系统任务――随机时间,随机地点, 随机派发。
'
这个圈子总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
在这一点上它像极了画皮鬼,披着华美诱人的皮妆饰那些黑暗里的腌臜与青面獠牙。
在这里人的欲望得到无限的拉伸,蛰伏在众人皆知的皮囊下,扭曲着、蠕动着,偶尔露出狰狞丑陋的一角,又慢慢的被上它光鲜亮丽的外衣。
沈怜觉得这是个好地方,有色彩斑斓的染缸腌出的畸形的人心,画皮鬼应该会喜欢。
我为什么要想起那个死女人。沈怜想。
他现在是某个娱乐公司里的练习生,正想削尖脑袋挤进这个圈子。
他的经纪人正站在办公室里,滔滔不绝地发表着他的演讲,用演员的基本素养指点江山,睥睨着他面前的小可怜儿――虽然他并没有沈怜高。
演员的基本素养在这位经纪人的嘴里,就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中心是爬床陪睡,基本点是艹人设加蹭热度。
低着头的沈怜又暗搓搓地翻了个白眼儿。
经纪人说累了,喝了一口热茶,语重心长、耳提面命道:沈怜啊,俊男美女那么多,想陪都没那个门路啊,明天王总那边有个饭局,你好好准备一下啊。
于是沈怜说经纪人好好好,经纪人棒棒棒。
他出了办公室的门,想着自己的抑郁已经好久没发作了,控制得不错,是个好兆头。
今天是个阴雨天,外面的风吹得紧,他紧了紧风衣的领子,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看起来有点文艺的中年大叔,车里放着慢悠悠的歌。
谁唱的歌呀,好听。沈怜揉了揉太阳穴。
然后这一问却问糟了,沈怜直接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大多数沉默寡言又不善拒绝的人都无比恐惧的东西――出租车司机的话匣子。
大叔的音调猛然高了一个度:影后你都不知道!
沈怜被吓了一个哆嗦,一脸懵逼的看着司机。
影后啊那可是影后啊影后可漂亮了影后什么都好影后永远是对的
沈怜:嗯嗯啊啊嗯对对你说得对
车终于到了家,沈怜付了钱,在司机热情的目光中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下了车。
啧啧。娱乐至死的年代。
他上楼,开门换鞋,去卫生间洗他的妆。
他对着镜子嫌弃的皱了皱眉,理解不了为什么男人要化妆。
镜子里的人在笑,画皮鬼也没有出现在镜子里,她既然跟着镜子来到了系统空间,那么她能跟着镜子来到另一个世界吗?
而沈怜已经开始怀疑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拿出他第一次给他拍的照片对比。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为什么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为什么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那么他现在的记忆是完整的吗?甚至他现在的记忆是真实的吗?记忆会骗他吗?
一个困难的哲学问题。沈怜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医生现在又在哪里呢?
啧,自己用了复活券,医生在童话副本里到底用了什么呢?
真伤脑筋啊。
他耷拉着拖鞋回到了卧室,抱着被子吸了一口气。嗯,阳光的味道。
也可能是螨虫尸体的味道。
他闭上眼睛,自从去了古代副本梦到郑清的脑袋掉下来之后,他就再也没做过噩梦了,就算有梦,虽然记不清梦境,梦醒后也是甜甜的、软软的、像是嗑了棉花糖。
那两株《山海经》里的草起了作用?
可是那株,明明是食之人不惑呀,说好的吃了就不迷惑呢?
他想着有的没的,慢慢沉入梦乡。
梦里骑着玫瑰色云块的小人鱼公主对他笑,可这个姑娘明明已经忘记他了。梦里有满满一园子蔷薇,梦里有个人风尘仆仆,说他丢了蔷薇就送他一朵玫瑰,梦里的燕子飞去埃及飞过橱窗,橱窗里的小熊抱着八音盒,八音盒里播放着欢快的歌,歌声中星星升上天幕,天幕洒下银光,光里有个人眉眼温柔,被他扯住啃了一嘴血。
好看,想太阳,太阳完又不想负责。
是个绮梦。
童话里的故事,果然都是浪漫的,浪漫得把石头般的心都捂软了。
那个小姑娘听了他十六年的故事,现在想想,自己似乎很老了。
皮囊依旧年轻,内里沧桑成垂垂老矣的兽,一点点光都想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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