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棠发觉自己那句哥哥叫完，整个程家的气氛就变了。
    程颐看向自己的妻子，表情似乎有些担忧。
    宋青柔把披肩解下来递给丈夫，深吸一口气，朝程渊兮走了过去。
    程湛兮先看了眼郁清棠，问：什么时候叫哥哥的？
    郁清棠诚实道：前天，哥他送我去咖啡厅的路上。
    程湛兮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也朝程渊兮走过去。
    程渊兮被妈妈和妹妹逼到墙角，抬臂挡住了脸。
    程颐走到郁清棠身边，体贴道：小棠，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会不大斯文，你可以闭上眼睛。
    郁清棠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耳朵里传来的声音很乱，有宋青柔和程湛兮正义的讨伐，也有程渊兮含笑的求饶声。
    过了一分多钟。
    程颐醇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好了，可以睁开了。
    程渊兮打好定型水的短发被揉得一团乱，领带也抽开了一半，西装外套只剩一只袖子还挂在身上，里面的白衬衣皱巴巴的，揉得不成样子。他不戴眼镜的样子和程湛兮更像，五官精致秀气，活像个被蹂躏的良家妇女。
    良家妇男程渊兮把西装外套重新穿好，五指向后捋了捋短发，彬彬有礼地屈肘压着一边袖口，向郁清棠颔首笑道：让弟妹见笑了，我上楼换件衣服。
    郁清棠瞠目结舌。
    程渊兮拖着被摧残的身子上了楼，背影消失在楼梯后。
    程湛兮伸手过来，把郁清棠不自觉微张的下巴合上。
    郁清棠忐忑道：我是不是惹祸了？
    程湛兮：？
    郁清棠离她近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因为我，程渊兮才被你们俩
    她也不敢再叫哥哥了，万一程渊兮再挨一顿折磨。
    程湛兮失笑：怎么会？你叫你的，和你没关系。
    郁清棠将信将疑。
    之前看他们家也好好的。
    程湛兮想了想，道：这是我们家的团建，明白了吗？最终她决定用宋青柔的话来解释。
    郁清棠眼睛一亮，果然懂了。
    程家的团建活动好丰富啊。
    以后还有更精彩的，等我们俩程湛兮嗯字拖长音带过结婚二字，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每天都不会无聊。
    郁清棠隐隐升起期待。
    她隐晦地瞧了程湛兮一眼，神情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如果程湛兮向她求婚的话，她应该会答应的吧？这样程湛兮的家人，也会变成她的家人。
    她可以拥有这样的家人吗？
    程湛兮让宋青柔和郁清棠作伴，三个姓程的出门上班，赚钱养家。
    宋青柔早年是个作家，写出了几篇脍炙人口的小说，有的还改编成了影视剧，红极一时。就算她没有丈夫，她娘家的底蕴，她本人的版权收入，也足够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宋青柔现在已经不怎么写书了，她每天都在研究让生活变得更有趣的方法。
    包括但不限于玩她的丈夫、女儿、儿子，发展各项爱好，所有的技能点不是已经点亮，就是在点亮的路上。
    郁清棠很喜欢待在她身边，既有长辈的宽和，又没有长辈的压迫感，聊天的时候像同龄人，轻松自在。郁清棠其实不知道和同龄人一起玩是什么样的，她只有程湛兮一个同龄人，但那是她的爱人。
    宋青柔大概是那种亦亲亦友的角色。
    程颐他们中午都不回家吃饭，宋青柔干脆带郁清棠出门逛街去了，午饭在外面解决。
    郁清棠只在行李箱叠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带过来，程湛兮忙，最近都没时间陪她置办衣服，和她妈妈提了一嘴，让她妈有空可以带她出门。
    刚抵达目的地，宋青柔就碰见了个熟人，熟人姓霍，霍太太瞧见她身旁的郁清棠，十分面生，好奇又惊艳地打量。
    霍太太：这位是
    宋青柔掩嘴笑，道：儿媳妇。
    霍太太嚯了声，道：怪不得你笑成这样，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儿媳妇，我天天都笑出花。
    宋青柔摆手：谁说不是呢。她凑近了，给霍太太看自己的眼角，喏，最近都笑出皱纹了。
    霍太太嗔道：去你的。
    郁清棠在一旁礼貌地微笑，除了开头一句霍太太好，全程没有开口。
    她们俩也不需要她说话。
    霍太太拉着宋青柔，说是好久不见，死活要去喝茶，宋青柔拗不过，带着郁清棠一块去了。
    闹中取静的茶室里，茶香袅袅。
    霍太太看着端坐对面的郁清棠，又看向宋青柔，道：我想起来了，你儿媳是不是今年要和渊兮结婚的卫小姐？
    宋青柔说：不是的，是和我女儿结婚。
    霍太太思索了一会儿，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反正是他们家要娶没错了。
    霍太太把郁清棠一顿夸，家世、人品、学识，张口就来，就差说一句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了。
    太太们聊天的话题，郁清棠插不上话，霍太太又是个话痨，逮着宋青柔拉家常，吐苦水，说她儿子怎么怎么，丈夫怎么怎么，后来又聊到美容院，约什么时候去做美容。
    郁清棠很努力地在听，还是走了神，差点儿打瞌睡。
    宋青柔替郁清棠找了个借口，让她先逛街去。
    陪郁清棠去的是司机小李，小李是老李的儿子，老李今天有事，让儿子来代他的班。
    小李相貌平平，还有青春期未消下去的青春痘，但穿的是很正式的西装，衬得身材挺拔，白手套规整叠好，收进西装口袋里。他年纪轻，看起来和郁清棠岁数相仿，实际比她小了三岁，今年刚刚二十五。
    交代完前情，故事开始。
    郁清棠对逛街和所有的事一样，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不喜欢，既然来了，就好好逛一逛，她也想尝试不一样的自己。
    这座商场是京城有名的奢侈品商场，大牌云集。
    郁清棠随便进了一家店，在导购的推荐下买了两条裙子，用自己的卡结了账她买完画以后就没什么大的开销，又攒了一笔积蓄，西装革履的司机小李在落后她一步的位置，尽职尽责地帮她提着购物袋。
    她包里还有两张卡，一张是程湛兮的，一张是宋青柔给她的。
    郁清棠沿着商场走廊进了第二家店，导购员热情地迎上来，把郁清棠引进了门店里面。
    她刚走进去，门口结伴来了两个人，为首的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看起来挺天真，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
    卫八卫明兰左右手拎满了购物袋，额头见汗。卫九卫芷凌两手空空，一只手拿着把造型精致的檀木小扇子扇风，边走边抱怨道：热死了，这商场空调开的多少度呀？是要热死人吗？还想不想继续开下去啊？
    一名导购员非常有眼力见地接过卫八手里的购物袋，替她们寄存好，恭恭敬敬地送上号牌。
    两位女士有什么喜欢的吗？
    卫芷凌看也不看她，挥着小扇子道：随便看看。
    卫明兰朝导购员笑笑，口型道：不好意思。
    导购员回报友好的笑容。
    卫芷凌回头道：八姐，快点。
    卫明兰闭嘴，快步跟上去。
    导购员肩膀往下塌了塌，奢侈品商场出入的非富即贵，脑子不好使的奇葩也特别多，趾高气昂，盛气凌人，她们得罪不起，只能夹起尾巴，默默祈祷对方能一掷千金多买几件，要么就早点走。
    导购员深吸口气，小跑着追了过去。
    卫芷凌用扇子柄懒洋洋随意点着：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她一口气点了十几件，道，先这些吧，都拿来给我试一下。
    导购员认命地去给她取，回头送过来，卫芷凌让八姐卫明兰给她拿去试衣间。
    狭路相逢。
    店员正指着一套衣服向郁清棠介绍：小姐你皮肤白，湖蓝色很衬你的，优雅大方，平时不管是正式场合还是和朋友休闲聚会，百搭的，要不要试一下？
    郁清棠也觉得不错，颜色很正，说：你拿给我试一下吧，麻烦了。
    嗓音沉静，气质清冷。
    卫芷凌停下脚步，朝声音的来处望去，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哑巴！她脱口道。
    卫明兰在她身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在卫家就算了，现在大庭广众，她难道不考虑对卫家的影响吗？
    背对着她的那道身影没有任何反应。
    卫芷凌大步走过去，提高了声音，郁清棠闻声回过头。
    卫芷凌笑了声，不怀好意道：哑巴，真的是你啊。
    郁清棠身旁的店员看了郁清棠一眼，哑巴？她明明会说话啊，还说得很好听，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妖魔鬼怪？看气焰嚣张的样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店员不自觉地抬脚，想往郁清棠身前半步，挡住这个来者不善的富家小姐。但她赫然记起自己只是个店员，强迫自己将脚收了回去定在原地，咬了咬牙。
    郁清棠定定地看了会儿面前的卫芷凌，眼神从茫然慢慢变得冷漠。
    她刚刚没认出来，从称呼才回忆起对方是卫家的某一个小姐，怎么逛个街都能碰到恼人的苍蝇。
    郁清棠没理会，转身面对店员，若无其事道：试衣服吧。
    店员说：好的。
    卫芷凌：你给我站住！她绕到郁清棠面前，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郁清棠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但显然对方咬住她不放，于是她平静回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卫芷凌惊讶道：原来你会说话啊？见你一直不张嘴以为你是哑巴呢。
    郁清棠道：那也比你张嘴全是废话的好。郁清棠神色不耐，说，让开。
    不但开了口，还敢怼她。
    她爹都快死了，程家也不办婚礼了，她倒是比从前硬气了，真是稀奇。
    卫芷凌见了世面，不怒反笑，伸指戳向她肩膀，不等她手指碰到郁清棠，一只宽大的手掌攫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推了回去。
    卫芷凌看向她身后影子一样不起眼的司机小李，小李在卫芷凌动手以后站在了郁清棠身边，和她并肩而立，目光深沉而警惕。
    卫芷凌忽然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越笑越开心，根本停不下来。
    几个人包括店员默默地看着她笑，面无表情。
    卫明兰看了看一身黑色西装的小李，没有出声。
    卫芷凌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道：我当是因为什么，原来是男朋友带你来的，不是我说，你现在找的这个真不怎么样，比程少爷差远了。不过也能理解，以你的条件，他这样的配你是绰绰有余了。
    小李冷着脸。
    卫芷凌：生气了？
    大家看看啊，这位卫芷凌伸手郑重介绍郁清棠，提高声音，是京城卫家的七小姐，虽然无权无势，曾经还是个哑巴，被程家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那个程家，退了两次婚，但是她又有男朋友了，也算是福气不浅。
    她男朋友在这呢，是不是一表人才啊哈哈哈。
    被她声音吸引过来的客人投来视线，神色各异地打量中间那位漂亮的年轻女人，又看看她旁边号称是她男朋友的小李，小李脸上豌豆大的青春痘十分瞩目。
    郁清棠挥开她的手，拿着店员手里的衣服进了试衣间。
    身后议论纷纷。
    卫明兰拉了拉卫芷凌的胳膊。
    卫芷凌语气不悦道：干吗？
    卫明兰小声道：在外边呢，你干吗和她对上，丢的是卫家的脸。
    卫芷凌扇着小扇子悠闲道：不会的，你把卫七小姐的名号放出去，满京城有听过她的么？噢，过段日子她就会京城扬名了，被程家二度退婚，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这么好听的笑话。
    卫芷凌用扇子挡住嘴，吃吃地笑起来。
    卫明兰不想和她争辩，道：那我们现在走吧？
    卫芷凌皱眉：走？走什么走，哑巴躲进试衣间了，我就不信她一辈子不出来，我在外面等她。
    卫明兰还抱着衣服：那这些
    卫芷凌连连挥手，不耐烦道：你去试吧，我没心情。
    卫明兰站了会儿，抱着衣服离开了。
    司机小李在试衣间外边，走开了几步，保证试衣间始终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拨了个电话出去。
    太太，少奶奶遇到了卫家的人，她们好像关系不太好。
    对，少奶奶被欺负了。
    我们在商场三楼，具体位置是
    小李收起手机，又跟一根电线杆子似的杵在试衣间门口附近。
    他虽然长得普通，但个子挺高，皮肤有点白，西服加持，忽略青春痘，还能透出一二分小帅来，动作更是满满的爱护之心。
    卫芷凌越看越不爽。
    不管找的是谁，她总归找到了，她身边的男人有断过的时候吗？骚货！
    郁清棠不在乎卫芷凌找茬，但总归是有些闹心的，她在试衣间多呆了一段时间，想等对方走。奈何卫芷凌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住不放，郁清棠只好无视她，自顾自走了出来。
    卫芷凌等得有些不耐烦，低头玩手机，忽然听到了耳畔四周传来低低的惊叹声。
    卫芷凌抬起头。
    店里离得近的客人都将目光投向正中间的女人，湖蓝色休闲西装，衬衣西裤略带正式感，清透而不沉闷，白色的内搭经典衬衣更显得颜色干净。轻柔的面料，像湛蓝的湖水，显出女性的柔美与温婉。
    郁清棠长腿细腰，剪裁得体的西裤刚好展示出她腿长的优势，七分袖的小西服收腰设计，腰线掐得匀称，往上，肩颈如天鹅。
    她墨发披肩，眼尾上扬处一颗泪痣，本来就自带禁欲清冷气息，这身西装把她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冰冷疏离，让人只想匍匐在她的西装裤下。
    程湛兮见了都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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