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之后(GL)——玄笺(114)
郁清棠用全程没有波澜起伏的语气给他讲完了题,问:还有不懂的吗?
向天游看着她,说:没有了。
晚自习上课,做作业的几位同学都提前几分钟离开了,只有向天游还留在办公室,郁清棠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平淡问道:有事?
向天游坐在她手边不远的地方,少年清秀俊美的脸庞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关切神色:郁老师,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郁清棠视线重新回到电脑显示屏,一只手搭着键盘,另一只手灵活地操作鼠标:没有。
十五六岁的少年不像成年人会讲分寸,冲动,急躁,情绪写在脸上,有什么说什么。
向天游:你骗人!
郁清棠握着鼠标的指尖一顿,旋即恢复如常。
她淡道:没有。
向天游刨根究底:是不是程老师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就算打不过她,也会替你出气的。
在向天游心里,程湛兮亦师亦友亦哥们,郁清棠是尊敬的同时也需要保护的女性长辈,好比妈妈姐姐,她俩真冲突起来,向天游绝对站在郁清棠这边。郁老师这么斯文柔弱,肯定不会有错,错的一定是程老师!
郁清棠语气不变,仍道:不是。
向天游眼珠一转,说:我星期六想去玩鬼屋。
郁清棠道:让程老师带你去。
向天游哇了声,道:我和程老师两个人去鬼屋干什么哟?去表演什么叫鬼哭狼嚎,谁惨叫得更大声吗?上次我们俩的惨状你忘记了吗?我都快吓得尿裤子了嘤嘤嘤。
郁清棠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向天游指着她,哈哈说:你笑了。
郁清棠把握着的鼠标一扔,右手抱着左臂,勉强板起脸道:还不去上课?一天到晚就知道贫,不知道是不是跟大喇叭童菲菲学的。
向天游看得见她眼睛里藏着的笑,把作业拿在手上,笑道:就去了。
郁清棠催促:快去。
向天游走一步,回头看她:不要不开心。
郁清棠板着脸。
向天游走两步,回头看她:不准不开心。
郁清棠抿住唇。
向天游走三步,回头看她:实在不开心的话,你玩我们嘛,卷子随便出,全是A全是B全是D都可。
郁清棠唇角柔和下来。
你怎么那么多话?她在心里啧了一声。
向天游给自己的嘴做了个拉链上锁的动作。
他走到门口,突然嘿的一声。
郁清棠抬头。
向天游两只手臂举到头顶,比划了一个大大的爱心,程式比心plus版。
但他忘记自己腋下夹着作业,手刚扬起来,练习册和卷子哗啦散落得到处都是。
正在这时,晚自习的上课铃响了,向天游动作迅速地蹲下捡起作业,他个子太高,重心不稳,蹲得太急,一屁股坐倒在地,表情吃痛。
郁清棠扑哧笑了。
老师再见!向天游捡完作业,匆匆跑了,少年清朗声音在走廊里传出很远,洒落一地阳光。
阳光短暂地照亮了这个角落,郁清棠摇头失笑,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电脑屏幕。
周五上午的数学课。
郁清棠走进教室,讲台上放着一束双色郁金香,用浅蓝色的包花纸包着,里面有一张精致的卡片。
郁清棠不想拆,甚至不想收。既然决定一切回到最初,她就该与这些学生毫无瓜葛。学校让她带完这学期的班主任,恰好这学期只剩下不到十天就要期末考试,只要熬过这十天就好了。下学期她会教新的班级,不再担任班主任,每天上完课就走,不用每天面对处理不完的琐事,不用教导那些调皮捣蛋的问题学生,不用殚精竭虑想让他们变得更好,不用
郁清棠不断地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她垂下眼眸,没有管旁边的郁金香,翻开了课本。
今天我们要讲的内容是她去粉笔盒拿粉笔写板书,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讲台下的学生,学生们抿着唇,低下了头。
郁清棠的手指已经碰到了粉笔,它们像是有自我意识地转向那束双色郁金香,夹出贺卡轻轻展开。李岚的字迹写着
希望郁老师天天开心。
落款:高一(7)班全体同学。
郁清棠定定地看着落款,久久不语。
底下的学生们也很安静,仰起头,期待又忐忑地看着她。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郁清棠终于抬起头,回视讲台下的学生,真诚道:谢谢大家,我很喜欢。
李岚倒数三个数:三、二、一。
郁清棠:?
七班全体同学集体起立鞠躬,异口同声道:谢谢老师
郁清棠眼睛里涌上一层隐约的水雾,她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口气,折断粉笔,背过身写下今天的授课内容。
门外,一道身影在走廊里慢慢远去。
第83章
郁清棠没有疏远程湛兮, 只是不再和以前一样毫无界限。还是会牵手,只是不再十指相扣。还是会睡在她家,只是不再肆无忌惮地钻进她怀里撒娇;还是会拥抱,但只是朋友间的正常亲近。
如果没有之前那一段, 长大了以后的默默和程湛兮, 应该就是这样相处了。
郁清棠决定的回到最初的最初里, 依旧有程湛兮的存在。她贯彻她的过去与现在, 甚至是遥远的将来。穷此一生, 她都不可能忘记她了。
她永远在她心上,只是连同最珍贵的感情被一起封闭。
周五放学, 程湛兮送郁清棠去公交站牌,郁清棠坐在车里向她挥手, 她也向郁清棠挥挥手,笑容得体,目送她远去。
郁清棠把手里的包放在膝盖上,在颠簸摇晃的公交车上闭上了眼睛。
半途上来个老太太,她起身让座,握住了从上面吊下来的拉环。
芳华路到了,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刹车片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郁清棠调整左肩的挎包背带, 从后门下车。
冬天天黑得早,郁清棠回到家的时候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
阿姨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 郁清棠放下包, 洗过手便坐上了桌。
方文姣席上问起程湛兮, 这周过不过来玩, 郁清棠伸向盘子的筷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下, 淡道:她有事要忙。
方文姣问:她不是体育老师吗?比你这个班主任还要忙?
郁清棠不想多聊,低头吃饭,含混嗯了一声。
祖孙平时交流就这样,不亲热,方文姣便不再多言。
她和老先生对视一眼,外公眼神示意她先吃饭。
两周前,程湛兮到老两口家里来,和郁清棠疑似两情相悦,给老两口高兴的。祖孙再不像寻常人家的祖孙,那也是一家人,血脉相连的关系,他们当然希望郁清棠能够找个可靠的对象托付终身,程湛兮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选。
至于郁清棠身上那桩婚事,虽说是卫庭玉安排的,结婚对象肯定人品家世都过得去,但郁清棠压根没见过人家。她总是这样一副冷冷清清对凡事都不在意的样子,终身大事也是,现在又不是古代,好多夫妻结婚前都不见面。
如果能选一个她自己喜欢的,能疼爱她的,比寄希望于陌生人要好得多。至于婚事?如果郁清棠不同意,程湛兮那边多了解了解见见她的家人,也确定没问题,是个良人,他们会找卫庭玉说一说,反正没结婚,都有反悔的机会,就当卫庭玉给她的补偿。
晚饭后,外公和方文姣让郁清棠坐在客厅沙发,和她认真地说了这件事。
郁清棠神色平静道:不用了,谢谢外公外婆。
方文姣声音放轻:你不是喜欢
郁清棠看着她,瞳仁乌黑深邃,不辨情绪。
方文姣张了张嘴,没能继续往下说。
外公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沉声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
郁清棠点头。
陪二老看了会儿电视,送他们回房睡觉,上二楼休息。
上周她没回来,再上一次进这个房间,还是和程湛兮一起,她只是呆了短短一天,便将这里变得充满她的气息。
郁清棠坐在椅子上,想到程湛兮在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嘴角浮现一丝笑。
她把椅子搬到程湛兮曾经坐的位置上,看向书桌,桌边隐约斜倚着一道修长的身影,随手翻阅她桌上的书,因为里面艰深的数学理论,眼皮上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儿在桌边站着睡着。
她的床她睡过,这里的每一寸空间她都一步一步走过,房间里都是程湛兮的身影,笑着的,搞怪的,揶揄的,卖萌的,装可怜的,穿梭在郁清棠的周围。
郁清棠看着这些程湛兮,眸光一点一点地染上温柔笑意。
花开了会谢,人来了会走,凡拥有的都会成为镜花水月,黄粱梦醒。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但记忆可以。
她只需要这份记忆就可以了,别的不再奢求。
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失去,这些程湛兮永永远远地属于她,谁都夺不走,包括程湛兮自己。
郁清棠侧躺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眼角的泪不断渗进枕头里,洇开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
***
半城之隔的2102。
程湛兮解下腰间的围裙,看着面前不小心做多了的一桌子菜,拿来碗筷坐下,一口一口地吃着。
中途接到她妈妈的视频电话,程湛兮干脆接通了放在餐桌上。
程夫人:这是哪位绝世美人在用餐?
程湛兮放下筷子,双手捧脸道:是你亲爱的女儿。
程妈妈让她看看都有什么菜,程湛兮给她转了圈摄像头,程夫人道:你把摄像头往对面照一照,桌底下再照一照,是不是藏什么人了?
程湛兮都给她看了。
程夫人:那你做这么多菜干吗?
程湛兮叹气:心情不好。
程夫人:一个人吃饭不是心情更不好?
程湛兮再叹气:是啊。
程夫人:乖女儿等会儿。
五分钟后。
程家的餐桌上坐了一家三口,面前放着一大盘水果,远程陪吃,咔哧咔哧。
妹妹你做的那个虾看起来味道不错。
为什么家里买的草莓比我买的大,看起来还甜?
你贺叔叔送的,自家院子里种的,天天往地里浇牛奶。
哈哈哈哈哈。
哈密瓜要不要?比之前的好吃。
要。
回头我让阿姨多买点儿。程夫人问,什么时候回家?
程湛兮心算了下,说:快放寒假了,还有十来天。
票买好了吗?还是家里给你安排专机?
我自己买机票就好,不用浪费钱。
程夫人用纸巾按了按几乎没长皱纹的美人眼角,低泣道:女儿长大了,都知道给家里省钱了。
程湛兮笑道:妈,这段你在我三岁那年就演过了。
程夫人看向丈夫和儿子:我演过吗?
两位男士非常有求生欲地一起摇头:没有,第一次。
程湛兮道:我记错了,上回演的不是这段。
程夫人很满意。
大家都很开心,聊到最后,程夫人表达了一番希望程湛兮早点回家的诉求,程湛兮的晚饭在聊天中不知不觉吃完了,乖乖点头应是,并当场买了机票。
程湛兮本来想问一下喻见星提到的,为什么没有听到退婚的消息,反正快回家了,干脆回家再说。她妈妈最多敢设计让她和卫小姐偶遇,瞒着她和卫家订婚是不可能的,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件事。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对程湛兮来说更是如此,她拥有的爱太多太多,爱情从来都不能支配她的人生。和家人聊完视频,程湛兮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在日历上圈了回家的日子,心情既期待又复杂。
期待的当然是回家,复杂的是泗城的事还没有解决,郁清棠那里,她要是寒假就这样走了,恐怕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变数。但她又不能一直待在郁清棠身边,她有她的家人、朋友和工作。
程湛兮把碗筷丢进洗碗机,洗干净手进了画室。
对着画布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程湛兮才静下心,慢慢地沉浸到创作中。
出来后程湛兮滑开手机,11点的时候郁清棠对她说了句晚安,程湛兮进画室把刚画的一幅静物写生拍给她看,顺便提醒她上次在村子里给她画的肖像画颜料干了,周日回来可以到她家来拿。
睡前程湛兮电话骚扰了下喻见星。
讲个笑话给我听。
你大半夜打电话给我就为了这?
心情不好。
好的,我找找。从前有一个秃子
程湛兮笑得脸疼,打了个哈欠,道:困了。
好嘞,兮兮晚安。
晚安。程湛兮把手机锁屏,放到床头柜,关了卧室的灯。
一挂电话她又不困了,闭着眼睛辗转反侧,一把拉高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
周六她睡到中午才醒,起来刷牙洗脸,懒得自己下厨就出门解决了午饭,下午背着画架去了附近的公园,找了个风景好的地方写生,过了平淡无奇的白天。
晚上和郁清棠通了电话,问问她在家干吗,郁清棠说看书备课,买菜做饭,答得简略,通话没超过三分钟。
翌日是周天,郁清棠本该同所有的休息日一样按部就班,在老城区待到傍晚,吃过晚饭后坐公交车回去。
程湛兮提前让专人做了油画装裱,摆在画室接近门口的位置,方便她拿出来交给郁清棠。
就在这天,意外发生了。
下午三点,程湛兮在客厅看电视,手机铃声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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