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之后(GL)——玄笺(31)
程湛兮文艺地想起了梵高的《星月夜》。
对程湛兮来说,她就像是梵高笔下那片神秘的星空,是流动的色彩, 是月蚀里走出来的月亮。
是天马行空的幻想,又仿佛触手可及的美梦。
面对这片星空,她总是如此珍惜和小心, 想要读懂她,循着画笔跳动的轨迹张目,却在下一秒陷入炫目的奇幻星云, 流连忘返, 不可自拔。
身体被熟悉的温暖气息熨帖地包围, 让人舍不得离开,郁清棠垂目望着腰间环着的白玉一样的手背, 脑子里短暂地空白了一会儿, 才轻轻地挣开了程湛兮的怀抱。
谢谢。
不客气。程湛兮眼神极亮, 朝她笑了笑。
郁清棠对上她的视线, 不自在地垂了一下眼帘, 避开她的目光。
程湛兮稍微收敛了一些, 轻咳了声, 嗓音轻柔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郁清棠没敢看她,她还不适应程湛兮的真正职业,低低地答了一声:嗯。
程湛兮笑:嗯什么?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是是什么。
郁清棠:
程湛兮:嗯?
半晌,郁清棠憋出一句:上面清静。
程湛兮唔了声,不解道:所以你是嫌我吵吗?为什么说句话要离我越来越远。
郁清棠看着她们俩不知不觉拉开的三步距离,默默地走了回来。
程默。
程湛兮。程湛兮纠正她,那个是艺名。
程湛兮。后两个字郁清棠大概是叫得不习惯,发音很轻,像一根羽毛在心尖上扫过的痒。
程湛兮忍住了清嗓子的冲动,沙声应道:嗯。
程老师。郁清棠最终还是沿用了先前的叫法。
程湛兮再次嗯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交汇的瞬间同时移开目光。
程湛兮看向底下比赛得热火朝天的操场,郁清棠看向周围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风从看台拂过,撩起两人的长发。
不去看比赛吗?刚刚吴鹏100米决赛拿了第一。程湛兮抬手压住发丝,率先打破了沉默。
郁清棠没说话。
程湛兮体贴地不再追问,从兜里抽了张纸巾,把其中一个座椅擦干净,顺手也帮郁清棠擦了擦,抚平风衣衣摆坐下,靠在椅背里,神态轻松闲适。
我们在这看也是一样的,视野绝佳,纵观全场。
郁清棠在她身边坐下,侧脸看上去有些淡淡的惆怅。
程湛兮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几分钟后。
郁老师。
嗯?
你不觉得看台上的风有点大吗?
郁清棠偏头看她,你冷?
程湛兮点点头,刚好一阵风刮过来,配合地瑟缩了一下。
郁清棠:那我陪你下去吧。
程湛兮眼眸微微睁大,再一次受宠若惊。
她以为要故技重施装可怜才能让郁清棠和她一起去操场呢,没想到对方突然这么主动。
看台和比赛场地终归是隔了一层,在看台上听到的加油声是置身事外的,而站在跑道外,看着里里外外攒动的学生,一个个地为自己班的同学加油打气,砰的发令枪响,赛道里的几道身影如离弦的箭一样,嗖的飞了出去,汗水飞扬在赛道,所有人都争相奋勇上前,你追我赶。
同学们站在跑道两边,拼命地齐声呐喊,个个喊得脸红脖子粗。
加油!加油!加油!
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青春的激情热烈能够带动每一个人。
赛场上完全没有七班的学生,程湛兮两只手围成喇叭,借着身高优势在跑道边跟着吼了声:加油!
郁清棠:
最后一圈,有些班主任提前站在终点,表情严肃,双拳紧握,等自己班学生冲线以后,及时送上水和问候。
不远处的跳远场地,沙坑旁围着一大堆学生,连里面的运动员身影都看不到了,只能听见时不时爆发出的惊呼声。
裁判员脖子上挂着哨子和计时表,汗流浃背,短袖前襟湿了一大片,一只手拿着本子扇风,忍不住出声维持秩序:往外站点往外站点,再往里挤你们就上来给我跳。
学生们短暂地退开,随着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故态复萌。
明明是个艳阳天,跳远场地的天空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程湛兮带着郁清棠过来,一见那在人堆里闪动的裁判员,提高声音打了声招呼:吴老师!
裁判都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助理裁判有不少学生。
吴老师一抬头,立刻喜出望外:程老师,快快,来帮个忙,帮我维持一下秩序。
好的,来了。
程湛兮牵住郁清棠的手腕,把她护在身后,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让一下,让一下。
郁清棠垂眼看着程湛兮的脚步,感觉到四周的学生都投来好奇的视线,她抬手勾了下耳发,分外的不自在。
沙坑附近摆了张空桌子,给吴老师休息用的,程湛兮不客气地让郁清棠坐了,自己去沙坑边维持秩序,把学生们在沙坑边缘试探的脚丫子都挡回去。
两个助理裁判的学生量完上一个的成绩,向吴老师报告:2米08。
吴老师用笔记下,看了眼名单,中气十足地念道:下一个,于舟。
他善意地cue了下郁清棠:郁老师,这是你们班学生。
郁清棠点点头。
吴老师嘴角僵了僵,心说你不去看一下么?
正在这时,程湛兮扬声喊她:郁老师!
郁清棠手指指自己。
程湛兮向她招手。
郁清棠:
她从座位里站起来,走到程湛兮身边。
程湛兮说:到于舟了,我们给她加个油。
郁清棠:
于舟从准备区过来,看到站在沙坑边缘面无表情的郁清棠,心里一个咯噔,紧接着又看到休完假回来的程湛兮,手心沁出汗。
程湛兮冲她鼓励地笑了笑。
于舟闭上了眼睛,深呼吸,再睁开,将预定目标向后挪了一格,眼神坚定地看着沙坑边缘的石膏刻线。
吴老师退后:准备。
于舟屈膝,下蹲,摆臂,双腿蹬地,像弹簧一样轻盈弹起,少女清瘦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曲线
郁清棠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细白指节不由得曲起来,捏住了风衣布料。
围观的同学们脖子从左拧到右,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于舟落地极稳,站在原地不动,距离明显超过上一位同学一截。
两位同学拉开卷尺,精准到厘米:2米28。
旁边的同学们哇的一声。
吴老师:还跳吗?
于舟:老师,我想再跳一次。
立定跳远两次机会,取成绩最好的一次。
第二次于舟跳到了2米35,是目前的最高分。
于舟脸微微泛红,小步朝程湛兮和郁清棠走去。
程湛兮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先夸了她一番,问:待会儿还有项目吗?
于舟摇头。
她就报了跳远一个项目。
程湛兮:班长有没有和你们说,比完赛我要请吃东西的事?
于舟点头。
郁清棠闻言看了程湛兮一眼,那个眼神分明表示她不知道。
程湛兮微微拧眉,问于舟:班长呢?
于舟四处望了望,说:班长下午有50和100的决赛,不知道比完没有,可能在操场那边吧,我去找找?
程湛兮:我们待会自己去吧,你玩你的。
好。于舟找同学玩去了。
跳远比赛结束,程湛兮和郁清棠并肩往跑道那边走,眼睛看着前方,话却是问郁清棠的:李岚和你闹矛盾了?
郁清棠嗯声。
随着日头西斜,天色阴阴,操场的风也大了起来,程湛兮感受着风刮来的方向,换到了郁清棠的另一侧挡住风,道:因为什么?
郁清棠看着地面,犹豫了一秒,说:我不知道。
你问过她吗?
没有。
我打算运动会结束,抽空和她聊聊。
可以。
径赛赛场的鼓劲声传进耳朵,热烈紧张的气氛包围过来。
郁老师。
什么?
你刚才为什么不夸奖于舟?
不是有你么?郁清棠不假思索道。
反正学生们喜欢程湛兮,有她在,用不着自己。
程湛兮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郁清棠,目光里跳跃着欣喜:你
郁清棠:???
程湛兮心花怒放,这是承认她们俩关系密切了吧?但还是公正地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可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你是班主任,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多多了,班主任本身要尽的责任也比体育老师多很多,在学生心目中地位更不一样。
郁清棠抿唇:知道了。
可她夸奖了也没见李岚开心啊。
径赛的50和100米女子组决赛都结束了,李岚拿了一个第一一个第三,光程湛兮知道的,就有四张奖状入手了,她不由与有荣焉地对郁清棠道:没想到咱们班运动会成绩这么好,再努努力,说不定总分能进年级前三。
郁清棠想起上午的齐舞,道:他们大概想得到你的认可吧。
程湛兮认真反问:为什么不是想得到你的认可?我就很想得到郁老师的认可。
郁清棠:
程湛兮扑哧笑了,说:不逗你了,咱也不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们比得好,是在超越自我,证明自己,本质和咱们没多大关系。
郁清棠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了。
程湛兮笑着追上去。
校园广播里念着恭喜X班的XX获得了第X名的好成绩,程湛兮在树荫底下看到了脚边放着一箱矿泉水的李岚,还有几个七班的女生聚在一起,手里拿着纸笔,目测应该是在写稿,还有一个专门负责跑腿儿。
郁老师,程老师。几个学生抬起头,稀稀落落地喊人。
程湛兮:你们忙你们的。
李岚从箱子里拿了两瓶水,分别递给两人。
程湛兮接了,郁清棠说不用,李岚把水放了回去。
程湛兮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看到了一种单方面的暗潮汹涌。
程湛兮想了想,说:郁老师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请大家吃东西,你已经和他们说了吧?有说在哪集合吗?
李岚回答:就在这棵树下面。说着她狐疑地看了看郁清棠。
郁清棠:是程老师请客,我也只是蹭饭的罢了。
程湛兮:
刚刚还说她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现在又分这么清做什么?自己给她刷好感度看不到吗?
李岚唇角勾起淡淡的自嘲。
程湛兮王者带青铜,青铜偏偏抱着几块破铜烂铁不放。晚上带学生一起去街边撸串儿,郁清棠只在一开始说了一句大家今天辛苦了,之后全程都没开过口,宛如一台莫得感情的机器。
近距离观察她和学生的相处,程湛兮有点懂了李岚之前给她的评价:她看我们的眼神都没有温度的,我总觉得我们在她眼里不是人。
她对这群学生没有感情,也或许是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感情。
她也有点理解李岚为什么会不满,作为和郁清棠交集最多的班委之一,班主任冷漠的态度是很明显能被感知到的,爸妈是在家的一片天,老师就是学校里的一片天,这个年龄的孩子还处在迫切需要认同和关爱的阶段,别说孩子了,成年人进入社会以后也在不断寻找自己的价值。李岚又是个过于积极的性子,热脸贴冷屁股,时间久了,自然凉下来,心生不快。
程湛兮没当过班主任,以她近段时间补课,纸上谈兵的经验,郁清棠和李岚这样长久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希望运动会结束以后两个人能说开,情况会好起来。
但程湛兮没有想到的是,后来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不要在外面逗留,到家记得发消息报平安。
送走了学生,烧烤摊前只剩下程湛兮和郁清棠两个人。
程湛兮提议:走走?
郁清棠颔首。
昏黄的路灯在两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郁清棠心不在焉,程湛兮嘴角含笑,满足地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
地上的影子手牵着手,思念一点一点被填满。
她一只手点着下巴,目光越来越明目张胆,想看看她多久能发现。
郁清棠终于从出神的状态里出来,偏头看向她,程湛兮面色无异,光风霁月:怎么了?
郁清棠简短道:没。
她有一个轻微歪头的动作,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忽视,好像在确认刚才感觉到的目光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这让她素来不近人情的脸显得生动可爱。
程湛兮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她想起她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布偶猫,那只猫特别特别懒,唯一的爱好就是窝在矮柜上睡觉。程湛兮调皮戳它一下,它就睁开清透的宝石蓝眼睛,懒洋洋地歪一下脖子,然后继续把脸埋进毛茸茸的前爪里睡觉。
程湛兮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关了灯,可惜她没能看到郁清棠睡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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