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道这个躯壳里的灵魂已经换了人。
    柳纷云茫然地看着蒙臬。她从未拥有过母亲，也不知道碰上这种情况时，该做什么才是正确的。
    既然那位重夫人坚持不跟着她们，她那时就没有强求，没想到却被蒙臬问起。
    知道真相的莲衣立即跳上石桌，悠悠道：你可别再揭人伤疤了，阿云昨晚难受了一整夜，哭晕过去好几次，但凡有周全的办法，她肯定不愿意抛下母亲。要不然，你干脆护送重夫人跟我们去妖界得了。
    柳纷云：
    这猫怎么连撒谎都不打草稿？
    蒙臬其实只是在说气话，听莲衣这么一提，觉得自己真的在无意揭伤疤，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想了想，干脆应下：也行啊，反正重从军的时候医师就让我多在灵气充沛的地方走走，我就送重夫人到妖界门口得了，也省得柳纷云担心母亲。
    蒙臬心想，重夫人只说她不想干涉此事，没说她不能给女儿送行。
    没想到她竟会答应，这下轮到柳纷云和莲衣想不明白了。
    不过多一个实力强的队友总是好事，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二人便以茶代酒，欢迎蒙臬的加入。
    喝了队友沏的茶，蒙臬立即动身返回驿站。
    那个小将军还挺有意思。蒙臬走后，莲衣评价道，看着虽然愣头愣脑，动不动发脾气，倒是很讲义气。
    她跳进柳纷云怀里，以一个舒适的姿势趴下，我再小睡一会儿，出发的时候叫我。
    虞清月和络冰轮赶在出发之前回来，蒙臬却是独自回来，向柳纷云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抱歉，重夫人她不愿和我同行。
    重幽怀比柳纷云还要绝情，说断情就索性断个干净，不管亲情还是爱情。
    她选择留下来等流织国的使臣，也是为了趁此机会向老皇帝表态，之后便会返回青暮仙山，继续过远离凡尘的修行生活。
    不过重夫人托我带来了这个，说是送给女媳的平安符，就当补作见面礼。蒙臬递给莲衣一块枣色的令牌。
    柳纷云一瞧，吃惊不小。这哪是什么平安符，分明是五雷令！
    莲衣并不认得五雷令，但她对重幽怀非常有好感，听说是对方专门送自己的礼物，欣然收下，郑重地放在贴身锦囊里。
    柳纷云心中却是顿起疑云。五雷令在她穿越前的那个时代，是玄门修士才会拥有的法器，普通人接触不到。
    而现在这个时期又是灵力匮乏的环境，像五雷令这样的法器更不会流落民间。
    她隐约感觉原主的母亲身份或许并不简单，但重夫人既然不想与她再有交集，她便收起好奇心。
    即便不必护送重幽怀，蒙臬还是做了柳纷云她们的队友。离开梧桐馆之后，师徒四人在前面走，她拎着装黑豹幼崽的笼子，一言不发地跟在后方。
    齐然身上的杀戮之气和血腥味都很重，旁人受不了，但蒙臬却觉得亲切。而齐然闻到同类的气味，也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向她。
    感受到黑豹幼崽的目光，蒙臬好奇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被虞医师关起来？
    烧杀抢掠，使人家破人亡、骨肉离散。齐然闷声道，说完瞧了虞清月一眼，还拆了一对鸳鸯。
    那你还真是无恶不作啊。蒙臬感慨，但很奇怪，你身上没有让人讨厌的气息。
    蒙将军甚至觉得她在说谎，她见过太多的恶人恶妖，眼前这只豹妖，还是第一个让她心生同情，觉得对方挽救一下还是能改良的恶妖。
    齐然嗤笑一声，又闭上眼睛。她被抽离妖气之后，一直没什么精神，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出了栖凤城，虞清月变回原身，巨大的海东青停在众人面前，安静地等她们爬到自己背上。
    莲衣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虞清月的妖身，海东青起飞后，她抚了抚底下的羽毛，觉得暖和又柔软，手感还有点滑溜溜的，忍不住看向柳纷云，正要和她夸夸海东青，却见络冰轮已经趴在了鸟背上。
    莲衣立即警惕起来。她知道络冰轮最近偶尔会被青鸢夺取身体控制权，忙将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敛声屏气观察起来。
    然而她观察一阵，却发现络冰轮似乎只是将脸埋进羽毛里，惬意地做深呼吸。
    就像柳纷云吸猫那样，大祭司正在享受吸海东青的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猫：原来你是这样的大祭司
    76、迫降
    虞清月的妖身非常干净, 一点也没有羽毛臭味，还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络冰轮如同掉入猫薄荷堆里的猫, 吸得忘我，甚至没有察觉到莲衣投来的异样目光。
    莲衣瞧了又瞧, 自动把络冰轮代入柳纷云，又把海东青代入变回原身的自己, 开始想象柳纷云每次抱着自己吸的模样, 莫名得到了奇妙的满足感。
    只可惜, 现在大祭司是趴在海东青背上的羽毛里吸，而不是埋在腹部的羽毛里吸，这让莲衣不是很好代入, 毕竟每次柳纷云吸猫时, 基本都是把整个脸埋进她毛绒绒的肚子上。
    注意到莲衣的表情变化，柳纷云问：怎么了？
    没什么。莲衣憋着笑, 不告诉她, 给大祭司留点面子, 顺便也给自己留点乐子。大祭司平时总端着架子, 没想到竟也会有这么天真单纯的一面。
    柳纷云更觉得奇怪, 正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猫猫却一把抱住她, 缩在她怀里颤声道：呜, 我怕高
    海东青已经飞在了云层之中, 凉丝丝的水汽贴着脸滑过。柳纷云往下看了一眼, 的确很高，忙将莲衣抱得更紧，让她把脸埋在自己衣服里, 提醒道：千万别往下看！
    她并不知道莲衣并不怕高，怕高只是转移她注意力的借口而已。猫猫在她怀里乖了没多久，就悄悄转过脸，欣赏云端的风景。
    蒙臬盘膝坐在靠后的位置，她虽是第一次坐在羽妖的背上，倒没什么不适，反而是齐然被海东青时不时调整飞行姿势的摆动晃醒，没坚持一会儿，就难受得捂着肚子缩在笼子底部。
    你们妖族也会晕鸟啊？蒙臬把笼子拎到面前，稳稳地托住。
    是又如何？齐然强行忍住胃中翻腾，瞪她。
    蒙臬笑道：我还没见过晕鸟的妖族呢！不过，也不是什么妖族都有爬到鸟背上的经历。
    虞清月之前用妖身赶路的时候，从来都是独自一人，现下载着这么多人一起飞行，她还不是很适应，也不知用什么速度赶路为好，听闻此言，不由得放慢速度。
    巨大的海东青慢悠悠地飘过天际，从底下看，像是飘过去了一片白云。
    一行人都在欣赏风景时，齐然满脑子都是赶紧落地。
    她正暗暗念叨时，忽觉海东青猛地一倾身体，似乎有掉下去的征兆，吓得她一把抱紧笼子里的藤蔓，瑟瑟发抖。
    清月！络冰轮立即坐起，以为她是遭了敌人袭击，但周围却并没有任何灵气或妖气波动。
    虞清月晓得是情蛊解药的副作用发作，平静地道：我需要下去调息一阵子，都抓紧。
    络冰轮抓住羽毛，将妖气外放，形成一个个罩子，裹在每个人周围，柳纷云抱紧莲衣，蒙臬则把笼子捂在怀里。
    只见海东青双翅一收，全速往下俯冲，蓬松的羽毛猎猎作响。若是没有络冰轮的妖气罩子，坐在鸟背上的每个人都要被疾风吹飞。
    底下是什么地方？安全吗？柳纷云忙问系统，生怕师父迫降在欺圣泽那样的恶劣环境里。
    一片桂花树林。系统回答，是个四面环山的人族小村庄。
    那就好
    柳纷云话未说完，只觉周围闪入一片绿意，俯冲的海东青蓦地张开双翼，在半空一振，而后平稳地落下去。
    海东青的体积太大，降落时翅膀扫到了附近的桂花树，待她终于站在地上，周围已经落了一片桂花雨。
    浓郁的桂花香扑面而来，柳纷云抬头一看，身旁的桂花树全是金桂，一簇一簇开满枝头，也不知有没有主人。
    一行人刚跳下来，海东青就变回人形，就地打坐调息。
    这里的花香味太浓了，会不会影响到虞医师啊？蒙臬有点花粉过敏，赶在妖气罩子消失之前就拿出帕子，捂住了口鼻。
    络冰轮也想到此事，立即凝了个妖气罩子，把自己和虞清月圈到里面。
    虞清月一落地就闭目调息，谁也不知道她要调息多久。柳纷云忙着收集落在地上的桂花，打算放进药园挑拣一番，晒干了泡茶，或者给猫猫做熏香和精油。
    此地的木灵气非常浓郁，齐然嗅了一阵花香，觉得舒服多了，见虞清月二人都没功夫管自己，赶紧抓紧时间吸收周围的木灵气，悄悄转化为妖气。
    莲衣和蒙臬则凭借本能开始巡逻周围，但这片桂花树林的范围实在太大，二人兜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只发现一棵老桂花树，树干上的大窟窿大概能供三个人藏身。
    莲衣见旁边还有一条溪流，走过去一瞧，清澈见底，偶尔还能看到几尾鱼、几只小虾。
    蒙臬还在用随身工具测量老桂花树上的窟窿，琢磨着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愕然转过头，只见莲衣双手并拢快步走来，掌缝里流下滴滴答答的水。
    快尝尝这个！莲衣在笼子边蹲下，把手里的鱼塞进笼子里，我记得只有你会吃生食。
    齐然看着面前挣扎的小鱼，赤眸不愉快地眯起来。但她最近连一日三餐都吃不饱，巴不得有人投喂东西，于是张口就把小鱼咬住，尖牙卡在鱼身上，等鱼挣扎得不那么厉害，一仰头，直接将它囫囵吞下去。
    蒙臬看懵了，她没想到这只小豹子的吃法竟会这么粗犷，下意识问：这样好吃吗？
    不知道。齐然吃完鱼又趴了回去。
    她吃得太快，哪里知道是什么味道！莲衣对她的表现很是失望，眨了眨眼，忽问，齐然你饿不饿？要不我再捉一条过来？
    你想吃就自己弄熟了尝去。齐然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我又不是试毒兽。
    小心思被揭穿，莲衣轻哼一声，转身又去捉来两条鱼，和刚才一样塞进笼子里。
    齐然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再看了看鱼，本着食物来者不拒的原则，她再次把莲衣送来的活鱼吃了个干净，依然是囫囵吞，吃完就趴下，不负责味道反馈。
    你就不怕鱼有毒吗？蒙臬有些担心。
    齐然朝虞清月三人所在的地方望了眼，有两个绝世神医在，怕什么毒？
    这倒也是哦。蒙臬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对莲衣道，那咱们也弄点鱼吃吧，我也想尝尝这里的鱼是什么滋味。
    有鱼无锅可不行，莲衣赶回柳纷云身边，问她要了个煎药的砂锅，又弄了些香料，兴致勃勃地端到抓鱼的地方，把鱼抓上来，伸爪一扒拉，开膛破肚掏去内脏，洗干净了直接丢进锅里。
    这是哪来的锅？蒙臬可没见她们带着锅上路，纳闷问道。
    莲衣自然不能透露柳纷云的药园，想了想，道：从芥子空间里拿出来的，阿云把好多东西都放在芥子空间了。
    蒙臬吃了一惊，毕竟芥子空间是修士才会炼出的空间法器，但她想起重夫人就是个能让大妖叫前辈的修士，也就释然了。
    虽然柳纷云好像并不知道她母亲的真实身份，但她还是继承了母亲的芥子空间。
    蒙将军顺利地编造出合理的理由，给自己解了惑。
    火堆很快生起来，不一会儿，鱼香混着多种香料的气味便飘散在桂花树林里。
    莲衣只负责抓鱼杀鱼，烹饪鱼的工作交给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的蒙臬。
    鱼汤的香味惊醒了齐然，她伸长脖子看了会儿，咽了咽口水，又装作什么也没闻到，趴了回去，把脸埋进藤蔓丛里，试图用植物香气掩盖诱妖的鱼香。
    她不闻也不看，耳畔却渐渐响起欢声笑语。虞清月调息完，便和络冰轮、柳纷云一起过来，分食鲜美的鱼汤。
    作为最先尝到鱼的妖，齐然确定这些鱼是没有毒的，不但没毒，鱼肉里还富含水灵气，有助于体力的恢复。
    她明明已经被莲衣投喂了不少鱼，肚子也吃饱了，但听着众人的笑声，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先前还在妖界时，她也曾度过这样热闹的生活，和师父、城主大人，以及看得顺眼或是厌恶的同门一起，在一个饭桌上用食、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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