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榜秀才(GL)——七月岸(39)
臣有异议,此案不过是家事,谈何严办,再者捕快所做之事对身体条件要求较高,一般女子恐难以胜任,所以臣反对江侍郎的提议。
字正腔圆地话落地可闻,让一众大臣纷纷诧异,原以为这云尚书是要赞成,他们也就顺势附议一下,此事就过了,万万没想到是这等情况。
江三言愣了一下,看着前方云奉挺直的背影,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君子气节四个字,她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地往李锱的方向一看,便见向来不假颜色的左丞相,垂首间却扬了下嘴角。
顷刻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看向云奉的眼神又增添了许多敬重之意。
云爱卿老了,没看到围观者数众,男子皆置之不理,最后站出来的是两个你们所谓的弱女子吗?没看到江爱卿所言所谓的家事只是施暴者逃脱责罚的借口吗?云奉凤梅微敛,语气又冷了三分,让众大臣体会到了什么叫不怒自威。
臣惶恐。云奉直直地跪了下去,以头伏地,没有再多说什么。
满朝寂静,李锱默默地站了出来:臣以为江侍郎所言有理有据,朝廷应废除旧令,允许录用女捕快,此案施暴者应严惩,经办者京兆府尹、所涉捕快都应追责。
臣附议。
臣附议臣附议!一瞬间除了跪在地上无人问津的云奉,朝臣们纷纷站出来赞同了李锱的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云尚书思想固话,哪怕是亲爹也不被太后所喜,而左丞相李锱,身为李铢的父亲,既维护了女儿的爱徒,又讨了太后的喜。
如此一来,大家似乎不用再犹豫什么了,选择题的正确答案都圈出来了,谁还傻到明知是错还去触太后的眉头。
传哀家旨意,京兆府尹失察、助纣为虐、为犯罪者开脱,既然不能秉公办理就让出这个位子,命户部侍郎江三言暂代京兆府尹一职,全权负责此案。
旧令既然不合理就推陈出新,再命刑部起草新法令,准予录用女捕快,严办施暴者,退朝。
云凇说完没有理会依然跪在地上的云奉,更没有理会满朝文武脸上的震惊和欲言又止,只远远地看了眼金銮殿外的半边云彩,便离开了。
而云奉在太后离开后也站了起来,他横眉看了一眼李锱,又对着江三言冷哼一声,才甩了甩衣袖,满腹不忿地走了。
众大臣犹豫片刻,看了眼依旧在场的江三言,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李锱,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们只是附议一下李锱的话,哪会想到后面还有这一茬。
这任命未免太草率了些,哪有一入仕就任五品郎中的先例,虽然是先皇先起得头,但一年就提为四品侍郎,任侍郎才一个月就提为三品京兆府尹是不是不妥了点。
左相,您看,这这江江府尹的任命,会不会有点欠妥。除云奉外的其余五部尚书委婉地凑了上来,他们只希望这向来公正严明的李丞相能劝劝太后,如此提拔官员实在是有失体统。
李锱转过身去:当初先皇任她为五品郎中的时候,我与诸位没有反对,如今太后提拔她,我与诸位若是反对了让太后怎么想,再者说只是暂代府尹一职,暂代而已,有何不妥。
是我等思虑不周了,丞相说的是,至少暂代而已。待李锱离开后,剩下的大臣们对视几眼,又欲言又止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的样子。这时候不反对,等新令一出,此案了结之后,太后若是把江三言提正,他们似乎再说什么也晚了。
最后大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叹着气走了,云尚书反对都没有用,左丞相又一力支持,右丞相也告病在家,谁还能让太后收回成命?
户部,江三言交接完手头上的工作,便向云奉来辞行。
本官今后与你、与李相将势不两立,去吧。云奉见她来,头也没抬,淡淡地说完便继续看向手中的书。
江三言惊了一下,不知该接什么话,她在原地站了回,终究还是没忍住:下官懂了,您还请多保重,想必李丞相也是懂的。
脚步声来了又去,云奉放下手中的书,闷闷地站了起来。他看着远处的天,半晌无语。谁都可以支持你,唯有为父不行,若你有登顶之日,便是为父离开朝堂之时。
最后那件案子的施暴者被定位故意伤害,判入狱两年,服役一年,而江三言也在新令推出后,理所当然的接任了京兆府尹一职,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也是最年轻的三品女官。
自那日后,朝堂上的风向就变了,人人都知云尚书不仅与女儿有了嫌隙,还和左丞相李锱、府尹江三言针锋相对起来。原本右丞相年纪大了,有染病多日,本来云奉乃众望所归,当担这右丞相一职,如今却是说不定了。
另一边,襄南府育林县。
县学中,一素面朝天、面容清俊的人穿着生员服站在三尺讲台上,尽心尽力地教导着学子们,若不是她张口清朗,明显是女子声音,乍一看这俊美又满腹诗书气得人还真是雌雄莫辨。
县令常墨看向钱小乔:她在此处很自在,和我那不肖徒儿褚砚一起在这县学里里教书育人,虽然活得简单了些,却也活得清净、清醒。
钱小乔看着不远处还在给学生们上课的李铢,那一份洗尽铅华都的从容与恣意,是从前那个满腹心事的先生所没有的。
以前的李铢也很洒脱,但眼底的忧郁与思念却是骗不了人的,就像是本该穿云的鹤,生生给自己背上了一块大石头。
如今那块石头已去,遗世独立的穿云鹤也腿去了负重,眼底间的轻松是前所未有的自在闲适。
先生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是也不是,至少这学到的知识没有忘,生活也自如,就是忘了一些人罢了。常墨想起刚到这里的李铢,眼眸纯净,神情间除了好奇还有戒备。
可看了李相爷的书信后,她便放下了那一层戒备,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爹爹是谁,也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却又从未提及,也不曾相问,就这么安定地留了下来。
那她还记得三言吗?还记得我吗?钱小乔看着讲台上的李铢,忍不住心酸,却也忍不住欢喜,心酸是怕先生不记得她们了,欢喜是因为现在的先生活得比从前自由。
不知,她不曾说,我们便也没有问过,你要不要与她打个招呼。常墨轻叹,她知晓一些前尘往事,也明白李锱的意思,若是能让女儿开心些,在这里自由自在地过一生也无妨,哪怕想不起他这个父亲。
钱小乔拿出手帕,无声地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她深呼吸一下,然后露出一抹笑意来:不必了,知道先生无碍便好,还劳烦常大人今后多多关照一下,需要什么尽管去楼上楼分号,只要使先生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她也想知道李铢还记不得她们,但又怕自己贸然出现,打扰了这一份闲适自在。记不记得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只要先生活得快乐,她们这些人出现与否都无关紧要了。
讲台上,李铢合上书本,侧脸看向院中的县令大人,方才好像还有一名女子站在那里,她笑了笑,安排好课业便回了自己的院中,
她提笔批阅着学生交上来的课业,这是昨天所布置的题目,要求寄情于景,写一篇赋。
李铢批改了几份,在看到一篇赋的题目时,手里的笔无意识地一抖,落下一个浓浓的墨点,她放下笔,心里莫名空荡了几分,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就好想是被人取走了最珍贵的一滴心头血,丝丝的疼意缠绕在胸口。
待到那份不适感变轻后,她又拿起笔来,视线回到了学生的这篇赋上,口中轻声呢喃了几遍题目:冬日观雾凇,观雾凇,雾凇。
凇?君若有碍,凇不独活!李铢猛地站起来,手中的笔也落了地,她摸着胸口,那里空的更厉害了些,还有密密麻麻的疼。
有什么东西就在脑海,却偏偏隔着一层雾,怎么也看不清,她懊恼地暗了暗太阳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也不明白心里的难过可空荡从何而来。
想起自己曾失忆,她翻出李锱的那封书信,虽然不曾见过也不曾记得,但看到这封信上的字时,一股确信便油然而生:这的确是自己的爹爹所写。
爹爹说无需多问,无需生疑,在常伯伯这里安心等待就可,她一直也都这么做的,可这一刻却莫名生出了一份焦躁,迫切的想要解惑。
第二天,钱小乔正在向常墨辞别,就听下人说李铢求见,她想了想还是退到了屏风后。
常伯伯你在别处见过这句话吗?李铢朝常墨行了个礼,便将牵绕自己一整晚的话拿出来。
常墨接过来看了眼,眼底划过一丝惊疑,她不动声色地把纸折好:不曾见过,许是我忘了,你不要多想,安心授课。
李铢失望地点了点头,眼看着常墨把那一张薄薄地纸折好收入袖中,她嘴角微动,最后没说什么就走了。
先生问的是什么话?常大人可方便告知?
常墨将袖中的纸拿出来,没有说话递了过去。
君若有碍,凇不独活。
简单的八个字,让厅内的两人各自沉默,她们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钱小乔坐在马车内,想起常墨的表情和眼神,很明显和自己想到了一起。
但这些事按理说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才是,难道李丞相连这等私事都没有瞒着老友,还有那八个字,应是那个人所写的吧,先生既然能写出来,那便是曾说给先生听过。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但也没什么用了,那人如今身居高位,纵有深情也无法奔赴,倒不如两厢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李铢:我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我想记起来。
李锱捶胸顿足:不,你没失去什么,不,女儿你不想,你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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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回到京城, 马车在江府门前停下,看着三三两两被拒在门外的人,钱小乔惊讶了一下, 进门便被告知江三言又升了官, 如今已是正三品京兆府尹了。
太阳渐渐走到正南,钱小乔坐在厅内,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外面,一旁的霜儿见此偷笑一下道:小姐是想姑爷了吗,现在姑爷在京兆府当值, 离家近了许多,一般正午就能回来了。
,钱小乔无声笑了笑,没有理会霜儿的打趣, 她垂眸看向手里的茶杯, 心里的期待与思念犹如一根红线,牵住她所有的思绪。
夫人。一声轻唤, 伴随着加快的脚步声, 让厅内的等待着的人霎时展眉,像冬日里的暖阳, 偷偷留下的一束光, 明媚摄人, 让江三言移不开眼睛。
钱小乔不说话,浅浅笑着站起来,伸手与江三言相拥在一起,霜儿默默地离开,还不忘挥手把守在厅外的府丁也支走,小姐和姑爷的感情一如往日的让人羡慕呢。
先生可安好?两人抱了一会, 江三言才微微放开了些,她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伸手捧住钱小乔的脸颊,大拇指细细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似是要把人装进眼睛里。
她们在一起后,还是第一次分别这么久,也知晓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切安好,倒是不知你又升了官,若是先生记得,想必会很欣慰。钱小乔想起身在赐县学堂的李铢,以及自己下意识的躲避之举,心底里也是希望先生就那样轻松自在的过一生吧,有些记忆有些人虽然珍贵,却未必能使人快乐。
先生她当真不记得我们了吗?江三言眼底划过一丝失落,李铢即是她的恩师也是她的伯乐,在心中早已如亲人一般,不管缘由如何,总归还是有些难过。
钱小乔在心底叹气,她偏了偏头,靠在江三言的肩膀上:或许哪一天就想起来了呢,说到底只要先生她开心就好,至于记不记得,咱们没忘记就够了不是吗?
江三言低头,轻轻亲了亲钱小乔的额头:夫人说的对,这次升官,太后特许我回乡省亲,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爹爹,还有小丫和弟弟,若是可以就把他们都接来京城吧。
回乡省亲?太后特许?难不成是?钱小乔开心过后便反应过来,她想起自己的猜测,突然又分不清自己当初躲开李铢是对是错了,或许想起来也是好的呢。
不错,我寻思着太后怕是还没放弃寻找先生,所以一时半会我们最好都不要再去襄南府了,书信也不要写,这次恐怕是太后的试探,毕竟除了李丞相,与先生亲近的就是我们了。
江三言惆怅地叹息一声,她上朝这么久也看明白了,太后是有野心的,也是爱慕着先生的,可一个有野心的人能放下江山去和李铢相守吗?
没有人知道那个答案,也没有人敢去拿李铢的自由去赌,她担心这份爱的终点不是成全,而是囚笼,所以一切就交给时间吧,或许太后也会有淡忘的那一天,或许先生会有想起一切自己做选择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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