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今天是他的生日。
    过了零点，乔昳已经二十三岁了。
    他当年被收养，福利院登记的生辰日有误，以至于将错就错，外界乃至队友都不清楚他其实过的是农历九月十七的生日。
    但李钟郴知道。
    分开前，从十七岁至二十一岁，乔昳的每一个生日都是跟李钟郴过的。
    李钟郴微微低头，嗓音沙哑：不会蛋糕也扔了吧，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隐约的逼迫感让乔昳喘不上气。
    乔昳腰身削瘦，双方抗衡在直观上远远输了，仿佛李钟郴想要压制住他，是件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儿。
    可李钟郴迈出脚步，距离逐渐缩小。
    乔昳垂着眸，空旷无人的地下停车场，他倏然察觉李钟郴的指尖在微微发抖，细微得让他惶恐。
    乔昳心中泛酸：我吃了，上车聊吧。
    尚且相安无事，暴风雨的前兆也不过如此。
    可就在乔昳踏出脚步要转身上车前。
    李钟郴强大的身躯将他压在车门上，攒紧手腕，逼迫他直视着自己，层层叠叠的心事将要破土而出。
    乔昳愣怔得没反应过来要推开他。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李钟郴问。
    乔昳深呼吸，费劲周身力气平复下情绪。
    他睨了李钟郴一眼，答非所问：这车差点就废了，启动不了。
    这辆SUV是以李钟郴他弟的名义买的。
    他俩却各持一把钥匙，买车的目的是为去周边城市玩或是郊区野炊，方便出行，俗称恋爱脑的产物。
    但停在小区车库里，除非有需要，李钟郴半年才会碰一次。
    李钟郴愣了下：要是知道你要回来，我定期会去保养。
    乔昳：所以怪我吗？
    李钟郴：
    彼此呼吸浓重。
    李钟郴只要稍微一欺身，就能亲上乔昳，吸吮那片薄唇，堵住对方一切冷若冰霜的话。
    可他只能百般无奈问：我哪里惹到你了。
    给你们新人队的小妹妹收拾烂摊子，难道我应该很高兴？
    那你们队那小孩就没错了？李钟郴反驳他，做人要谦虚懂不懂，打压同行自信心算怎么一回事，心理阴不阴暗。
    乔昳声量拔高：行，你弱你有理。
    李钟郴：弱个屁，你要不翻翻郑小葵上个月打直播的录像？那烂底子现在进步成什么样了。
    面面相觑，谁也不愿输给对方。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俩完全是逮着借口在互骂，两小孩纯属在背锅。
    偏偏当事人还自认有理，就事说事。
    李钟郴，你是吃饱了撑的要找我吵架？以前没吵够？
    乔昳太漂亮了，密长的睫毛扑朔颤动着，从下而上挑眼时，泪痣正撞李钟郴的瞳仁。
    每一处都长在自己的审美上。
    即便而今的身份太过尴尬，也让李钟郴恨不得抛下理智，先把人压着就地办了再说。
    可他又实在没那么混账。
    李钟郴眉眼间的英气一敛：我怎么就想跟你吵架了。
    这句话像是在妥协。
    以致于乔昳使出全力将他推开，呼吸不稳，径自先上了车，明显乱了阵脚。
    李钟郴一阵恍惚，也打开了车门。
    坐进熟悉的车内，上了副驾。
    摇头招财猫成双摆设，后视镜垂下的平安御守，车载香薰是他熟悉的那款，一切照旧，却又什么都变了。
    相继无言，乔昳轻踩下油门。
    原本好好的生日，因李钟郴又被搅和了一顿，难免烦躁。
    可更多数之不尽的心酸只有自己知晓，一年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陌生中又处处是曾熟悉的气息。
    双方都变化颇大，彼时的恋人说忘就忘太难了。
    貌离心合，李钟郴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余光侧目，只因乔昳那头金发太显眼了，更衬得对方皮肤白皙。再加上许久未见，以至于他难免恍惚，有种身边人不是乔昳的错觉，甚至陡然升起了出轨感。
    他还得骗自己，出什么轨，老子早他妈跟乔昳一拍两散了，现在是黄金单身汉。
    高档汽车驶入城市道路。
    正处于下班高峰期，交通拥挤，车开得很慢。
    李钟郴开口缓解氛围：不过生日也吃顿好的吧，这些油炸垃圾食品什么时候吃不行，非要选今天。
    乔昳的语气听着像在赌气：不过。
    李钟郴默默咽下那句想要带对方去餐厅的话，轻声又问，那你这几天要干什么，新人赛结束后还待在MW吗。
    乔昳直视前方：跟你有关系？
    乔昳，李钟郴又恼了，咱俩能不能好好聊一聊了？
    嘀嘀
    迎接他这话的，是乔昳单手长按下喇叭声，为堵塞的交通增加了更惹人烦躁的声气。
    李钟郴难免受吓一蹙眉，他紧靠着背垫，也不愿说话了。
    乔昳冷静且疲惫。
    他话里话外充斥着严重的觝拒，鼻腔泛酸：我没什么要跟你聊的，当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时候也总是这样。
    乔昳这人表面冷归冷，但内心无比柔软，连刀子嘴豆腐心都算不上。
    他说的狠话其实也没那么有杀伤力：李钟郴，你现在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同理我的事也不劳你费心，下次就不必特地见我一面给你自己添堵，行不行。
    可全盘接收这些话，李钟郴脑海里登时响起他弟的那句：小乔哥不可能忘得掉你，否则他为什么会选择回来。
    对啊，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美区俱乐部的配置和队友都是顶级的，待在美国发展多好，如果你是放不下老东家，那为什么回来又不续签了。
    可当下双方的状态，很难平心静气地去聊这一话题。
    乔昳一向冷静，赫然而怒是少有的，到底为什么会炸成这样，李钟郴再傻逼都能想得到，他最终还是想要出声解释。
    不就因为看到我和那小姑娘抱了下吗，我又不喜欢女的，你能不知道？
    李钟郴实在太直男思维了。
    可惜他永远意识不到这点，过去如此，当下也亦然。
    乔昳鼻腔一酸，什么也没说。
    他们俩的性格差异造成了太多问题，其实多说无益，谁都清楚。
    思绪一下回到了七年前。
    那年李钟郴还在SVG的青训队，而乔昳已是当时所向披靡的明星选手，前途无量，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SVG官宣战队那天，正是乔昳的生日。
    或许从那时起，很多事正往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李钟郴忽而想要出声，喉咙却哑得不成样子
    第13章
    七年前。
    SVG俱乐部基地附近，热闹的夜市摊。
    诶哟可算是熬到头了，想起刚进SVG那会儿一天三餐都没着落，被我爸骂败家啃老，姚同撸着羊肉串，还以为离老板下资确定官宣战队要再等个半年，现在也算是天道酬勤了。
    李钟郴埋头吃辣面，徐航接话：这两天就要官宣了，还说咱们四个撮一顿好的，可惜队长他表哥结婚，居然临时请假回老家喝喜酒了。
    这时他们训练将近半年。
    作为风靡全球的射击类网游，上市不足一年，各俱乐部为迎接亚区首次Apex电竞挑战赛，纷纷组起了战队。
    其中MW可谓是国内最拔群出萃的豪门俱乐部，秦姓年轻老板本职投资房地产，副业搞搞电竞事业，就跟玩儿一样，还玩出了亚区最强战队。
    MW战队太火了，只出道半年都强成这样。
    全员明星选手粉丝多，实力又是顶级的，李钟郴唆完面，附和道，老板还舍得投大钱，那叫真豪门。
    提及MW战队时李钟郴故作无谓，自认将心里的小九九掖得很好。
    只是没一会儿，姚同和徐航又将话题转向各种恋爱经历上，他眼神飘忽，按兵不动。
    徐航思维跳跃：队长也快二十了，他们老家那边好像普遍结婚特早，可别比赛打着就喜当爹了啊！
    姚同狂笑：那你们呢？谈过几个女的，打算几年后当爹？
    我去，都聊过多少次了知根知底，徐航瞥向李钟郴，你不就是想套钟哥话嘛，知道人有个小初恋，当宝贝藏着什么也不愿说。
    李钟郴假装没听到。
    对啊钟哥，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我这边谈过七仙女的照片都分享了个遍，感情你铁打的嘴就是撬不开。
    钟哥你就说呗，反正队长也不在，再黄暴的话题都能扯。
    他们队长可太淳朴了。
    稍微听别人嘴上开个车，耳根子都能红透，有时候姚同和徐航都不好意思说。
    李钟郴打发他们：我不是说过了吗，两年前来我们镇上参加暑期实践认识的，后来他回家了，异地了一年多，现在我俩都还好好的。
    一提到乔昳。
    李钟郴对外的恣肆狂妄，全然敛去，整个人散发出纯情保守的气息。
    两年前，那可是十五岁啊，还是初恋，姚同猥琐至极，睡过没？
    唉对啊，哪种类型的？你就提过那妹子特漂亮，也没告诉兄弟们胸大不大，够不够前凸后翘。
    钟哥你就别吊我俩胃口了，说说呗！
    李钟郴无语，他可没说过乔昳是妹子，思忖后道：他那家伙对别人都挺友好的，但是对我就闹了些，爱冷着脸的时候撒娇，还很黏人。
    想了想，他又添了句：腿长，挺好摸。
    我操！瞧瞧咱钟哥脸都红了！绝壁睡过没跑了！
    李钟郴没敢接话，他觉得这话题过于隐私了。
    姚同和徐航持续追问，什么光提人家妹子了，那你呢钟哥，别只是图新鲜，耍耍人家睡过就换啊、哎呀也正常，你怎么就知道别人不也只是馋我们钟哥的肉体呢，互惠互利懂不懂
    李钟郴脑门一热：滚犊子，我跟他不是玩玩的那种。
    错了错了，弟弟们就过个嘴瘾。开玩笑的嘛，听你说就知道是那种很乖的学生妹，那现在呢你俩还是异地？
    结束异地了，李钟郴想到明天就是乔昳的生日，约好了带对方去酒吧玩，周末的晚上怎么玩都行，有些口干舌燥，偶尔见见面，感觉大多时候就像网恋吧
    网恋？
    两位小老弟想，咱们每天训练都泡在基地里，您哪儿来的时间网恋啊，可别张口就来，把我俩当傻子驴好吧。
    .
    次日晚，李钟郴在朋友新开的酒吧门外徘徊。
    直到戴着黑口罩的乔昳出现，他才扬起个笑，迎接对方朝前走去，一见面就给乔昳来了个拥抱。
    在体育馆那边堵车了，乔昳摘下口罩，微微喘气，等我很久了吗？
    不久，李钟郴托起乔昳的脸，低头吻上他，生日快乐，终于能陪你过生日了。
    乔昳眼神柔和：美国的朋友们都给我发信息，让我一定要吃上蛋糕。
    你都愿意从美国回来找我了，李钟郴大笑，有什么是我不会给你准备的吗。
    我只要蛋糕，乔昳嘴角勾起弧度，每年都要。
    必须的，每年都有。鼻尖抵着，李钟郴又亲了下乔昳的唇。
    那时乔昳已经有一定名气了。
    美籍华裔，颜值出挑，半年前被秦老板重金签进MW，吸粉无数。寻常出门还好，但是来酒吧这类地方，还是要低调些。
    说罢，李钟郴揽过他肩，跟门僮小哥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乔昳进去了。
    乔昳穿着是典型的欧美校园风，休闲卫衣、匡威帆布鞋，就差背上双肩包去上课了。
    他其实很少来这些嘈杂的地方，在国外时，派对他也极少去，反而喜欢窝在家投影看剧，或是跟同为网瘾少年的朋友闷声打游戏。
    李钟郴就不同了，他社会履历丰富，混迹的场所非常多。夜店的钱好赚，是他做过最久的工作，也因此结交了很多朋友。
    推开二楼包厢门，李钟郴的狐朋狗友都在，他们对乔昳的到来非常热情，彼此因见过面也不算尴尬
    小乔生日快乐！
    小乔快看钟哥给你准备的蛋糕！
    Happy birthday to you，Joe！
    乔昳礼貌地笑：谢谢大家。
    李钟郴始终搂着他：许个愿吧？
    这是乔昳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生日，远离家人和朋友，跟美式party有别的形式。
    但都没什么，李钟郴牵着他的手，教他一起唱中文版的生日歌，在他闭眼许愿时陪在身边，睁眼吹完蜡烛后被对方猛然亲他一口：乔昳，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所有人在起哄、想让李钟郴再多说些肉麻情话
    他们都想让你多说点，乔昳心情特别好，所以呢，一句喜欢我就想把我给打发了？
    李钟郴盯着他澄澈眼瞳看，由衷道：只要是你想到的，我什么都愿意给你，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
    乔昳笑得真诚，却故意不放过他：还有呢。
    为了能成为配得上神级命脉的顶端突击手，我会努力的，李钟郴故意开黄腔，耳语道，在床上也会更努力。
    乔昳听得脸红又想笑：好了好了。
    闹腾了一阵。
    狗友们该喝酒的喝酒、该唱K的唱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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