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得好快。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
    听得出它已经非常努力想收敛自己的异常，以期表现得礼貌一点。但接近鸟类的嗓音还是透出藏不住的扭曲阴森，古怪而奇诡。
    太宰手顿了下, 若无其事地继续拍打身上的灰尘，假装没听见怪物的问话。
    结果那怪物突然暴躁起来，指甲大力磨着岩石，发出刺耳的噪声，配合着令人不适的尖利嗓音在狭窄山洞内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
    小子, 你在看不起我吗？！我是大物忌神亲手创造的神使, 是无数妖物的克星，你怎么敢看不起我！
    随着怪物的大喊大叫，黑色的怨气与妖气开了锅似的剧烈翻滚、鼓荡，使得山洞里剧烈摇晃，不时有石块从头顶噼里啪啦掉下来。
    虽然妖气没办法接近太宰，这些石头却不受影响, 短短两秒，太宰虽然反应很快地努力躲避，还是被砸中了三次。
    男孩脸当时就黑了，好像终于意识到这幅身体给他带来的不仅是撒娇耍赖示弱方面的优势，还会在这种情况下拖他后腿。
    如果是少年体型，配合预判甚至可以躲开中也非全力攻击，然而现在却连区区几块自由落体的石头都避不过去。
    够了，太宰勉强在不足十平米的空地上找了个安全的落脚地，目光直直穿过山洞内的黑影落在一处岩石缝隙，略微抬高嗓音，你再不安静下来，我就走了。
    不准！一道黑色瘦长的影子嗖的从岩石缝钻出来，眨眼飞到太宰跟前，邪佞猩红的眼珠夹杂着山呼海啸的恶意盯紧面前的人类孩子，尖声重复道，不准！
    堕落神使身上带着铺面而来的秽气，整只灵鸟污臭不堪，太宰拧眉后退了一步就算有人间失格，这些东西沾不到他，但挨这么近还是看着碍眼。
    秽灵鸟误会了他的动作，再次激动起来，身体膨大了一圈，扇动着翅膀逼到太宰眼前，大声叫道：你敢走，我就吃了你！
    太宰的头在它逼近的时候向后仰了仰，闻言呵了一声，鸢色眸子居高临下斜睨过来，瞳孔深处透出的冰冷漠然根本不似人类，竟有一瞬间让暗堕的灵鸟不寒而栗。
    我说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站在你面前，可不是来听你毫无意义地威胁的啊！
    灵鸟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身为暗堕后跃升到大妖怪级别的神使，居然被区区一名人类吓到，本就不稳定的精神一阵狂躁，满脑子除了杀掉这个嚣张的人类容不下别的念头。
    它尖叫了一声，双翅张开到极点，太宰便看到周围墨水般的妖气怨气以秽灵鸟为中心被牵引过来，灵鸟娇小的身体如同吹了气球一样飞快鼓了起来。
    眼看灵鸟身体越来越大，不过一会儿就将整个山洞鼓鼓囊囊塞满，太宰几乎被挤到山壁上压成饼饼
    其实没有，这种凭借妖力增幅显化出来的妖躯属于超自然现象，在靠近太宰的时候就被人间失格消除。
    但是灵鸟的妖躯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补充，太宰没办法一口气将它消灭干净，只能任由灵鸟其他部位的身体继续胀大，然后这个山洞便开始摇摇欲坠。
    虽然身体细胞活性极强，使得太宰的恢复力比不少顶尖大妖怪还高，但是如果被坍塌的山洞砸成肉泥，想必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起死回生了。
    然而生命面临威胁，太宰秀致的小脸上却浮现出不合时宜的欢快表情。
    真有意思啊。男孩扬起头，那双鸢色眼睛平日里怎么都提不起劲，除了看到中也会稍微活泼一点，其他时候都显出看透了一切的无趣，此刻竟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对理智缺失的灵鸟来说，这只蝼蚁不仅没有对它产生恐惧，反而露出这种放肆的神色，毫无疑问是在挑衅！
    它仰天发出一声尖叫，身躯膨胀后声波冲击力也变强，离它最近的生物也就是太宰不打折扣地被这道声波击中，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
    而后两道细细的血流从他两边耳朵蜿蜒而下。
    哈哈哈哈哈太宰爆发出一阵大笑。
    原本打算撑开双翅轰碎山壁，将这个可恶的人类永远埋葬在这里的灵鸟停下了动作。
    哈哈哈哈哈太宰却仍旧没有停下来，反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灵鸟动了动身体，山体一阵晃动。
    哈哈哈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果然这一趟来得很值啊，太宰眸子里带着残留的笑意遥遥望向秽灵鸟猩红的眼珠，您说是这样吧，大物忌神，大人？
    秽灵鸟静静地低头看着对它来说非常渺小的人类，像看着一条可以一口吞下的小虫，但太宰神色不变，眼睛丝毫没有畏惧。
    能活着醒来在我的意料之内，毕竟您的诞生仪式还有一些条件没有准备好，做为最重要的祭品，我必须要活到那个时候，所以您不会杀死我。
    秽灵鸟一声不吭。
    太宰的嘴角越发上扬，语调欢快得像在唱歌：但是您也没必要和迟早会死的俘虏交流，因为按理说，我对您的全部意义只有这身能量充沛的血肉，只要我活着，甚至连怎么活着都无关紧要。
    但是您命令您的神使和我接触，对我释放善意，这是为什么呢？
    秽灵鸟猩红的眼珠此刻已经变成沉重的黑金，神灵的威严无声降临此地，然而藏在神威背面的，则是诡谲嗜血的残暴妖力。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能解释您的矛盾，太宰嘴角的笑意扩大到夸张的地步，眼眸露出果然如此的讥诮，你不是神，不过是从妖怪骨灰、神灵信仰、现代传说里复活的，冒牌垃圾啊。
    轰隆！！
    。
    不远处中也刚抬脚踹翻一个试图扒住他大腿的除妖师，落地时赶上这次巨震，一个趔趄又很快站稳。
    他转头看向那个方向，却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不是错觉，但是那么大的动静，那个方向的气场却一点没变，肯定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中也下意识在心里分析。
    突然，一阵破空之声急速逼近，中也反应迅速地向后跳开，便见一团绿色的能量球砸在他身前地面上，泥土被高高炸开。
    呦，终于舍得从你的松鼠洞出来了？还是说控制这些人就是你的极限了？
    中也挑衅地向妖力攻击传来的方向看去，不出意外，那只头顶大山茶的手办小精灵高高站在树枝上，正咬牙切齿地狠狠瞪着他。
    那张钟灵韵秀的精致小脸扭曲得不成样子，清冽如同湖水的绿色眼睛染上污秽的红光，连带头顶象征本体的白色山茶也蒙了一层黑气。
    这满身邪气的妖怪看起来和一开始那个手办精灵完全不像一个了。
    中也才不管它怎么回事，和这家伙打架憋了一肚子火刚开始古桩之灵被他一拳打散形体，重聚后躲进树干怎么都不肯出来。
    加上它恢复高级妖怪的实力之后，将整个考场两百个预备除妖师加上考官都控制住，所以自己藏得好好的，只派这些傀儡和他纠缠。
    中也虽然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但也没兴趣杀掉并非出于本意和他为敌的路人，故而不得不束手束脚。
    拖的时间一长，和这些除妖师签约的式神也察觉到主人状态不对，纷纷赶到现场，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场乱斗，同样被古桩之灵迷惑心智，怎么说都不听。
    越打敌人越多，中也体内的神力仍然源源不绝，但这看不到头绪的单调战斗已经磨去了他的耐心。
    可是罪魁祸首不管他怎么叫骂都不肯现身，场面只能这样僵持下来。
    但是现在中也抓住了它的破绽。
    中也跳起旋身，一个飞踢解决掉新的妖力攻击，刚落地便马不停蹄地一跃而起，弹簧似的直直冲向高处的古桩之灵。
    橘发少年的身体悬停在古桩之灵身前，清楚地看到这只妖怪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不由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高高举起拳头自上而下携着庞大威势狠狠锤在古桩之灵身上。
    咔嚓、咔嚓、轰！
    正面接下这一拳的古桩之灵再次被打成一团泡沫，之后拳风余威不减，击打在古桩之灵身下粗壮的老树身上，将这棵两人合抱的古木打了个粉碎。
    中也踏过老朽的木块，抓住再次凝成实体的古桩之灵，它消耗太大，勉强重组的身体虚弱得像一团烟雾。
    中也丝毫没有可怜它的念头，粗暴地甩着古桩之灵头上的叶子问道：喂，你这么紧张，刚才地震传来的方向，有什么东西让你非常在意，对吧？
    其实他也有点在意，明明那个方向是很少有生物定居的活火山口，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催着他去那里看一看。
    否则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我不会告诉你的。古桩之灵绿着一张脸回答，紧接着讥讽地看着中也冷笑道，真可悲，到了现代还有妖怪心甘情愿和人类签订灵魂契约，将自已一半寿命分享出去，你这么忠心耿耿，不知道你的主人是怎么想的？
    什么灵魂契约？中也一脸懵逼。
    第59章 被揭穿
    什么灵魂契约？
    山体内部深处, 一只巴掌大的黝黑小鸟看着这段用妖力投在半空的影像，突然口吐人言。
    它和太宰此刻都坐在一处悬空的圆台中央，而圆台下方是滚动的熔岩，滚滚热浪蒸腾而上, 身体素质下降到七岁的太宰脸蛋被熏得通红。
    鸟海山本来就是座活火山, 当然有岩浆，刚刚太宰停留的山洞就有一条通道直接这里。
    但太宰没怎么关心环境，只是定定看着画面上表情略显茫然的橘发少年，听到黑鸟的问话，收回目光瞥了它一眼，不怎么在意地随口回道。
    啊，就是你想的那个灵魂契约, 任何两个有灵魂的生物都能签订，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承诺事成之后赐予你神使之位，不包括这只狼妖。黑鸟语气平静，话中似有警告之意。
    我知道，你不用总是强调, 太宰皱眉不悦地说, 斜眼轻蔑地扫了它一眼，说的好像我让你加上他你拒绝得了一样。
    黑鸟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担心我会为了他反悔。太宰见状放缓了语气，算是安抚，毕竟你不是真的大物忌神，所以不敢和那位神使接触太多，也不敢让它帮你做太多事, 免得他发现真相。
    你现在只能靠我帮忙，而我也想借这次机会摆脱这具用不了阴阳术的身体我们是利益相连的合作者，只有我们不会背叛彼此。
    黑鸟眼珠动了动，似乎被他说服，但还有些怀疑：那可是灵魂契约，签约者共享对方的一切，相应的，一旦违反，下场也会十分可悲。
    黑发男孩不以为然：灵魂契约又怎么样？反正解除也不需要我来支付代价。
    这十成十的渣男宣言取得了堕神的信任，祂依附在秽灵鸟身上的意识不再出声。
    而半空投影出的屏幕上，狼妖和古桩之灵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居然不知道？古桩之灵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叫道，怎么可能有妖怪不知道灵魂契约？
    中也回给它一个无辜的眼神：我身边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所有人？人类？古桩之灵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自己找到了理由，如果从小被人类养大，他们刻意封锁消息的话也有可能。年龄问题你是半妖对不对？
    中也总不能回答自己是个人类，只能硬着头皮沉默。
    古桩之灵就当他默认，自言自语道：难怪也只有被人类洗脑的半妖会相信，不过他们也只敢对半妖下手，幼年期的妖怪随时可能觉醒传承记忆，戳破他们的谎言。
    中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实在想知道所谓的灵魂契约，所以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听着古桩之灵的科普。
    至于刚才地震那一瞬间，那股想冲过去看看的冲动也没有再出现，应该是错觉。
    灵魂契约原本只是妖怪的东西，从前人类很少有灵力，灵能力者大多数又是侍奉神佛的僧人巫女，这些人心里最重要的是信仰，不会接受和另一个生物共享一切，不会钻研这种法术。
    中也听着古桩之灵的讲述，心渐渐沉了下去。
    而古桩之灵说到这里，讥讽一笑：虽然我很怀疑以人类自私的本性，他们没有信仰约束也不会将自己拥有的东西分享出去，只会想方设法掠夺。
    中也心情沉重，听到这话还是皱了下眉，第一时间想到了焉岛，便下意识反驳道：不是那样，有些人
    人类都是卑劣的！古桩之灵大声说，它似乎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有问题，匆匆忙忙继续往下说，不给中也插话的机会。
    总之第一只妖怪爱上人类后，主动将这门术法交了出去。灵魂契约中共享说的不止妖力、灵力、寿命，甚至包括能力。你作为妖怪却可以使用除妖师的符咒，还有考试开始后五分钟内捉到藏在幻术之后的我，只靠狼妖的嗅觉没用，是除妖师的追踪术法对吧？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是灵魂契约？没有其他办法借用其他人的能力吗？中也沉默了两秒，刷的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古桩之灵。
    古桩之灵似乎将他的反应当成不愿接受现实，当下嗤笑一声，打击道：别挣扎了小子，你以为使用另外一个人的力量是多简单的事？力量由神明赐予信徒、祖先传给后辈，一靠信仰一靠血脉，总之必须要建立稳固的传输通道，而能比得上信仰和血脉的只有灵魂。
    它一锤定音道：你能使用除妖师的能力，说明你身上有那个人类的灵魂。
    中也没有说话，事实上，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理不出头绪。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掌心忽然一痒，他下意识握住在手心作乱的异物，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这正是太宰绑在他手腕上的那根丝带。
    其实古桩之灵一句话都没说对，他能使用符咒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妖怪，身体内产生的能量也不是妖力，更接近神力。
    他能找到古桩之灵也不是因为追踪术法和狼妖的嗅觉，而是因为可以共享太宰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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