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各方面来说，简星一看就是亲生的。
    简星没有骗昭阳，两人都很友好，而且他们和简星相处的感觉确实一点也没有隔着一代的拘谨和代沟感，简星真的直呼他们的英文名，Jack和Jane也会在简星面前毫不忌讳地吐槽另一半，要不是昭阳认识他们仨，旁人估计都看不出这是一个三口之家。
    简星的朋友圈他们基本都认识，周燃也是他们的朋友，对于昭阳，他们从来没有审查儿子的男朋友的想法，即便有，也丝毫没表现出来，从头到尾紧张的只有昭阳。
    昭阳也不知不觉地跟着他们一起笑了。四个中国人在一家巴黎的中餐厅里，四周大部分都是外国客人，四舍五入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亲切感倍增。
    一顿饭吃完，Jack和Jane已完全把昭阳当成了朋友，Jane对昭阳尤其亲热，高兴得像是白捡了个儿子。
    道别前，Jane说他们在巴黎的一个友人明天在家举行一个小聚会，让简星和昭阳一同前来。
    简星又是先斩后奏，不等昭阳说话就应下了。
    昭阳上了车才反应过来，他不仅见了简星的父母，还即将要进入简星家庭的交际圈了。
    简星让自己一点点地进入了他的世界。
    这是多么庄重的仪式。
    到酒店入住，趁着简星洗澡时，昭阳从行李箱里翻出他特意带来的那块日月星辰萧邦表，尽管它一尘不染，闪亮如星，昭阳还是小心地擦了好几遍。
    次日，换好衣服后，昭阳偷偷戴上手表，想给简星一个惊喜。却发现，简星也戴了一块表。
    正是他作为杀青礼物送给简星的那块负责拉低简星藏品均价的萧邦表。
    同为萧邦，它们不一样。
    现在昭阳是摸过千万级合同的人了，自然清楚十几万的手表是什么档位。昭阳琢磨半晌，迟疑开口：你要不要换个手表？
    简星家的社交圈那是什么层次，他怕简星被人笑。
    简星挑眉，一步步逼向昭阳，把昭阳怼得直往后退，退到桌边，再无路可走，屁股抵着桌沿，僵着上半身，又怂又刚地和简星对峙。简星居高临下，气势压人，嘴角偏仍含着笑，我们热恋期还没过呢，前辈你就敢嫌弃我了？
    昭阳：
    简星故意哼出一声冷笑，摇头，呵，男人。
    简星一口一个前辈，却总是欺负得他这么起劲。
    昭阳也不知哪根筋突然不对了，抬手扯上简星衣领，简星正入戏，毫无提防，被昭阳带得一低头，两人的脸顿时挨得很近，鼻尖近乎碰上鼻尖，昭阳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他，憋了半天，想憋出句狠话，卡壳了。
    噗
    昭阳气，你笑什么
    长大了啊，前辈，懂得挑逗我了。
    简星说着，顺势吻他。身后没墙，没法壁咚，简星索性搂上他后腰，将他整个抱起，让他一屁股坐上桌面，双腿正好环着简星腰侧，某些地方隔着西裤隐隐磨蹭。光天化日，衣冠楚楚，也不减这个动作的羞耻。
    简星刚涂了润唇膏，现在这润唇膏一半涂到了昭阳嘴上，一半进了昭阳的嘴里。
    要不是昭阳强行推开，简星这一个舌吻还能持续很久。
    昭阳主要是担心误了今天的日程。
    简星常在，旅行的机会不常有。没错，老夫老夫思考问题就是这么地现实。
    简星还是戴着那块手表出门了。他看起来还挺自豪。
    到了地方，昭阳才发现一个问题在场之人，除了他们四个，全是歪果仁。
    考验外语的时候到了。
    简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全程和昭阳在一起，给他充当翻译。到场的宾客以法国人和欧美人为主，不是所有法国人都乐意说英语，对方说法语，简星就陪着说法语。
    法语昭阳没办法，一句都听不懂。硬着头皮和几个法国人寒暄了几句，一个大叔过来跟昭阳搭话。
    这回昭阳听懂了，是纯正的英文，昭阳如释重负，没等简星给他翻译，就回应了大叔的话。
    两人很自然地聊了起来，大叔是Jack的朋友，和简星也很熟，说起话来口无遮拦，没几句就开始爆简星的黑历史。
    说简星小学时就被很多女生追，有一次被一个女同学按着强吻，毫无反击之力，被全校男生笑了半年。
    简星：是她太壮了。
    他当年才12岁，还没长个，那个女同学不仅个头比他高，体型还是他的两倍。
    其实也是那个时候起，他确定了一件事他不喜欢女孩。
    再往下说就不太和谐了，从简星15岁的初恋开始简星赶紧威胁他闭嘴，昭阳则微妙地看着简星。
    简星肃然：我们要放眼未来，不能沉湎过去。
    昭阳没说什么，继续去跟别人聊天。
    昭阳走哪，简星跟哪，一方面是照顾昭阳，另一方面是生怕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球又来哪壶不开提哪壶。从前他和周燃一样，潇洒得不行，不曾想过有一日他竟会为这种事坐立难安。
    然后简星察觉，昭阳的英语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
    签了《死在醒来之时》后，昭阳让简星和他练发音。昭阳的英语发音比大部分同行都好很多，但他要求绝对标准，简星就给他一句句过台词。昭阳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只要一个音节不对，就会抓着那个单词反复练。
    那时只是练剧本上固定的台词，相当于念书，简星没太在意。今天昭阳跟那么多人用英语自如地聊天，简星才发觉昭阳的英文其实很流利。
    发音可以短时间内练出成果，口语却很难，得有语法基础、词汇基础垫底，再加上大量的练习。
    昭阳确实练过。以前演过一个配角，角色的身份是美籍华人，台词不多，但夹了很多英文，现场收音，昭阳得自己念台词。
    其实导演要求不高，不磕不绊念完整就行，Chinglish就Chinglish，中国观众谁还会挑这个，都懂的。
    可昭阳忍受不了。
    为了这个角色，进组前，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练习英文上。下各种学习软件，去参加英语相关的活动，认识歪果仁，薅着别人练口语，还让美国朋友帮忙鉴定，他说出口的水准够不够得到美籍华人的水平。
    美国朋友给他竖拇指，说OK，no problem。
    演出来的效果很好，昭阳的台词一气呵成，毫无违和感，连导演都很意外。他对这个配角的台词本来没太大指望。
    也只是意外而已，毕竟就只是个配角。
    角色演完了，昭阳没有丢下英语。当时他就想到，世界那么大，也许有一天他会走上国际舞台的。他不知道那将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契机，但他要为这一天提前做准备。
    这也是演员的基本修养。
    要想象着自己所应有的最好的样子，然后，努力去成为那个样子。
    昭阳很主动地和每一个认识简星或间接认识简星的人聊天，简星在一旁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泛笑。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Jane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你的小男朋友，借我一会儿。
    简星明白了些什么，带着点撒娇地警告，别吓着他。
    放心，吓不跑。Jane笑得妩媚又温柔，款款走向昭阳，和另外几人寒暄几句，就拉着昭阳走开了。
    两人来到花园一个安静的角落，在一张小巧的圆玻璃桌落座。昭阳又紧张了起来，莫名地有一种诸葛亮在刘备的病榻前接受临终托孤的心情。
    Jane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伸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昭阳，我只是想说，we like you，really。
    Jane和Jack说话一直这样，中英随时切换，哪个顺口说哪个，昭阳昨晚就习惯了。
    昭阳看着她。
    You know，youre so different，nothing like anyoneelse。
    昭阳知道，这anyone else，是曾出现在简星身边的那些某人。
    Jane浅笑，别觉得有压力，我不是要你承诺什么，也不是要给给你什么责任。Its justtheres something you should know。
    Last night，when you showed up together，when you sat down，when he told us about you，when he looked at youthat moment，I knew。
    昭阳认认真真地听着，他感觉，这是他此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听力测验。
    Jane说得很慢，仿佛也不愿昭阳错过一字一句。
    I knew.Cause I had seen that way in his fathers eyes。
    昭阳的眼眶湿了。
    Jane说，昨晚，当她第一次见到他们一起出现在面前，当她看到简星望着昭阳的眼神，她就懂了。
    因为她也曾在简星父亲的眼中见过那种眼神。
    这一刻，昭阳觉得，他仿佛置身于电影之中。
    一幕高光场景。
    一个最美丽的时刻。
    一个美丽的女人，对他娓娓说着两件同样美丽的事。
    不论是曾经的爱，还是当下这瞬间的爱，只要爱绽放过，就是美的。
    值得被永远记住。
    就在这时，简星也进了花园，也许是来找他的。昭阳抬头，越过Jane的身后，恰好与简星遥远地四目相对。
    昭阳笑了。
    与简星父母的道别和昭阳想象中很不一样。昭阳以为会是解脱，实际上却是不舍。
    以前他不太敢相信世上真的存在简星这么美好的人，现在他明白为什么了。
    离开巴黎，简星和昭阳前往维也纳。到达时已是下午，两人到酒店放下行李就直奔街上，昭阳想像《爱在黎明破晓前》的男女主角一样，花一整个晚上，逛遍维也纳的角角落落。
    简星笑着说好，他想怎么逛就怎么逛，想逛多久就逛多久。
    昭阳并不急着去名胜景点或网红打卡地，简星就陪着他漫无目的地逛大街小巷。黄昏之际，两人路过一座安静的小教堂，这里游客不多，稀稀疏疏地，还有10分钟就要关门了。
    昭阳停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进去。
    简星低头，想什么呢？
    我在想，昭阳不想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又感到不得不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回家。
    什么时候似乎都不是合适的时候。昭阳清楚，他的父母永远都会是那样的，小县城里的小老百姓，坐井观天而怡然自得，麻木不仁又振振有词，可以将他们短短几十年有限的经验和视野套用到整个浩瀚宇宙而自认理所当然。不管昭阳如何声嘶力竭地剖白自己，都不会有用的。
    他们不会变，这辈子都不会变了。
    他怎么敢把简星带回自己家？
    简星看到的，将是那片孕育他的以淳朴掩饰愚昧和丑陋的土壤，他看到的那些人，是自己原本也有可能成为的模样。
    他父母会对简星说些什么？
    绝不会说，我懂，因为我曾见过。
    也许他们最可能冒出的第一个词，是变态。
    同性恋是一种病，是不正常的，至今仍有很多人如此坚信。
    没关系。简星说，你想带我去见他们就见，不想带我去见就不见。不用担心我，我应付得了，我也等得了，多久都能等。别想得那么严重。
    简星这些话，昭阳总感觉带着些年少轻狂，在幸福里蓬勃生长的年少轻狂，干净又张扬。这是他们之间的差别。
    但昭阳愿意听那句没关系。
    没关系，再多的困难，也总有办法。
    嗯。昭阳轻声。
    笑一个，简星说，我就请你吃巧克力。
    昭阳笑出一口小白牙。
    简星摊开手，你猜哪个口袋有巧克力？
    昭阳直接一手一边同时掏进他两个口袋里，简星一愣，眼尾绽得愈加灿烂，你耍赖啊！
    然后不等昭阳抽出手来，简星的手也插进口袋，把昭阳的手攒在里面。
    他们在这座遥远异国的小教堂前站出两道面对面的剪影，简星微低着头，昭阳微仰着头，在简星的衣兜里手牵着手，两人都含着笑意，四目相对。
    昭阳，简星低低开口，我爱你。
    昭阳说过，有那么多人爱他，爱他是一件很难的事。可那么多人的那些爱，都是暂时的，只是因为现在的他最美好，最值得那些不可理喻的爱。
    他却只想要一个人的，一辈子的爱。
    他想要的，是有一个人，令他甘愿以一生作为赌注，无论贫穷或是富有，无论健康或是疾病，无论年轻或是衰老，都愿意努力去理解对方，用力抓住对方，尽自己所能去爱对方，拿出自己所有力量，和对方共同直面人生中无法避免的猜疑、低谷、变化，在前路上所有未知面前，他们都有勇气坚信，彼此可以永远并肩同行。
    无需向世人公布，无需向造物主声明。这就是他心底的誓言。
    第66章
    维也纳之行才逛到晚上, 连午夜都没过，昭阳和简星就分别接到了一个扫兴的电话。
    昭阳的电话是林溪谷打来的。
    林溪谷问他在哪里。
    昭阳这才想起，自己有很多天没跟林溪谷打照面了。具体是几天？五天？一个星期？
    林溪谷似乎也有自己的忙，他又新写完了一个剧本, 三天两头要外出, 跟昭阳就更碰不上面了。
    昭阳这次和简星出国也没对林溪谷提过, 行李一收就跑了出来。
    面对林溪谷直白的提问, 昭阳卡了好一会儿。
    我在外地。昭阳说。
    说出来林溪谷可能不信，他在维也纳。
    和简星一起。
    林溪谷默然。
    还是这么敷衍的回答。
    最近昭阳一直如此。问他在哪，不是外边就是外地, 问他在做什么, 不是忙就是忙。
    永远不会告诉他, 外地是哪个外地, 忙是在忙些什么。
    就连微信, 昭阳回得也少了。以前昭阳虽然弧很长，在剧组里经常失踪大半天，但只要昭阳看到，就一定会回他信息, 这早已是他们之间无需明说的默契。
    昭阳火了之后, 反射弧从几个小时变成大半天，再变成一整天, 再变成两三天
    几个小时不看信息, 林溪谷信。超过一整天不看信息，林溪谷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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