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把水果端到只搁着一杯清水的茶几上，在隔壁的单人沙发坐下，简星倒不客气，拿起牙签叉起一块小巧的苹果，一口咬下。
    甜。
    看着简星脸色和缓，昭阳才开口：我家平常不这样
    说了半句，却不知该怎么继续了。
    他家平常不这样。他在家的时候，会比现在干净点，整洁点，能见人点。
    但也只是一点。
    本质上是一样的。一个老旧小区的80平小户型两室公寓，使用面积不超过65平。墙壁开裂，天花板有渗水迹象，因空间不足而不得不在各个旮旯角落堆放生活杂物。
    几乎不见任何称得上有品味的装饰和摆设。
    从下午到凌晨。从白明轩家到他家。
    都不能算他家。这是他租的房子。他在S市还没有自己的产业。
    以他目前的收入，他根本不奢望短期内能在房价登天的S市买一套房子。
    至于长期，有多长呢？
    10年，20年？
    不知道。
    对比何等惨烈。
    昭阳觉得自己被剥光衣服扔到简星面前都比不上眼下窘迫。
    简星笑了，熟悉的柔和，带着点逗乐的宠溺，然而昭阳心思太紧，塞不进这些细节，以前我读寄宿学校，比这更乱的屋子都见过。
    男人糙起来，那可真是众生之首。
    简星很给面子地没有点林溪谷的名。他和昭阳在同一个组里呆了那么久，每一次见到昭阳的房间，无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这种不在公众视野曝光的细节很难演，正常人也不可能日复一日地演。
    不过，简星话锋一转，前辈，你最好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昭阳一愣，没想到简星会说得这么直白。
    前辈已经在路上被粉丝堵过了，简星说，等之后《非我》开始宣发，开播，热度会更大，你住这里不安全，也不方便。
    先不说生活舒适度，这个小区只在门口有个看起来不问世事的保安，对比起简星所住的黄金乡，安保力度四舍五入等于没有。简星的司机进各种高档小区经验丰富，进来时只是跟保安说了几句，详细地址和姓名一报，再登记一下资料，保安没多问什么就放行了。
    这要是想犯罪，随便弄个套/牌车，填个假/身份/证/号就完事儿了。
    简星很清楚，粉丝，尤其是私生饭和黑粉疯狂起来能有多可怕，在食物饮料里下毒的，生死时速追车的，私闯家宅的年年都有艺人收到死亡威胁，女艺人更是常常收到过不了审的威胁，他就见过同公司的女星被生生吓哭。
    昭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是打算搬家的
    他没想到那么远。之前想搬家纯粹是因为那回被粉丝堵出了心理阴影，虽然具体住址还没暴露，但他都能穿着便服一大早出来买早餐了，肯定已经被锁定了大致范围。昭阳只想过以往的正常生活，不希望去超市买个菜都要全副武装。
    可是这段时间来一直忙拍戏，《非我》杀青后就去跟简星拍封面，拍完封面春节回家，回来又马不停蹄去《年少时光》报到还没来得及搬，就被简星撞了上来。
    第46章
    需要帮忙么？简星说, 有什么要求，我让周燃帮你留意一下？
    不不不不用，昭阳连连摇头，我室友林老师他看得差不多了。
    他敢提什么要求？
    要求只有一个, 便宜。
    简星恐怕无法想象的那种便宜。
    林溪谷确实一直在留意房源, 也给昭阳看过几套, 无非是位置不同，价位和条件都跟现在这套差不多。昭阳和林溪谷对彼此的经济状况心知肚明，两人在一起就是为了省钱合伙过日子的，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昭阳怎么可能告诉简星, 怎么可能告诉白明轩和童才哲，成为独立演员后, 他接过片酬最高的角色就是《非我族类》的羊宜修200万。
    这200万，他除了自己的生活费，和以往一样，几乎都打给了家里。
    父母住的房子很旧了, 又是楼梯房, 随着两老年纪越大, 显得越发不方便, 跟他提了一阵子想换新房子。
    前段日子，父亲又突然入院, 医疗费用这方面就更紧张, 必须留出个几十上百万应急才能安心。
    隔三岔五又有亲戚来借钱, 父母一直拿他在亲戚面前吹嘘, 说他是大明星，挣很多钱，年入百万计, 牛逼都吹出去了，不能不大方
    当初为了他跟飞扬传媒解约的事，父母给他花了好一笔钱，本来这个职业就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从那天起，他就觉得自己顶了一身的债，没有白纸黑字的合同，却刻在了心里，没日没夜地压着他。
    所以只能拼命地还，还多少倍都觉得还不清。
    最大的欣慰无非是没有经纪公司抽成，他平时也不应酬，不用凹造型，门面功夫方面的花费接近于零，省下了很大一笔钱。
    自己也好养，没有什么花钱的爱好，一日三餐，平平淡淡。
    他是一朵野生的向日葵，只要给他一点点阳光雨露，他就能追逐着阳光，强韧地活下去。
    而能接到羊宜修这样的角色，很大程度上还要看运气。下一个200万，他都不敢想。
    这种话让他怎么说出口。
    好。简星不再追问。
    一杯水喝了过半，简星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昭阳也起身给他带路，虽然洗手间的门一眼就看得到。
    昭阳先一步进洗手间看了看，尽管知道看不出什么花来。还好洗手间不脏，林溪谷残留了最后一点人性。可小是真的小，昭阳很怕简星这个厕所上得不习惯。
    怎么说呢，白明轩家的浴室，有他两个卧室大吧。
    简星从洗手间出来时，路过餐桌，没留意餐桌上那一大撂塑料袋堆得不甚讲究，小半都退到桌子边缘以外了，简星大步流星走过去，噗地一下，塑料袋撞翻在地。
    袋口没扎紧，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全洒了出来。
    一沓简星的海报，各种造型，各种姿势。
    以及几块写着永远爱星仔、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简星我爱你的荧光板。
    最上面那张海报，简星的白色衬衫只扣了最底下两颗扣子，湿了大半，轻薄得半透的布料紧贴着腰身，勾勒出结实而瘦削的腰线。
    简星半侧着身子，正仰头喝牛奶，白色液体一半流进嘴里，一半顺着下巴和脖颈滑下。
    没被牛奶沾湿的胸前，细细地冒着汗珠。
    眼神却望着镜头。半眯着，深邃，勾人。
    若说简星的缺点，周燃最受不了的是他的自恋。
    这人自恋到什么程度？他不止一次看到自己的成片，第一反应是我都想艹我自己。
    但现在，简星的视线从这张海报移到昭阳脸上。
    赶过来看到这一幕的昭阳微张着唇，耳朵尖半秒烧成了艳红色。
    他裂开了。
    这都什么玩意儿？？？
    林溪谷，你死定了。
    昭阳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捡起来，简星帮着他一起，把海报整整齐齐叠好，放回桌上，玩味地问：需要我签名么？
    他随手翻了翻，这些海报没有一张重样的，他出道才多久，很可能是把他能搜集的素材全搜集了。
    昭阳埋头把那些荧光板和各种应援物品塞回塑料袋里，此时完全没心情去顾虑会不会弄坏，一张嘴，舌头就在口腔里打结，话都说不利索，不，不用
    真不用？简星挑眉，昭阳不看他，他便主动凑近，嗓音像条看不见的蛇，滑过昭阳每一寸皮肤，我本人都在面前了，不抓紧机会么？
    简星明天的行程里就有一场粉丝见面会，这些应援物品一看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真的没想到，前辈会给他准备这么大一个惊喜。
    尽管这个前辈迟钝，拘谨，固执，内心的城墙三尺厚，看着清亮明净，不惹尘埃，实则冰封千里。
    可是没关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迈出一步就够了。剩下的九十九步，自己来。
    昭阳慌忙解释，这些应该是林老师的
    准确地说，应该是林溪谷那个号称简星脑残粉的表妹的。
    昭阳说着，抬头，目光含水，恳切又心焦地看着简星。
    他喜欢简星，可他不是简星的变态狂热粉，真的不是。
    业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出演一部剧或电影的主CP的两个演员，尤其是同性剧，为了避嫌，杀青后半年内最好都不要有私交或在公众场合同框。简星和昭阳处在一个模糊的边界线，理论上他们演的是主角和反派，可他们的CP粉已经越来越狂热，不是CP，胜似CP，简星又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先拉他拍封面，又带他上节目，这就已经很微妙了。再不控制好尺度，昭阳怕简星以为自己也想借着CP热度死缠烂打。
    圈子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出不了戏，有人成了真眷侣，有人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昭阳从不曾奢望前者。他只希望，以后如果有机会偶遇，他和简星还能打个招呼，问一句你最近怎么样。
    这才是飞鸟与鱼。
    我无法上去，你不会下来。但我还是想努力抓紧我们之间微弱的羁绊。
    简星看着昭阳澄澈的眼睛，不自觉地喉结一动。刚刚才喝了大半杯水，他现在却干渴得火烧火燎。
    简星并不在意昭阳的解释，在他听来都是掩饰。他抓过昭阳手里的塑料袋，全数往桌上一堆，拉着昭阳往沙发走去。昭阳懵懵地被他拽着，觉得简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急躁起来。
    走了几步，简星松开昭阳的手，掏出手机，转身，前辈，我最近看了个本子，感觉还不错，过两天去试镜，就是不知道自己演得怎么样前辈能和我对一对么？
    昭阳一愣，很庆幸简星突然说正事，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是他唯一擅长的事情。
    自己对简星至少还能有点用处。
    可以啊，昭阳说，你剧本有带来吗？
    我微信传你。
    简星简单编辑了一下，把文件传过去。昭阳打开文件，浏览一遍，表情渐渐僵硬。
    你试镜昭阳不确信地问，要试这一段？
    嗯。简星应得很轻，却很笃定。
    昭阳顿住。
    这段戏，场景是房间。
    内容是
    男主和女主吵架。很激烈的一场争吵。
    然后是吻戏。
    吻着吻着就开始不过审内容的那种。
    这是电影剧本，尺度相对会比较大，当然不可能真拍不过审的画面，剧本在上床后就打码了，那之前，演员的情绪和心境全靠自己意会。
    一般来说，试镜很少会试这种尴尬的戏份。正式拍的时候都要清场，试镜总不能让那么多人围观着吧？
    怎么想都不合理。
    可简星说他就试这一段。
    简星这次甚至没有问昭阳行不行，直接说：前辈，借你房间用一用，方便么？
    昭阳：
    实不相瞒，不太方便。
    两分钟后，两人进了昭阳房间。一合上门，简星就脱下大衣，随手挂到衣帽架上。
    见昭阳没反应，简星笑，前辈，这场戏是室内，夏天。
    昭阳：
    只好从善如流地脱下羽绒服。
    不知是不是空调开太过了，他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停不下来。
    心脏也越跳越大声。
    总觉得，好像不太对。
    很想说，要不算了吧，他反串女主角不太合适。
    可又怕自己自作多情。这场戏的台词很多，情绪很饱满，难度确实不小，吻戏是那之后的事，说不定简星的意思只是纯对台词呢？
    简星一定就是这个意思。是他想多了。
    他们一起对过那么多次戏，自己怎么还能想歪。
    丢脸。
    昭阳只过了几分钟剧本，努力地记着台词，全部记下来不太可能，主要是情绪要到位，他得配合简星，让简星找到状态。
    我可以了。昭阳说。
    两人隔着几步，在床前相对而立。简星看着昭阳，一时不说话。
    那一刻，昭阳判断不出，简星是入戏了还是没入戏。
    他正想问一句开始了吗，简星突然逼向他。
    昭阳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后退。
    这个剧本的背景是乱世，男女主的感情戏一点也不温吞，反而有种残酷又桀骜的美感。简星死死盯着他，步伐缓慢而沉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现在就想要。立刻。马上。
    很直白的台词。这一段是两人在全片中情感爆发的时刻。
    昭阳稳住心神，架起女主应有的气势，如果我说不呢？
    简星笑，眼里是含着爱意的决绝，那我现在就和你一起死。
    两人对峙，无言。
    简星声音嘶哑，我爱我的国家。我为它守了10年。可我越来越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道么，我厌倦了。真的厌倦了。
    他的眼神又倏地狠厉起来，一把抓住昭阳双臂，将他重重抵在墙上，笑意里的决绝变成了不顾一切的狰狞，你知道么，我就想好好活一回。哪怕就一回。
    昭阳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接下一句台词简星的气势太逼人，他甚至有点记不起下一句台词是什么简星就压了过来，低头堵上他的唇。
    ！
    昭阳的脑袋顿时一空。他没想到简星突然把吻戏提前了这么多，他们还有好多台词没对完不，他们根本就不应该进行到吻戏
    简星的动作太霸道，和平时戏谑自如、游戏人间的他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好像不仅要将昭阳的嘴唇、舌头，甚至要将他整个人都牢牢攫住，化在嘴里。
    昭阳第一反应是推开，简星纹丝不动，反而将他抵得更紧。昭阳的后背紧紧贴着墙，明明想要躲开，想要说不，却不知为什么，他的脸只能拼命地仰着，迎着简星猖獗的吻，任他予取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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